秀秀愣了一秒,想到谢芍药从前都是乞讨为生,难免心里会把钱看得重些。
想着便问谢芍药道,“你知道慕医师平时的出诊费是多少吗?”
小姑娘摇摇头。
“慕医师不收费的。”说着见人一脸惊讶,秀秀好笑,道,“穷苦人家,慕医师是免费给看的,至于其他人,大到当朝为官的,小到咱江陵的财主,慕医师开口可从来不会客气。”
谢芍药听着,略有所思。
“那我要学多久呢?”
“这个是不定的,根据你的用功程度,还看你是否天资聪慧,少说三到五年,多也要七到八年,芍药你莫急,咱学医啊,细腻些才好。”秀秀说着,随手拿了本药理纲目递给谢芍药。
谢芍药翻开一看,有图有文字,只是上边的字……
糟糕透顶,她明明念过六年书的,怎么一个字都不认识了呢,每个字的笔画也都超乎想象。
可是她真要学医吗?
三到五年……七到八年……
不可能。
她不会在这里待那么久,妈妈的一日三餐向来都是她照料,要是在这里三五年,那妈妈怎么办!
摇摇头,谢芍药递回书本,坚定道,“秀秀姐,我不学医。”
“没有兴趣吗?”接过手,放回柜子。
谢芍药沉默片刻,人走到窗边,细细的声音里夹带一丝悲痛,“我要回家的……”
窗外,被雪覆盖的世界,萧索而幽凉,单调的颜色,孤寞的季节,连墙角的大狗都缩了脖子,躲在小屋里冬眠。
秀秀没想到会听她说出这话,回家……
她有家?
“芍药,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看着面前粉扑的小脸蛋,那水盈盈的眸子,秀秀心尖一疼,明明还是个孩子,就成了乞丐。
“还有妈妈。”谢芍药呢喃,眼眶里润出满满的湿意。
秀秀一听,愣住,“妈妈?”
谢芍药点头,“我从小都没有离开过妈妈的,现在出来三个月了,我好想妈妈……”
还在说着,那眼泪便争先恐后地,一颗颗滚落了下来。
“不哭了,咱芍药现在也是大人了,不能随便哭的。”秀秀从袖口里拿出手帕,替谢芍药揩面上的泪痕,一边皱着眉头。
妈妈……芍药从小跟妈妈生活在一块儿……
难道是怡红院……
她把那种地方当成家……
现在想妈妈……
重新看了眼跟前的小姑娘,秀秀悠着心又问了句,“你还想回去?”
难道不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只见谢芍药坚定地点了点头。
秀秀顿时倒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前边的热枕完全用错了对象。
“你知道那种地方是做什么的吗,既然出来了,何必还回去?”秀秀不由得板起脸,声线也硬了些。
谢芍药抽泣道,“妈妈还等我呢。”
秀秀摇摇头,对她的反应甚为不满,竟咄咄逼人道,“那你当初出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阴差阳错……”
“芍药!”秀秀叫出声,也是才发现,自己口里喊的是一种花名。
街角巷尾的那家怡红院,女子多以牡丹、玫瑰、百合这种花称做代号。
看来,是真的了。
谢芍药愣愣地看着秀秀脸上变幻的神色,咽了咽喉,道,“我要走了。”
“去哪儿?”一把将人拉住,女子显然还未缓过来。
谢芍药鞠躬道谢,“谢谢你们收留我,但是我不能留在这里。”
秀秀没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芍药。
她知道自己这一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她连来身子都傻笨傻笨地不知道咋整。
想到这里,秀秀退一步道,“芍药,你要不等慕医师醒了再走?”
先拖着吧,等慕医师醒了,听听慕医师怎么看。
这孩子看着聪明伶俐,教她走正道,或许还能出息。
谢芍药听她这样说,只好点点头,想到慕白还躺在床上,她走了也太没良心了。
“走吧,饿不饿,我去给你做云吞。”
“好。”
厨房里,白溜溜的云吞马上就好,谢芍药闻着那挠人胃口的喷香,高兴地跳起脚来,一边拍手叫好。
秀秀先是愣了愣,没想这孩子这么放得开,后来就笑,“芍药大姑娘了还这么调皮呢。”
谢芍药嘻嘻笑,怪不好意思。
这里的人普遍拘谨,小孩年纪过了八岁都变得安安静静的,只学做大人的样子,那些天真和不懂事,只有更小的孩子才做得出。
“我去叫小官来吃。”谢芍药说完,熟门熟路地跑开。
院子分东西方向,西边多绿化,夏日乘凉用,东边多围墙,冬日取暖好。
沿着走廊向西,人先到了慕白所在的雅间。
“喂,你吃云吞吗?”谢芍药停在走廊上,对里边叫起来。
六子听到声儿,走到门口,打开门看是谢芍药,冷冰冰道,“叫什么,一边玩去。”
“秀秀姐做了云吞,你去吃吧。”谢芍药说着,探头看向里边。
好像……还没醒呢……
“不吃。”六子说完,又关上门。
谢芍药抿抿唇,不吃就不吃。
叫上小官,一会儿回到厨房,秀秀已经捞了两碗上来。
吃着热滚滚的云吞,谢芍药问道,“那个恶人叫什么?”
秀秀想也不想,接口就道,“六子。”
“六子……他不喜欢吃云吞吗?”吹着热气,谢芍药仔细吃着。
“你叫他了?”
谢芍药点点头。
秀秀道,“他啊,慕医师要是不醒过来,他是吃不下饭的。”
“……他跟慕白这样好啊。”谢芍药听着,不由得叹了叹气。明明像个坏人,却对慕白这样爱护。
小官注意到谢芍药的称呼,抬眸看了人一眼,没说什么。
谢芍药捧着烫手的瓷碗,忽然觉得慕白的额头跟这个是一样的烫,高烧不退,脑子是会烧坏的……
可是六子不会给自己机会接近慕白,她要怎么给慕白吃芬必得呢。
“秀秀姐姐,慕医师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放下碗筷,谢芍药从凳子上起来。
秀秀看她一碗吃得精光,满足道,“这个我们也说不好,或许晚间就能醒,或许也要到明天。”
“那六子晚上也守着慕白吗?”
“嗯,六子是慕白的贴身护卫。”
这样……那怎么办,六子只把她的药当毒药,根本不让她给慕白吃的。
看到灶台上还有一碗云吞,谢芍药乐道,“秀秀姐,我把剩下的呈上来给六子送去。”
秀秀点头,“小心别烫到手了。”
谢芍药赶紧动作,一会儿,两手就捧了大大的一碗云吞,乐呵地蹦出了厨房。
然而那小小的影子挪动的方向,却并非西廊慕白的雅间,人直接走过陆天操场,竟是去的大药房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