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遍布雨后的湿意,天空仍旧染着些阴郁的淡灰色,火车街站口人来人往,接踵摩肩,行色匆匆。
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风衣的男人站在出口正中对面,一动不动,出口源源不断有人向他涌,不时有人撞上他的手臂,他依旧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般牢牢杵在原地。
两个看着就有些贼眉鼠眼的人蹲在角落,一边偷瞄着男人手中的提包,不时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站了起来,似不经意从男人身边擦过。
不待两个小偷进行目光上的交流,男人就一把抓住年轻小偷的手,一双鹰似的眼睛透过墨镜缝隙斜瞥向准备破口大骂的小偷。
那年轻小偷眼睛躲避一下,突然发难,一只手袭上男人的眼睛。
男人不为所动,提着包的手挡一下。
“啊!”
‘咔擦’一声,小偷惨叫一声,耷拉着一只手跪坐在地,人群一瞬间惊慌,看了看男人的方向。同伙见大势不妙,直接隐在人群中。
男人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听到接通的声音,男人声音冷硬:“转到J市火车总站警务所……到接站口来,这里有个惯犯。”
不等电话那头的反应,男人直接挂了电话,继续在人群中扫雷达似的搜索。
一旁的站口走出一个穿着复古长裙的女子,在一众提着大包小包的人群中显得十分突兀,她手里仅拿着一个装卡装手机的钱包,整个人精神极了。
男人看到女子,朝她举了下手。
女子勾起嘴角浅浅地笑,走到男人身边,看到跪在男子脚边正蜷缩着的年轻人,轻轻挑眉,启唇:“警局来人了吗?”
“还没有,等一会儿吧。”
显然两人已是熟识。
这女子正是自J市邻省小镇回来准备参加一个‘长辈’七十岁大寿的陶染。
自十多年前回到最初的家乡,陶染再也没有出来接触世俗,要不是剧情即将开始,需要陶染的参与,她怕是会窝在那偏远的小镇里过完余生。
男子正是陶染那忘年之交的孙辈,叫林谦睿,也算是陶染从小看到大的,五年前从军回到J市后两人再也没看见过对方,现已是少校级别的军官,林家祖孙三辈从军,在J市军界地位不可谓不高。
两人站在火车站口等着警局来人,不时笑谈几句。
坐在地上的小偷渐渐缓过来,趁着两人在交谈的档口踉跄几步向人堆里跑。
林谦睿一脚上前,那小偷整个人趴在地上。
“大哥,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了!大哥,你今天放过我,我一定好好做人……我家里还有一个不足十岁的妹妹,大哥,大哥,求你……”那年轻小偷转身抱住林谦睿的大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林谦睿不为所动,拽起人拎在身边,任他苦求。
三四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跑到人群中已是几分钟后,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一两滴雨点吹到人们脸上,不少人跑着去找躲雨的地方,站口挤满了人,好奇的看着这边。
一个年轻的警察小跑着挤过来,朝林谦睿敬了个礼,略带敬意地说:“林教官,我是1331班的警卫兵,请指示。”
林谦睿回一个礼,把手里的人往前一推,冷着声音:“这个人带走。”
两人目送警察走远,才消失在人群中。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外界的冷空气,陶染慢悠悠地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
“谦睿,你爷爷奶奶最近身体还好吗?”
“他们还好,最近天凉,奶奶有些小感冒,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让她多注意休息。”
林谦睿开着车,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马路,闲暇之余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陶染,眼神稍稍柔和下来。
林谦睿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只能憋出一句:“陶姨怎么想着要回来了?”
还没能懊恼几分就看到陶染揶揄的笑容。
林谦睿移开眼,正好错过陶染眼中的微微暗沉色。
正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陶染接起电话,微微眯起了眼。
“哦?店铺被人砸了?店里请的那些保安是干什么吃的……我知道了,先别管那些,再给我请一批人回来。”
陶染声音微冷,脸上笑意却一点不减,挂断电话之后像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依旧稳稳坐在车上。
林谦睿暗暗惊叹陶染的养气功夫,无论见过多少次这样的画面,从七八岁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情绪就没有过太大的波动,总是一副闲散淡定的样子,不论是身处枪林弹雨中还是突发的自然灾难来临时。
当然,这些场面只要一次就终生难忘了!
分明外表上看来只是个柔弱文静的女子好吗?
“陶姨,现在要过去吗?”
陶染笑眯眯,一副和善的模样,眼睛定定地看着林谦睿,说出的话却分外果决。
“去你爷爷家,我是个当老板的,难不成事事都要我去解决吗?我店里养的难不CD是废物?”
林谦睿点点头,一副正经的样子,暗暗想着:果然是这样。
两人驱车到林家四合院,陶染一个人下了车,林谦睿驱车到车库里。
雨点淅淅沥沥地下,天空阳光渗透过云层一点一点倾洒下来,花园里落叶一片粘着一片贴在地上,有即将凋零的花朵静静呆在花坛里。
陶染一手举着伞,一手贴在腹部,一身复古衣袍温静贴在身上漫步走在满是水的前庭,看起来分外和谐。
推开内门,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立在屋外门檐下,微笑地看向陶染的方向。
“林老,王姨,快回去,外面冷。”
陶染有些意外的看着两个老人家,想一想都知道这一对等了多长时间,到底是担心两位老人家的身体,快步上前,把伞放在屋檐下把两个人馋进去。
林铭也是上了年纪,虽然早些年身体还好,自退休以后身体也有些毛病渐渐侵袭身体,王颜妍更不好,女人上了年纪病痛就多,一到阴雨天就腰酸颈椎痛。
王姨拉起陶染的手,不住的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边说着一边流下眼泪,颇为伤感地吸吸鼻子,满是皱痕的脸上依旧慈祥。
她睁着有些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陶染年轻依旧的瓷白的脸,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但很时仔细的看着陶染。
“好了,老婆子,阿染刚下火车,说不定有多累,你让她去休息休息。”
林铭看着陶染一双有神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不由有些心疼,人过中年时候认识的女孩子,忘年之交的身份,时间已过二十年。
不知是怎么保养得,现今虽还是那副样子,但总觉得这人变了些,变得更加贴心更加懂事。
林铭内心早已把她当成自家女儿,时刻想要放在眼皮子底下养。
陶染笑的温馨,白瓷似的脸上满是幸福之色,一边把自己的围巾拢在王姨的双腿上。
“王姨,我去睡会儿,谦睿在外面,一会儿就回来,您二老和他聊一聊?”
“好,阿染你去睡会儿,起来的时候就能吃热饭,去吧。”
王姨笑着眼角纹都出来了,看着陶染从主屋出去进了侧房,轻轻呼了口气,然后重重咳了出来。
“你这……不舒服还要在外面等着,快回房间休息。”
林铭颇为责怪地看着自己老伴,天气渐渐转凉了,身体本就不是太好还要跟着一起折腾,不是没有劝过,偏偏一听陶染回来了,抹着泪说是要最先让陶染看到她,林铭看她状态还好就放任这一次的任性,毕竟也不是老伴一个人想见。
“阿染这么多年没回来,你不像她我还想,咳咳……”
林铭听着想反驳,一看她又咳嗽,就心软了:“快别说话了,嗓子都成破铜锣了还不安分。”
林铭一边数落着老伴一边扶着她向卧房走,两人的背影在微微的小雨中显得极为和谐……
陶染进了房门,一眼望过去,熟悉的地方纤尘不染,淡色的窗帘在微风下轻轻摇摆,没有一点灰尘的味道或是潮湿的气味。
床单都是冬天里铺的软布棉床被,被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尾,看起来干净的好像刚刚买下的新被。
陶染垂下眼帘,两排齐刷刷的睫毛遮住黑色的仁瞳,整间屋子就一个人,安静的不可思议。
不一会房间中萦绕起一声淡淡的叹息。
一双手轻轻拂过棉被,一条条整齐的线让人忽觉认真。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得到一份温暖到灼人的关爱,身处寂静的地方尤自会无聊,偶尔感伤,每天面对大堆文件只能埋头。
对于一个在这片土地上活了几个世纪的人,对这片土地的眷恋已超过一切,但同时,她又是寂寞的,看着一代代人走,看着时代变迁,看着身边人纷纷变老却无可奈何,没有人值得她特别留恋,她的白天有多热闹,晚上就会有多冷清。
有人挂念着却无法回应太多。
空中滑起一道美丽的弧线,外界的光亮被隔绝,一切又重归安静。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