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房间里木地板吱嘎的响声,我睁开了眼,房间里忽然点亮的灯光让我的眼睛被迫眯成一条缝,我总是对声音有着某种不寻常的敏感。看到昂肥胖的身躯,我揉揉太阳穴,弯腰捡起滑落在地板上的《追忆似水年华》,鼓起嘴吹了吹封面。
“北京冷的太快。”他说着把手里的食物袋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脱去厚重的外套,我起身呈弯弓射雕状舒展身体,胸腔骨骼啪啪作响,把书放到一边,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点头表示同意。
昂笑着拿出袋子里的罐装啤酒,迅速的打开两听。我坐下拿起一罐对嘴喝下一口,抿着嘴,拿起桌上的烟盒,已经空了,用手攥成一团,标准的投篮姿势弧线抛进垃圾筒。昂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南海递过来,我抽出一根,侧着身子伸好长的胳臂从旁边电脑桌上够火机,火机没够到,桌面上凌乱的杂志哗啦落下一地,于是又站起来走过去拿起火机点上烟,拣起杂志扔到原处。
“波波今天打电话给我。”昂接过我手里的火机,左手夹烟,右手拿着火机。我抽口烟,喝口酒,打了嗝,哼哼鼻子,“说什么呐他?”
“说你的手机停了,”他嘿嘿一笑,“说公司最近发展的不错,他们之间相处融洽,问咱俩什么时间还回上海。”
我的目光落在墙壁上的大型CG招贴画上,翘起右腿压在左腿上,(家庭医学杂志说这种姿势容易产生阳痿)身体摆一个舒服的位置斜靠在沙发背上。
丁波波是我俩在上海的朋友,时髦的话我们三人属于同居关系,在那个物质欲糜烂的城市有这样一份友情着实难得,也显得非常珍贵,情谊深厚。于是在我们离开上海的时候,他借用友谊的幌子,并配以挥洒酸性的眼泪,诱导着我喝了21瓶嘉士伯,当天晚上我就差点和这个世界GAMEOVER。
次日早晨我被昂从卫生间的地板上叫醒,身上污秽不堪,脸色苍白,发如枯草,马桶里吐过的痕迹血色斑斑,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拼命的喝果汁,吃甜食,但不管喝多少吃多少经过咽喉进入胃部都又化成咸的。
说到他,我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表演天分,从前不觉得。如果是演员,他应该是实力派,眼泪说来就来,轻重缓急,绵绵不绝,随着剧情的发展,自由调控,还能感染大众,最后神鸦社鼓,引来哭声一片。演员波波,白领波波,现在是创业者波波,名字极度符合他的特质。
有洁癖,不抽烟,少喝酒,大便浪费常人两倍手纸,小便浪费常人两遍水源,清洗脸部时间长达10分钟之久,爱好美食,也精通厨艺,并注重营养搭配,体型白胖且前突后翘,玲珑有致,胸部脂肪发达,呈纵向发展,手感和成熟女人无异,于是一度被叫做大波,后因为过于暴露其特征,请我们一顿胡吃海喝,让我们放弃外号再叫他波波。
昂掐掉香烟,站起来去卫生间,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我欲言又止,如一个喷嚏盘旋在鼻腔内不得施展的困惑,目光由于困惑而涣散,最后提着裤子走进卫生间,一阵急促的水流声哗哗击打在马桶里平静的水面上,我随手从茶几上拿过一本CG杂志,眼睛却望向窗外,黯淡的路灯下一段黑色光秃的树枝斜在那里。
“想起来了,猴子后天来北京。”昂从卫生间里冲出来,豁然开朗般的说。
“后天?”
我欠身恢复健康的坐姿,把杂志丢到沙发上,端起啤酒。
“电话里他是这么说的,好象是来看什么音乐节,顺便问了问你最近的情况。”
这时昂已经把裤子系好,重新坐下,小肚腩顶着牛仔裤呈现鼓鼓的一片。我又点上一棵烟,略有沉思的鼓起嘴巴安静了一会儿,目光斜散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大脑里空白一片。
“咱俩认识多久了?”
他想了想,歪着脸看着顶灯,嘴里念叨着:“01年秋天到现在有7年了吧。”
说到从前,思想又似洪水猛兽进入过去,不过我想到的并不清晰,甚至笼统,没有层次,像透过哈哈镜里的画面,又像大脑这台机器忽然短路,电脑被侵入病毒,唯一能够愉悦回味到的是以现在看来那段日子应该精彩绝伦,一群人无忧无虑,坐在“卡夫卡”的二楼喝啤酒弹吉他唱尹吾搭讪酒吧里漂亮光鲜衣着暴露的女孩,聊感情谈人生说梦想,那时候大家最喜欢合唱的是《你笑着流出了泪》。
倏尔之间大脑程序更加混乱,熟悉的事情却似拟造出来的幻境,刹那的清晰过后就陷于空白。我在回忆和猴子认识的渊源,刚起了开头后面就错乱了,如一池清水忽然搅起波浪,看不到池底。我只记得我们大学同去了一个城市,一起组建了乐队,我是主唱他是鼓手。
昂大学去了别的城市,他那个时候体型臃肿现在依然很胖,那时候戴眼镜现在依然眼戴啤酒瓶底,那时候比我小两岁现在依然比我年轻。我在那年考完专业后去了他们的城市转到他们在的高中复习文化课,唐老师是那所城市艺术学校的美术老师。但我忘记了和他们第一次相识的场景,还有后来又具体发生了多少事情。
我灭了烟,有那么一会儿觉的胸闷,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现状的恐惧,长大后我开始珍惜生命,再无时刻准备做英雄的幼稚念头,害怕死害怕变成痴呆害怕忽然生了什么不治之症。
昂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你怎么了?他问,声音把我的目光吸引到他的脸上,上面潜伏着几粒因为缺乏***而生硬分泌出来的痘痘,光滑油亮,几缕头发毫无生机的搭在宽阔的额前,眼镜片上,眼镜片上由于室内灯光的缘故,左右各有一块高光,除高光外的区域隐约影射出房间里的物体,窗台的植物显现在左右镜片的下角。
没事,我说,睡一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