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椹不蒸熟,断不肯干,即干而味已尽散无用,且尤恶铁器。然在饮锅内蒸熟,虽铁锅而无碍也,此皆岐天师传余之秘。同熟地、山茱萸、五味子、人参同用,实益算仙丹,诚恐世人不知制法,所以单言桑叶之奇。盖无椹用叶,功实相同耳。桑椹紫者为第一,红者次之,青则不可用。桑叶采叶如茶,种大者第一,再大者次之,再小者又次之。与其小,无宁大也。
过大,则只可煎汤以入药,不堪为丸散矣。洗目,宜取老桑叶,自落者无用矣。
山栀子
山栀子,味苦,气寒,可升可降,阴中阳也,无毒。入于肝、肺,亦能入心。有佐使之药,诸经皆可入之。专泻肝中之火,其余泻火,必借他药引经而后泻之也。止心胁疼痛,泻上焦火邪,祛湿中之热,消五痹黄病,止霍乱转筋赤痢。用之吐则吐,用之利则利。可为臣佐之药,而不可以为君。虽然山栀未尝不可为君也。当两胁大痛之时,心君拂乱之后,苟不用山栀为君,则拂逆急迫,其变有不可言者矣,用山栀三五钱,附之以甘草、白芥子、白芍、苍术、贯众之类,下喉而痛立止,乱即定,其神速之效,有不可思议者。然则山栀又似君臣佐使而无不宜者,要在人善用之,而非可拘泥也。
或问山栀子能解六经之郁火,子何以未言,岂谓其性寒不宜解郁乎?曰∶山栀子非解郁之药,非因其性寒而略之也。夫郁病非火也,郁之久,斯生火矣。不用香附、柴胡、白芍、川芎之解郁,而遽投山栀子以泻火,则火不能散,而郁气更结矣。然则谓山栀子之解郁尚不可,况谓解六经之郁火乎。独是山栀实泻火之药,安在郁中之火独不降之。然而止可谓是泻火,而终不可谓是解郁也。
或问山栀子消火,消肝中之火也,何以各经之火俱能消之?曰∶山栀子,非尽能消各经之火也。人身之火,止肝中之火有长生之气,肝火不清,则诸火不息;肝火一平,则诸火无不平矣。故泻肝火,即所以泻各经之火也。况又有引经之药,引入于各经之中,火安得而不平哉?或问山栀子泻火,能泻膻中之火,膻中,相火也。既泻膻中之火,则肾中之相火无难泻矣。
乃用山栀子泻膻中之火而不伤,泻肾中之火而不入,何也?曰∶山栀子入肝,泻肝火即泻肾火也。夫肝为肾之子,子虚则母亦虚,子衰则母亦衰,泻肝火即泻肾火,则山栀子乃肾之仇。见仇而肯纳仇乎,此肾之所以不受也。若膻中,乃肝之子也,山栀子泻肝,则肝母之火必遁入于膻中之子矣。膻中惊肝母之受伤,火自不散升泄,母衰而子亦衰,此膻中之所以无伤也。
或问山栀子每用于伤寒汤中,以之为吐药,仲景张公亦有秘义乎?曰∶栀子味苦而泻火,伤寒火旺上焦,用苦寒以泻火,则火性炎上,反击动其火势之腾天,不若因势而上越,随火之气,一涌而出之为得。栀子性本可升,同瓜蒂散用之,则尤善于升,故下喉即吐,火出而邪亦出。因其可吐而吐之也,仲景夫子岂好为吐哉。
或问栀子亦寒凉之药,子何以不辟之而称道之耶?嗟乎。余非尽恶寒凉也,恶错用寒凉者耳。医道寒热并用,攻补兼施,倘单喜用热而不喜用寒,只取用补而不用攻,亦一偏之医,何足重哉。吾所尚者,宜用热,则附子、肉桂而亟投;宜用寒,则黄柏、知母而急救;宜用补,则人参、熟地而多加。宜用攻,则大黄、石膏而无忌。庶几危者可以复安,死者可以重生,必如此,而医道始为中和之无弊也。
枸杞子(地骨皮)
枸杞子,味甘、苦,气微温,无毒。甘肃者佳。入肾、肝二经。明耳目,安神,耐寒暑,延寿,添精固髓,健骨强筋。滋阴不致阴衰,兴阳常使阳举。更止消渴,尤补劳伤。
地骨皮,即枸杞之根也。性甚寒凉,入少阴肾脏,并入手少阳三焦。解传尸有汗肌热骨蒸,疗在表无汗风湿风痹,去五内邪热,利大、小二便,强阴强筋,凉血凉骨。二药同是一本所出,而温寒各异,治疗亦殊者,何也?盖枸杞秉阴阳之气而生。亲于地者,得阴之气;亲于天者,得阳之气也。得阳气者益阳,得阴气者益阴,又何疑乎?惟是阳之中又益阴,而阴之中不益阳者,天能兼地,地不能包天,故枸杞子益阳而兼益阴,地骨益阴而不能益阳也。然而,二物均非君药,可为褊裨之将。枸杞佐阳药以兴阳,地骨皮佐阴药以平阴也。
或疑枸杞阳衰者,尤宜用之,以其能助阳也。然吾独用一味煎汤服之,绝不见阳兴者,何故?恐枸杞乃地骨皮所生,益阴而非益阳也。曰∶兴阳亦不同也。阳衰而不至大亏者,服枸杞则阳生。古人云∶离家千里,莫服枸杞。正因其久离女色,则其阳不衰,若再服枸杞,必致阳举而不肯痿,故戒之也。否则,何不戒在家之人,而必戒远行之客,其意可知矣。然则吾子服枸杞而阳不兴者,乃阳衰之极也。枸杞力微,安得有效乎。
或问地骨皮治骨蒸之热,用之不见效者,何也?夫骨蒸之热,热在骨髓之中,其热甚深,深则凉亦宜深,岂轻剂便可取效乎,势必多用为佳。世人知地骨皮之可以退热,而不知多用,故见功实少耳。曰∶黄柏、知母,亦凉骨中之热也,辟黄柏、知母,而劝多用地骨皮,何也?不知地骨皮非黄柏、知母之可比,地骨皮虽入肾而不凉肾,止入肾而凉骨耳。凉肾必至泻肾而伤胃;凉骨反能益骨而生髓。黄柏、知母泻肾伤胃,故断不可多用以取败。地骨皮益肾生髓,不可少用而图功。欲退阴虚火动、骨蒸劳热之症,用补阴之药,加地骨皮或五钱或一两,始能凉骨中之髓,而去肾中之热也。
或问地骨皮用至五钱足矣,加至一两,毋乃太多乎,恐未必有益于阴虚内热之人耳?不知地骨皮,非大寒之药也,而其味又轻清,如用之少,则不能入骨髓之中而凉其骨。大寒恐其伤胃,微寒正足以养胃也。吾言用一两,犹少之辞,盖既有益于胃,自有益于阴矣。
辛夷
辛夷,味辛,气温,无毒。入肺、胆二经。止脑内风疼、面肿引齿痛眩目,除身体寒热,通鼻塞,止鼻渊清涕,生须发。此物通窍,而上走于脑,舍鼻塞、鼻渊之症,无他用,存之以备用可耳。且辛散之物多用,则真气有伤,亦可暂用而不可久服。总之,去病即已,不可因其效甚而纵用之,非独辛夷之为然也。
酸枣仁
酸枣仁,味酸,气平,无毒。入心、肝、胆与胞络四经。宁心志,益肝胆,补中,敛虚汗,祛烦止渴,安五脏,止手足酸痛,且健筋骨,久服多寿。以上治疗,俱宜炒用,惟夜不能眠者,必须生用,或神思昏倦,久苦梦遗者,亦宜生用。可为臣佐,多用尤佳,常服亦妙也。
或问酸枣仁只能益心,何以补肾之药,古人往往用之乎?盖心肾原不可两治也。因世人贪色者多,仲景夫子所以只立六味、八味,以补肾中之水火宜。然而肾火原通于胞络,而肾水原通于心,补心未尝不能益肾,古人所以用枣仁以安心,即安肾也。且世人入房而强战者,心君不动,而相火乃克其力以用命。心君一移,而相火即懈,精即下泄,可见补心所以补肾,心气足而肾气更坚,不信然哉。
或问酸枣仁之治心也,不寐则宜炒,多寐则宜生,又云夜不能寐者,必须生用。何其自相背谬耶?不知此实用药之机权也。夫人不寐,乃心气之不安也,酸枣仁安心,宜用之以治不寐矣。然何以炒用枣仁则补心也?夫人多寐,乃心气之大昏也。炒用,则补心气而愈昏;生用,则心清而不寐耳。夜不能寐者,乃心气不交于肾也;日不能寐者,乃肾气不交于心也。肾气不交于心,宜补其肾;心气不交于肾,宜补其心。用枣仁正所以补心也。补心宜炒用矣,何以又生用。不知夜之不寐,正心气之有余,清其心,则心气定,而肾气亦定矣,此所以必须生用。若日夜不寐,正宜用炒,而不宜用生矣。
或疑枣仁安心,人人知之,安心而能安肾,此则人未知也。曰∶枣仁岂特安心以安肾而已乎,更能安五脏之气。盖心肾安,而五脏有不安者乎,不必其入脾、入肺、入肝而后能安也。
杜仲
杜仲,味辛、甘,气平温,降也,阳也,无毒。入肾经,补中强志,益肾添精,尤治腰痛不能屈伸者神效,亦能治足、阴囊湿痒,止小水梦遗。此物可以为君,而又善为臣使,但嫌过燥,与熟地同用,则燥湿相宜,自然无火动之忧也。
或问肾恶燥,而杜仲性燥,何以入肾以健腰?吾子加熟地尤宜,然亦似熟地之滋肾,终非杜仲之益肾矣。曰∶补肾原不必熟地,余用熟地者,不过取其相得益彰也。夫肾虽恶燥,而湿气侵之,腰即重着而不可俯仰,是肾又未尝不恶湿也。杜仲性燥,燥肾中之邪水,而非烁肾中之真水也。去熟地而肾中之燥不相妨,用熟地而肾中之湿亦无碍,盖杜仲自能补肾,而非借重于熟地之助也。
或问杜仲非燥药也,而吾子谓是燥药,何据而云然乎?曰∶论杜仲之有丝,其非燥药也。
然而杜仲之燥,正有有丝之不肯断。夫太刚则折,大柔则不肯折矣。杜仲之丝,经火炒则断,其中之柔软为何如,而独谓其性燥者,别有义也。杜仲不经火则湿,经火则燥。不断之丝,非火炒至无丝,则不可为未非受火气迫急而为燥乎。肾恶燥。而以燥投燥,遽入往往动火,我所以教人与熟地同用也。至于肾经中湿,不特宜同熟地并施,且宜生用为妙,并不可火炒。盖肾既有湿,得熟地则增润,反牵制杜仲。一加火,则失其本性,但补而不攻,而湿邪反不得遽散。夫杜仲不炒则湿,何反宜于治湿。盖杜仲燥中有湿,湿非水气之谓也。邪湿得真水而化,生用,正存其真气耳。
或问杜仲补肾,仲景公何故不采入八味丸中?不知杜仲补肾中之火,而有动肾气,动则桂、附不安于肾宫,恐有飞越之虞,故用桂、附,而不用杜仲。然则固不可用乎,肾中有湿气,正宜加用于八味丸中,取其动而能散湿也,又不可拘执不用而尽弃之耳。
或问杜仲补肾,世人竟以破故纸佐之,毋乃太燥乎?杜仲得破故纸,而其功始大,古人嫌其太燥,益胡桃仁润之,有鱼水之喻。其实,杜仲得破故纸,正不必胡桃仁之润也。盖破故纸温补命门之火,而杜仲则滋益肾中之水,水火有既济之美,又何必胡桃仁之润哉。虽杜仲得胡桃仁之相助,亦无碍其益肾之功。然而,杜仲实无借于胡桃仁也。或云胡桃仁滋破故纸之燥也。夫破故纸用之于他药之中,未见用胡桃仁之助,何独入于杜仲之中而加胡桃仁也。谓非因杜仲而入之,吾不信也。
使君子
使君子,味甘,气温,无毒。入脾、胃、大肠。去白浊,除五疳,杀蛔虫,止泻痢。用之以治小儿伤食生虫者实妙,以其不耗气也。然而大人用,未尝不佳。但宜用鲜,而不宜用陈,用熟而不宜用生。入药之时,宜现煨熟,去壳口嚼咽下,以汤药送之,始能奏功也。
或问使君子杀虫,小儿食之,往往虫从口出,杀虫者固如是乎?曰∶虫在上焦,则虫犯使君子之气味,必上窜而越出。虫从口出,正杀虫之验也,奈何疑之乎。夫杀虫分上、中、下也。虫在上焦者则吐,虫在中焦者则和,虫在下焦者则泻焉也。
山茱萸
山茱萸,味酸涩,气平、微温,无毒。入肾、肝二经。温肝经之血,补肾脏之精,兴阳道以长阴茎,暖腰膝而助阳气,经候可调,小便能缩,通水窍,去三虫,强力延年,轻身明目。
其核勿用,用则滑精难收,实益阴之圣丹、补髓之神药。仲景夫子所以采入于八味丸中,取其固精而生水也。《本经》谓其九窍堪通,而世人疑之者,以其味过于涩,则窍闭而不能开,恐难以通之也。予以为不然。夫人五脏安,则九窍自利,而五脏之内,一脏不安,则四脏因之不安矣。所谓一脏者何?即肾脏也。肾为四脏之本,肾安而四脏俱安。安四脏而利九窍,又何疑乎。山茱萸佐八味以补肾,正安肾以安五脏之药也。五脏既安,而谓九窍之不能利乎。且山茱萸不止利九窍也。三焦六腑,无不藉其庇荫,受其滋益。此八味汤中之所必用,而岐伯天师新立补肾诸方,无不用之以救垂绝之症也。
或问山茱萸入六味丸中,不过佐熟地之生精耳,先生谓其能利九窍,毋乃夸乎?非夸也。
熟地得山茱萸,则功始大;山茱萸得熟地,则其益始弘。盖两相须而两相成也。有此二品,则生精而人生。无此二品,则不能生精而人死。山茱萸关人之死生,岂特利九窍而已哉。
或问补阴之药甚多,何必用山茱萸以佐熟地乎?曰∶补阴之药,未有不偏胜者也。独山茱萸大补肝肾,性专而不杂,既无寒热之偏,又无阴阳之背,实为诸补阴之冠。此仲景夫子所以采入于六味丸中,以为救命之药也。
或问山茱萸为救命之药,所救者何病乎?吁!天下之死于病者,半好色之徒也。好色者,泄精必多,精泄则髓空,精泄则神散。非用九味地黄汤,以大填补其精,则髓空者何以再满而能步履,神散者何以再返而能掺哉。虽六味丸中之功效,不止山茱萸之一味,然舍山茱萸之佐熟地,又何生精之速,添髓而益神乎。所谓救命之药,真非虚语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