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东西…,想不到…你还挺厉害,我辈风月之人…能有你这等人物,甚是让我欣慰啊。”苏杉跪坐于地,双眼无力,只是半眯着,口吐着鲜血,仰天调笑道。
夜敖闻言,脸上却毫无怒色,静立虚空,歪了歪头,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笑说道:“世间有你这般牙尖嘴利之徒,也甚叫朕心安,朕倒真希望你能挡下这第三招,也好给朕一个放你一马的理由,随朕回宫当个小太监,常伴朕身旁。”
苏杉低头轻笑,喃喃自语:“狗东西,倒毒的很……”
文帝夜敖所炼的帝皇之气狂卷而出,汹涌澎湃,那漫天的金色凝聚的金龙,如同马良在世所绘,栩栩如生。
大臣,士卒,在夜敖登场的一瞬,便已经目瞪口呆,在此之前谁也不敢相信那大晋昏庸的皇帝,竟会有一身如此惊世骇俗的炼气。
隐藏如此之深,所图为何?
如今又为何将这秘密拋于世人面前?
那昏庸靡乱是否也是假象?
今后对皇帝的态度又该如何?
众臣心底所想各有不同。
金龙出,天地风云变幻,夜敖抬手指向苏杉,嘴中笑道:“看你这般模样,想来也是没什么可准备的了,第三招送你去下九泉。”
两指一点,金龙呼啸而出,从天而降,龙吟漫天。
金芒中,满是血污的手掌,费力的抬起,眼睛定定的望向远处符阵之中的小黑。
那手所指的,是来时的方向。
那送向小黑的眼神,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黑抬头嘶鸣,驴唇翻飞,唾液四溢,一阵跺脚之后,猛然前窜,弃阵而去,没留给苏杉一个回眸。
“呵呵,你还真听……”
话还没完,金龙已至,‘轰’的一声,连同御舟一同击碎,余势顶在苏杉全身,带着他坠入河底,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苏杉吐出一口鲜血,带出了大半空气,窒息感渐渐上窜,奇怪的是身上虽然依旧伤的严重,但夜敖的第三招所带来的伤害却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当真怪异之极。
正疑惑间,一道突如其来的黑影闪过,一掌击在已无还击之力的苏杉颈间,令他晕了过去,然后在河底打横抱起,急速离开,速度飞快。
而此时夜敖也有所感,向着二人逃窜的方向追去,莫瑞安,唐战与一众恢复实力的凝器境护卫紧接着跟上。
‘嘭’‘嘭’‘嘭’接连几道龙气轰下,逼得那黑衣人不得不从河中逃出,卷起一片水幕之后,接着向远处窜去。
只不过那黑衣人显然修为未到入魂,速度就是再快,比之夜敖,莫瑞安,唐战这般入魂强者也是满了一筹,不消片刻便被身后三人追上。
夜敖一言不发,但心底对今日种种早已厌烦不已,一个加速拦在黑衣人身前,却不知为何没理那黑衣人,一掌拍向昏迷的苏杉。
黑衣人露在面罩外的眼睛圆睁,因夜敖攻势如同奔雷,避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掌按在苏杉胸前。
然而此时却听‘嘭’的一声,金光在苏杉胸前闪过,竟是夜敖倒飞而去。
黑衣人见此一怔,赶忙向远处逃去。
众人失色,莫瑞安奔向夜敖,而唐战则撇下速度不及的众将,独自追向黑衣人。
“贼子,哪里逃?”唐战速度飞快,转瞬间便来到黑衣人身后,双掌前推。
而黑衣人眼见避无可避,只得硬抗,跟着挥掌击出,却感觉唐战双掌之力如同弹簧,猛地将他推走,速度更上一层楼,犹如推波助澜一般,远遁而去,显然是唐战有意放他们离去。
“皇上,贼子狡诈,设了机关阵法埋伏,臣没能将那二人带回来。”唐战回到船阵,对着夜敖答道。
“无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先把这事放一边,唐国公你可知这画上之地是何处?”夜敖此时换了一艘巨船,端坐在首座,手中捧着一卷桑皮纸,举起对着唐战示意道。
唐战仔细地看了一眼说道:“这是西南边境的板桥城,皇上。”
“哦?这便是我军大败的那座城么?”夜敖轻笑着接着说道:“这苏三倒真会享受,这般景色便是只存于画中,也令朕心旷神怡,朕却从没见过。”
夜敖手中所持正是苏杉临行前送给小尸鬼的临行之作,那画上没有城内的血水,人头,尸身,在他看来只是幅未完之作,但在世人眼中,恐怕此时那画上的板桥,流水,垂杨才是真正的完美。
“皇上要改行去此地么?”丞相柳文然此时又是一副华贵模样,与被符阵压制趴在地上时的狼狈全然不同。
“不必了,战火燃尽的地方,又会有什么好景色。”夜敖看着被这画卷背后附着的血煞之力炸裂的手心,歪着头慵懒的说道。
唐战闻言一惊,静静向后退下,心中所想不为人知,只是独自静立一角。
“爹…”
唐战突觉身后有人拉扯,一回头原来是他的长唐砚,只不过他此时的样子……
“你怎么穿成这副摸样?”唐战见自己儿子居然穿了一身不合适的军卒衣装,显得不伦不类,不禁开口问道。
“爹,是,是二弟他,他…”唐砚扭扭捏捏的说道。
“他怎么了?他不是被我关在家牢中么?你快点说,有屁快放。”
“二弟他从牢里逃了出来,混在家将中,上船前二弟他绑了儿臣,把儿臣关在船仓中,然后脱了儿臣的衣服,易容成儿臣的模样,一直跟在爹爹身侧。”唐砚看着唐战越发变黑的脸色,颤抖着说道。
“那他现在人呢?”唐战怒极反而冷静了下来,低声问道。
“不,不见了,儿,儿臣也不知他此时去哪了。”唐砚低着头,说道。
唐战刚要破口大骂,忽的浑身一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喃喃念道:“不会的,不会是他,他胆子不可能会那么大,不会的……”
“爹…”唐砚见此害怕的轻声道。
“妈的!这个不孝子,胆子也他妈太大了!”
…………
冷,好冷,犹如寒髓入骨般的冷。
朦胧中苏醒,那彻骨般的寒冷,仍然在身上留下了极深的余韵。
凝神静听,四周悄无声息的一片死寂,令人窒息的感觉越加蔓延。
猛然睁开眼。
一对瞳孔猩红的双眼出现在黑暗中,那宛若鲜血般的色彩,令人讶异地妖艳。
似是略有所感,四周‘铮’的一下,瞬时亮起了九盏赤红的灯光,将周遭照个透亮。
古朴却不简陋的石室,泛着骇人寒气的冰棺,晃悠悠的悬浮在冰棺周围的九座琉璃盏,还有那静静的躺在冰棺中的人。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熟悉。
微微抬起头,环视自己的身体。
一身白色的道袍,缠绕着黑色的纹理,衣摆处的太极图样仿佛是水墨泼洒般,透漏着些许狂傲不羁。
举起右手,试着摸向自己的脸。
鼻子尖挺,脸颊消瘦,发丝没有整理好,有些凌乱,面孔甚是俊俏。
但是,这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心中的慌乱导致心跳瞬间增强,那声响在空旷的石室中格外的响亮。
呼吸变得急促,像是濒临死亡死亡般的激喘,然后归于平静。
不可思议,简直难以置信,世上竟有这样诡异的事情。
自己居然会忘记了自己。
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朋友,亲人,过去的回忆,都像是从不存在一般,脑中唯一存在的记忆,竟是刚刚迷蒙中的寒冷,仅此而已……
站起身打量着四周,对于这石室莫名的熟悉感也许能够找回记忆。
走向石室中唯一的存在,那非同寻常的冰棺。
随着每一步的靠近,寒意便更透骨一分,也更痛苦一分。
终于靠近了。
视线移向冰棺中的一瞬间,身体却是如遭雷击。
静躺于冰棺中的竟是一个年轻女子,红衣似火,艳若桃花,美的难以言喻,所有的辞藻都难以加于其身。
但这些都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些许片段,有关于她的,有关于其他人的,但在这些片段中所存在的,却偏偏没有我。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这是我的记忆吗?
没错,它是我记起的。
但是,这些记忆中,为什么没有我?
怎么会这样,这是我的记忆吗,是,还是不是?
恐惧,迷茫,不知所措,脑中的想法,掺杂着那些杂乱的记忆片段,还有不知为何突然痛的要死的脑袋,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烦躁的要死。
牙齿紧紧的咬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膝盖自然的颤抖,即使这样依旧还是没有头绪。
好难过,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从内脏深处涌出的颤栗,好像被人抓住脖子一般,垂直掉落在了一个狭窄的空间,被周围的恐惧紧紧笼罩着。
越想呼吸越急促,神智也渐渐的模糊,眼前一片漆黑,全身僵硬着,直冒冷汗。
坚持不了了,身体快要倒下。
不,好像已经倒下了。
近乎绝望,瞬间不由自主的闭上眼,九座琉璃盏的火光也霎时熄灭,四周又重归黑暗,所有的一切回归起点,好像从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