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迁伸手向前,一把拽过刘霸,阴笑着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叔叔啊!我也姓刘,也是冒顿大单于的后人。”
刘霸倒也不卑不亢:“姚将军说正是你带人杀光了离石城的匈奴人,既然你是匈奴人,为什么对自家人这般残忍?你就是刽子手!”
刘迁对眼前这个五岁的族侄生出几分惊异,对他说:“你不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懂,你再大点就懂了。三十年前,你的刘防爷爷杀掉了我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只有我一个逃出生天。他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对于刘霸,刘迁断然没有害死的意思,一者他认为刘霸并不是刘防的孙子,他并无心加害;二者刘霸的爷爷刘豹、父亲刘渊个个都是狠角色,可不是他惹得起的,恐怕蒲怀归也要忌惮三分。再说了,刘渊在西晋朝中也颇有势力,先帝司马炎对他赏识有加,当今皇上司马衷、皇后贾南风也将他看作帝国的干将。这时候干掉他的儿子,逞一时之快,日后必然落得个麻烦丛生。
刘迁对李宓说:“如今我想放这娃娃回去,你看如何?”
李宓说:“将军真的愿意放弃这复仇的良机?”
刘迁说:“这娃娃并不是刘防的孙子,而是左部帅刘豹之孙,他的老爹在朝中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几个藩王都想拉拢他,听说当朝皇后也对他青睐有加。”
老将刘弘说:“公子大才!如今如果杀了这个小娃,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反正刘防已死,其宗族也大体诛灭,亲信党羽无一漏网,您的大仇算是报了。适可而止,何必拿一个小孩子再补一刀呢?况且这娃乃刘豹之孙,如果你放他回去,刘豹或许只将这次政变算作离石内部的事情,可是一旦你杀了他的孙儿,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再说了,此次公子东进,是借了鲜卑人和氐人的力量,刘渊要是一本奏上朝廷,恐怕朝廷会派大军前来,并州刺史府离这儿可是相当的近了,那里屯兵岂止十万。”刘弘是当年护送刘迁逃出离石的家将,三十年来,刘迁对他是言听计从。
李宓淡淡的说:“我可是听说这刘霸并非刘渊之子,乃是刘渊借来哄骗先皇的障眼法,他的生父正是刘防之子刘绿。为这事儿,刘绿的妻子成日以泪洗面,不到一年就死去了。”
刘迁心中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欣喜:“当真?”
李宓说:“末将也是听说。你想想,这事儿连先皇都不能确认,我哪能确认呢?不过绝不是空穴来风。我同郡的一个相识长年在洛阳刘府为仆,三年前老病归乡。偶然谈起,刘霸出现在府中的时候,刘渊的妻妾并没有待产的,当时只有一个张夫人怀孕,不过那是也才四个多月,那个孩子是刘曜,不是他。”
刘迁冷笑一声:“好啊你个小子,差点就把老子给骗了。”
刘弘道:“一个小娃娃,他知道个什么?老臣仍然认为,不可轻易动他,你想想,李将军的话固然都是真的,那也只能证明刘霸不是刘渊的儿子,并不能说明他的生父到底是谁?如果跟刘绿八竿子打不着,我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嘛。”
刘迁道:“先生倒是出奇的谨慎啊!莫不是你还对这匈奴王廷充满情感不成?”
刘弘听他这么一说,有些生气,怒道:“竖子不足与谋!算了算了,随你怎么样吧,以后后悔了可不要再来求我。”
刘迁笑笑,说:“先生就先去歇息。我处理好向先生汇报。”
刘弘转身,用力甩了甩袖子,走了出去。
见刘弘离开,刘迁对李宓说:“不瞒将军,我对刘弘依赖性太强,三十年了,他在哪里,我说话都不敢大声,如果没有他,我恐怕早就饿死在逃亡凉州的路上了。今生今世,他怎么说我,怎么骂我,甚至杀了我,都是应该的。”
李宓笑道:“末将知道,刘将军也是为大帅好。不过既然这小子不是刘渊的儿子,那就不必要过分考虑左部的想法;当然,我们不能确认他就是刘绿的儿子,所以还是不要伤害他。赶出城去,让他自生自灭吧。”
刘迁道:“这样也可以?”
李宓笑道:“将军想想,只有这样才是完全之策啊。”
刘迁道:“怎么个万全法?”
李宓道:“将军将他放出城去,对左部而言,您并没有杀死他,这免了将军与左部结怨;不派人保护,而是让他自生自灭,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还不是过不了几天,就饿死街头,这样您也算是雪了刘防杀父之仇,如果他真是刘绿的儿子,那刘绿还不是哑巴吃黄连。”
刘迁拍手大笑:“妙!就这么办。”转眼看见刘霸稚嫩的脸庞,心想自己当年也是在这般年纪时就流落他乡,未免生出几分同情,于是改变主意,在随从中挑出两个人,随他一起返回左国城,并让他们带了三天的口粮。
李宓道:“大帅不可如此!你会后悔的。”
刘迁道:“不必多说,我自有我的道理。”
李宓讪讪的说:“好吧,这是大帅的家事,您自己做主便好,将来若是后悔,莫怪末将没有强谏。”
刘迁笑笑:“自然不会。”心底里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氐人,个个恨不得我匈奴一个把一个杀死了事,这样你们就可以乘虚进入长城,替代匈奴为汉家天子守边,做各胡之首。
刘迁令人在刘霸的一百多侍卫中选出一个叫做王犇的年轻人,让他护送刘霸返回左国城。
谁都知道,这次护卫任务是一线生机,个个都对王犇投来倾羡的目光,羡慕他能够脱离魔掌,逃出生天。
王犇抱起刘霸走出府苑的时候,还不相信这是真的,本来已经准备赴死,不料竟然还捡了一条性命,自然十分激动,不由的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出了城。
这时的王犇当然不会知道,一个十来人的小队伍,正在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