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徐婷婷内心凌乱。
然而，司徒升似乎没发现她的异常，一只手懒懒地撑着下巴，轻描淡写地问：“小念，你知道花俊人在哪吗？”
“花、俊？”徐婷婷舌头打结。
“花俊人。”
“那是谁？”
“是你的夫君啊。”司徒升微微一笑。
徐婷婷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打了结。夫君，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问他作甚？”沙棠斜了司徒升一眼，插话道。
“随便聊聊啊，你连兄妹间的体己话也要管吗？”司徒升咧牙，故意夸张地耸了耸肩。
沙棠闭上嘴巴，冷冷地望着司徒升。
“呃……”徐婷婷摸了摸鼻子，她对着司徒升总有种惧意，嘴角一撇，无奈道，“都已经轮回了三次，我连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还记得别人？”
“小念，这话我可不信，当初你为了找他才签下不喝忘忧茶的卖身契，怎么可能会忘了他？”司徒升半抬起眼，神色平静地看着徐婷婷。他平淡地叙说着，即使有反问，语气中也不带一点起伏，却不知不觉地抖出了徐婷婷一直想知道的一个秘密。
她当时为什么会签下卖身契？这个问题她也曾经问过沙棠，对方却只是微微笑着摇头不说话，日子久了，她在茶楼里如鱼得水，过得舒坦了，也就渐渐压下了这回事。
“我为了找花俊人才签下的卖身契？”徐婷婷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刚到地府的第一天，沙棠便给她看了曾经签下的卖身契，以此证明他所言不假。她不知道签下这张纸的原因，却也明明白白地看见过那交换条款。
永世的时间，换一世的记忆，曾经的她选择不喝忘忧茶，只为了不忘记前世的记忆。
值不值得？
徐婷婷记得自己初见那张薄薄的纸时简直想打自己一顿。纵然是想破脑子，她也没法理解上辈子的记忆有什么好保留的，反而祸害了未来的自己。
花俊人……就是为了这个家伙吗？害得自己永生永世都要在茶楼里打工……徐婷婷在心里多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发现自己对它一点印象都没有。
“够了！”沙棠皱紧眉，发出一声暴喝。
徐婷婷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超大分贝的吼叫吓了一跳，恍惚间回神，拍着胸脯转头去看沙棠。
“啊？”她看不见沙棠脸上的神情，但相处了一段时间，总能分辨出他散发出来的情绪。此时却被他一反常态的阴沉气息怔住了，她从未看到过沙棠生气的样子，像是猫被踩中了尾巴。明明心中对这个事痒得很，看看他的神情只能恹恹地住了口。
她不安地低下头，手指默默地扯着裙子。
“怎么？这事不能提？”司徒升歪着头，笑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了一瞬。
“等等，我也想知道这件事。”芷容摸了两下鼻尖，玩笑道，“沙棠，你不会是做了什么欺负婷婷的事吧？”
沙棠对着芷容翻了一个白眼，怒道：“你这是捣什么乱！”
“你……”芷容顿时火冒三丈，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只是没等她发泄，她便在沙棠的举动下不自觉地收敛了。
只见沙棠沉默地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倾身揪起司徒升的衣领，似乎十分恼怒的样子。枯木般的手从宽大的衣袍中滑出来，洁白的骨节格外细长；因为手指紧紧地用力抓着领口，手背上满是一根根分外明显的青筋，有些甚至截断了长长的皱纹，将之裂成一小段一小段的。
“难道你想让她知道以前的事？”沙棠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司徒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在他的耳边威胁道。
司徒升沉吟片刻，摊了摊手，摇了一下头。
“很好，至少在这点上我们是一致的。”沙棠放开手，大笑三声，随后将视线锁定在司徒升身上，淡淡地说，“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给我安分些，否则就算两败俱伤，我也一定会亲手了结你。”
“我还能做什么？”司徒升神态自如地拍拍衣领，又认真地抚平了被揉乱的褶皱，挑眉反问道。
“最好是这样。”沙棠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他一眼，视线在桌子底下那被气流缚着的双腿上停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办公室。
见到沙棠走了，芷容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刚才的沙棠过于恐怖。她扭头看了一下办公室紧闭的门，又细细地打量着司徒升。
一股气流如绳索般，层层叠叠地卷上司徒升的双腿，将它紧紧地缚住了。气流无声无息，柔若轻风，又比世界上最结实的链子还要坚韧，使他的腿动弹不得，只得锁在原地。
芷容没试过这束缚术，却曾经见过沙棠拿这个对付恶鬼，深知其厉害。见到司徒升被锁，心中顿觉轻松了许多。
“你知道婷婷签卖身契的事？”她凝眉，对着司徒升问道。
徐婷婷也紧张地看着司徒升，竖着耳朵等着他的回答。
“你们两……”司徒升勾起嘴角，眼睛弯了弯，悠然自若地说，“如果你们能解开绑着我脚的东西，我就告诉你们。”
“这个不行。”芷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且不说放了之后她根本就打不过他，照着沙棠刚才那脾气，若是被他知道，肯定会骂死她的。
“你被绑住了？”而另一边，徐婷婷仍在奇怪。她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司徒升被绑上了，弯下腰，将脑袋探进桌子底下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却愣是没找到绳子。
她抬起头问道：“你真的被绑住了？”
“还能假的不成？”司徒升扬扬眉，反问道。
“得意什么？”芷容切了一声，伸手拍拍徐婷婷的背，笑道，“放心好了，沙棠的束缚术很管用的，这家伙动不了了。”
徐婷婷摸摸鼻子，与芷容相视一笑：“说实话，我还挺怕他打我的。”
她凑近司徒升，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那眉那眼那鼻那嘴，似乎和以前没啥区别，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明明是一个样子，唉，那判官大人去哪里了呢？”
司徒升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在这个身体里。”
“在里面？”徐婷婷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身体。
“一个身体里竟然装了两个魂魄。”芷容也惊讶地睁大了眼，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懊恼道，“我以前怎么没感应到两个魂魄呢？”
“道行太差。”司徒升咧开牙齿，眼中是明显的嘲弄。
“你！”芷容作势扬了扬手掌，一双黑亮的眼睛折成了一条细微的线，射出锐利的光，威胁道，“别惹火我，否则别怪我打你。”
司徒升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以为我被绑住双脚就打不过？小狐狸，别太自信了，连你爹都不敢说能百分百赢我，何况是你……”
“那我们来打打看？”
“不想打。”司徒升懒洋洋地趴下，将头枕在手臂上，旁若无人地微眯起眼。
“芷容，芷容，文明，不要老想着打架。”徐婷婷忙架住芷容蠢蠢欲动的手。
待芷容将手放下来，想打架的激情慢慢冷却，她才松了一口气，又碰了碰司徒升的手臂，支吾地问道：“我问你一件事，我说出来之后你可不能打我。”
“哦？”司徒升抬头望着徐婷婷吞吞吐吐的神情，眯起眼，饶有兴致地说，“你说说看，我再决定打不打你。”
徐婷婷瞪大眼，露出无辜的表情：“你自己说的，我可是你妹妹啊。”
“恩？那你说不说？”
“好，我说我说……”徐婷婷眨眨眼睛，问，“判官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你很想见他？不过这得看我心情……”司徒升恶意地笑了笑，“也许就不会再出现了呢。”
“啊？”徐婷婷张大嘴，显然是被他的回答吓倒了。
她慌张地摸了摸鼻子，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他欠茶楼的时间怎么办？将近十万多天呢，你帮他还吗？”
“……”司徒升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说呢？”
“那啥，亲兄弟明算账……”
徐婷婷感觉空气中的气流凝滞了。她自觉地缩到芷容的背后，探出脑袋，害怕地看着司徒升的神色。
突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沙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徐婷婷，叫鬼来把二楼的地板修修，继续营业。”
“那司徒升……”
“别管他。”门被一阵劲风大力地狠狠地关上，微尘颤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