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结冰这件怪异之事,从他懂事时就有了,以往只是一年一次,也只局限于手指,而现在一年两次,手掌手背都会有薄冰凝结。
他父母因瘟疫离开了人世,是那老头师父从襁褓中把他带回这谷中养育,他师父自称是“毒仙”,只要有关于毒的东西,他都兴趣盎然。
自然,手上结冰这件事,毒仙老头也是知道的,但他却出奇的平静,当他第一次把结冰的手给他看时,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除了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之外,并无其他反应,只是说得了一种怪病,嘱咐他不要被他人看见,否则不仅会遭人白眼,还会有难以预测的麻烦,他也知道自己与别人有些不同,所以一直都很谨慎。
但起初殷吠舞还以为毒仙老头是逗他玩的,今日那声“怪物”,却是最好的验证,想起那些孩童见到他一脸恐惧,殷吠舞心中或多或少有些难过。
当下,耷拉着脑袋,在地上坐了半晌后,殷吠舞便直接躺在了地上,望着天空昏昏入睡。
死谷中万籁俱寂,稍有动静,都会听得特别清晰。此谷是离阂机城不远的一处山谷,山谷内大多地方都有毒雾弥漫,在谷外矗立着一块爬满带着尖刺蔓藤的石碑,石碑周遭绿雾萦绕,地上枯骨多得令人心惊呕吐,“生进死出”四个大字深深的刻在了这块歪斜的石碑上,因而此处,少有人来。
但其实,石碑、绿雾以及枯骨那都是障眼法,是毒仙为了避免其他人误闯,所以在外面布置了一个幻象,以吓唬来人。
突然,死谷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声,殷吠舞睁开眼,眼珠动了动,从地上坐起,朝声音方向走去。
岩石上,殷吠舞怀中躺着一只浑身灰毛,长相奇特的异兽,刚才那声异响就是此兽传来的。
一团绿雾突然从远处飘然而至。
殷吠舞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地上跃起,望着那团绿雾,道:“毒仙老头,你回来了?”
绿雾应之散去,一个拄着骷髅拐杖,身体微躬,全身黑袍,两眼凹陷面骨如枯木般的老者顿时显现出来。若是常人见着这面目狰狞的老者,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吠舞,又在干什么?”老者深沉的声音传出。
“我刚刚在石室听到有响声,所以过来看看,呐,原来是只小天狼。”
毒仙看都未看,淡淡道:“一只畜生,有什么好看的,把它放走吧,让它自生自灭。”
“可……”殷吠舞刚想说什么,却见到毒仙老头面容严肃,只好闭嘴,把天狼放到了地上。
“药买回来了吗?”
“买好了,老头师父,我的手又发作了,好像比以前更糟了。”殷吠舞把手伸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寒气从右手上升起。
毒仙皱了皱眉,从怀中拿出了一粒丹药给他吃下,片刻后,全身忽有气血翻涌,手上的冰凌逐渐褪去,右手恢复了原样。
“老头师父,这是什么啊?”
“此药极难炼制,过些时候,我便给你。”
“哦。”殷吠舞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感觉甚为神奇。
“吠舞,你可想过出山修道?”毒仙突然道。
“修道?”殷吠舞激动地看着他道,“是不是可以在空中飞来飞去?”
毒仙老头低头望着他,点了点头,“过几日,师父要闭关一段时间,那时会有一位前辈前来接你,你到时便跟他去吧。”
“啊!您又要闭关啊,您每次闭关都要一年多时间,而且一出来就要我天天跑城里给你买酒喝。”殷吠舞不悦地抱怨道。
毒仙老头面露尴尬之色,“我,我有吗?”
殷吠舞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哼了一声。
“真受不了你这臭小子,好的没学到,倒是净学些坏的,这里有一件宝物,给你,算是师父给你的补偿。”毒仙一边嚷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破布给他。
殷吠舞看着这位破布,迟疑了一下,接过一看,上面布满着山脉以及一些洞府,像是一张地图。
“这有什么用啊。”
“此图上标注的都是一些无人探寻过的洞府,待你修道后,可去一探究竟,说不定有什么绝世宝物。”
“原来你没去过的啊,没时间,我不要。”说完殷吠舞把图塞到自己怀中,坐到一旁郁闷起来。
毒仙嘴角抽搐了几下,“你这个臭小子,这里还有一块高等玉石,给你了,都拿去。”毒仙痛快道,但心里边滴着血,这可是他花了大半辈子攒下来留着养老的。
殷吠舞眼睛一亮,立马溜过来一把夺过玉石塞到怀里,笑嘻嘻道:“多谢老头师父了。”
毒仙气不打一处来,老眼扫了他一下,片刻后,道:“此次闭关要三年左右,你若不去的话也可,在死谷内等……”
“三年?前辈什么时候来?”殷吠舞大惊道。
毒仙被这个不孝弟子气得已是瞪大了双眼,一听到要等他三年,这小子就立马变了态度。
“那个反正你也要三年时间,我一个人在这也无聊,那我就答应你吧,等你闭关出来了,说不定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厉害高手了,那我先去玩了,您老慢慢走吧。”说完,殷吠舞欣喜地自顾自的玩去了。
毒仙看着他的身影,半晌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捋了捋胡子,低低地说了一句,“生性好奇,看来我没有想错,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这般安稳地呆在这,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希望能如她所愿吧。”
说完,毒仙叹息一声,化作一团绿雾飘然离去。
夜晚的星辰,璀璨亮丽,但是在这山谷来看,总会遮上一层淡淡的绿雾。
殷吠舞坐在一处岩石上,望着灯火通亮的阂机城,城内似乎看上去热闹非凡,而在这谷中却是一片漆黑,静如死城。
突然少年老成般的殷吠舞轻轻叹息一声,随手捡起了地上的石子往底下一扔,落入了泛着绿光的水池之中,荡起了一层涟漪。
突然间,一个黑影在池中水面闪过,殷吠舞怔了怔,起初还以为是毒仙老头,刚想开口却又想到平时从未在晚上见他出来过,便欲言又止。
想了想,殷吠舞凭着对谷中的熟悉,循着黑影飘去的方向寻去。不一会儿,殷吠舞蹑手蹑脚的来到了毒仙老头休息的洞外。
毒仙老头从来没有这么晚出去过,也很少见过他和其他人接触,再说这谷外布置了幻象,普通人很难看出其中破绽,殷吠舞撇了撇嘴,想了想,于是轻手轻脚挪到了洞门口,想一探究竟。
洞里传来说话声。吓得刚把脚伸出去的殷吠舞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靠在洞外的石壁上,殷吠舞呼了一口小气,刚准备再次尝试,一转身,便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他抬起头看了看,挡住他的人身形挺拔,全身被衣袍遮得严实看不见面目。
殷吠舞目不转睛地盯着,突然一股大力传来,他被一把拽到了空中,就这样,他被这个不明身份之人轻而易举地抓着穿过了悠长的石道,来到宽阔的石厅之中。
大力一甩,殷吠舞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有些生疼。
“想不到在你这死谷之中,还有人能如此轻易进来。”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
石厅中,灯火晃动,殷吠舞此时看清了眼前这个不明身份的人,一袭青袍,身形挺拔如白杨,面容沟壑纵横,两眼沧桑仿佛能知万物洞天机,长白胡子飘逸灵动,整个人看上去气宇不凡,似仙家道人一般。看得殷吠舞老半天都还没回过神来。
“这是我不成器的徒弟,让你见笑了。”他老头师父的声音传来。
殷吠舞这才注意到,原来毒仙也在这里,只是他进来时没注意而已。
青袍老人把目光又移回到了他身上,仔细打量着他,眉头微皱,略带失望道:“哦?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小孩,根骨实在是一般啊。”
“你是谁啊?”殷吠舞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位老者。
青袍老人眼带着一丝不屑瞥了他一眼,冷笑几声,“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殷吠舞听后撇了撇嘴,心中只觉得这老头真是小气,神神秘秘的,连个名字都不愿告诉。
“吠舞,为师有话和你说,你须谨记。”毒仙招呼他过去对他正色道。
殷吠舞点了点头,对于老头的话,他从来都是深信不疑。
“等下,你便跟随这位前辈出山。”
殷吠舞顿时怔住,半晌才回了一句,“那老头师父呢?”
“师父要闭关三年,你出山后,只需记住我平时教你的那些东西便可,至于日后能否有所作为,就看你自己了,另外,祸从口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中定要掂量掂量。”毒仙看了他的手一眼,殷吠舞眼珠转了转,心有意会,点了点头。
“可是……老头……我……”殷吠舞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明细来。
“怎么,不想修道?”
殷吠舞使劲摇了摇头,略顿了一下,双膝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老头师父的养育之恩,徒儿无以报答,徒弟一定谨记师父教诲,不会令老头师父失望,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嗯,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和这位前辈说。”毒仙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殷吠舞再次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向外走去,青袍老人待他走远后沉声道:“希望你把这十几年都花在他身上是对的。”
“嘿嘿,你放心吧,‘怨毒咒’的威力你又不是未曾见过,况且我这老命可还在你手上,我可把他交给你了,可不要忘了我的事情。”
“哼,你好自为之吧。”青袍老人说完青袍一挥,略有不满的出了洞去。
看着青袍老人完全消失在门口,毒仙带着一丝笑意的面容逐渐变得冰冷狰狞。
站在门口的殷吠舞看见青袍老人出来后,便一声不吭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两人走了一段时间后,青袍老人才停下脚步,转身神色淡然的对他说道:“此去一别,你可能就永远不能回来了,你可想好了?”
殷吠舞环顾了四周一眼,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
青袍老人扫了他一眼,忽然手一挥,一道白色光芒从他宽大的衣袖中飞出,浮在空中。殷吠舞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宝物,竟是一个青铜色的圆形盘子。
“上去吧。”青袍老人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的道。
殷吠舞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踏了上去。青袍老人看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随即上了圆形宝物。
人影忽闪,青袍老人连同殷吠舞以及圆形宝物,顿时化作一道光芒冲天疾去,眨眼便已在百丈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