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远吃饱后又行进了大半天才到桃溪镇边缘的乡野地带,家已经不远了。离开了将近七年,这里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那个豪华气派的王爷府依旧坐落在那。桃溪镇的西边这块地方是许多有钱人来养生的地方,这里气候宜人,也没有桃溪镇中心那么喧闹,但同时也有很多以农林牧渔为生的穷苦人家。
池远经过一片热闹的集市,驻足看了看,有些感慨。妈妈以前常常在这里买菜,精打细算着和菜贩讲价,有时候为了买几个打折的鸡蛋排队排了两个多小时,为了几个铜子烦了菜贩一个上午。许多卖菜的人都挺烦她,为了让自己好好做生意,看到她来都主动以一个便宜公道的价钱给她买,这也是妈妈颇为骄傲和他说起的一件事。
注意到自己的脚步突然放缓了,池远苦笑了一下,在心里嘲讽自己:池远啊池远,你有什么好怕的,你抛弃了你妈妈7年,还不打算去尽孝吗?
池远知道自己是有一些彷徨和害怕的,自己该用什么模样去面对妈妈?妈妈还是从前的样子吗?她还会有时候发疯吗?她还记得我吗?不管了,无论她是怎么样,好歹是我妈!池远,往前走!
想到这,池远迈开步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突然,菜市场里传来一阵争论叫骂的声音。
“你这疯老婆子,不就两个铜子吗?我都说多送你一棵菜了!没看见我这没铜子找给你了吗?”
“我也没干嘛呀。我就在这等你有铜子的时候找给我。我不要菜!我一个人吃。我一个人吃要那么多菜干嘛?”
池远闻声看了一眼,是一个身材有些佝偻,头上黑发白发杂糅再一起乱糟糟的老婆婆在和一个菜贩争论。池远心想,这样像妈妈一样斤斤计较的人还真不少啊。这样想着池远又继续向前走。
菜市场那边又有声音传来——
“算啦算啦,这两个铜子我给你啦,你也别为难人家李小子啦。”这时又传来一个男人的低声。
这不是烟城伯伯吗?我记得他的声音!池远回过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比七年前苍老了一些了。烟城伯伯是草药房的关云大叔的哥哥,叫关烟城,池远小时候在关云大叔那帮忙,和他们一家都关系很好。
池远眼含笑意,走过去想和烟城伯伯打个招呼,突然,池远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熟悉的篮子。那个为了两个铜子斤斤计较的老婆婆提着一个用柱子编成的小竹篮,上面放了一些简单的青菜,竹篮上还挂着一条褪色的红色布条。
刹那间,汹涌的回忆涌上心头——
“妈妈,这是初昭寺一个和尚给我的红布条,他说可以保平安,我要把它系到你的竹篮上,保佑你一直平平安安!”
“池远好体恤妈妈啊!妈妈好感动。不对不对。你看,要这个样子打结,看清楚了没?来,把它解开你自己再来一次。真棒!”
这是妈妈的竹篮!这个老婆婆怎么会有妈妈的竹篮。
难道。
轰!醒悟过来的池远像被一把巨大的锤子轰击在了心头!两行泪水就落了下来。
这是妈妈。她已经那么老了。以前虽然也穷,但妈妈总是穿得很整洁,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才出门,现在的她。瘦削的身子在洗松了的布衣衬托下更显消瘦,身子佝偻,已经有些驼背了。头发更是白了一半多,松松散散地披在颈上。妈妈以前及腰的黑发已经不在了。
不过七年罢了。岁月飞快,你却比岁月走得还快;时间不等人,你却似乎在逃离一般飞快老去。
池妈妈满意地拿到了两个铜子,向上提了提挎在肩上的篮子,倾斜着离开了,顺便来带走了那颗用来替代两个铜子的菜。
“喂!那颗菜。”菜贩李小子刚想叫住她,却被烟城伯伯喝住了:“喂什么喂!怎么一点都不懂尊重长辈啊!给你五个铜子,多出来的就算是赏你的,以后对阿姨好一点,听到没!”
“。阿姨?这是老婆婆吧?”
“以后要叫阿姨!唉,这是个可怜的女人啊。”烟城伯伯说完便离开了,正好往池远的方向走来。
池远看着妈妈离去,那颤巍巍又佝偻着的背影,让池远心痛到无法呼吸。他无力地蹲下来,掩面抽泣着,奈何指缝太宽,挡不住汹涌流下的泪水,也挡不住仓皇而过的时间。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还没来得及握紧拳头为你打造幸福的未来,你就被时光的碎片染白了头发!
“小兄弟,你怎么啦?”关烟城走到池远身边,看到这个少年哭得那么惨烈,于是弯下腰慰问了一句。
池远抹抹眼泪,抬起头,眼眶还是发红着的:“伯伯我没事,咬到舌头了。”
关烟城一阵无语,心想这借口找得真6:“小兄弟,你不想说我也不问啦。人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我常常告诉自己,如果我的不如意事只有十之七八,或者十之六七,我就该庆贺啦。”
池远点点头,仔细思索着烟城伯伯这句话。
“但如果这十之八九的不如意事还能有机会去改变、去弥补,那就趁早去做吧,不要为自己的生命留下遗憾!”
池远眼睛发亮,又点点头,站起来说道:“是的,烟城伯伯,我知道了。”说完便大步往家里走去。
“这小子怎么知道我名字啊,说起来,长得好像有点眼熟,是谁家的小子呢?”被搁下的关烟城一阵莫名其妙。
池远快步赶上妈妈,但却在十米不到的距离内驻足了。
时光如此残忍,不过七年的岁月,却让人不忍相认!
他只是紧紧地跟着这个被时光和凄惨的命运憔悴了的女人,一步步地走回家。天边绽放出一道道鲜艳如血的晚霞,夕阳早已落到山的另一边,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似乎踏碎了七年的光阴,那些纷繁的命运轨迹在脚下化作夕阳的碎片。十米的距离,七年的距离,却也无法隔断血缘的亲密。
临近家门,几个妇女聚集在一棵大树下聊着日常,看见池妈妈走过来,却都突然不做声了。看着池妈妈走出了一段距离,又开始说起话来。
“这个池寡妇也是可怜,老公偷了王爷的东西,现在都生死不明,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唉。”
“我倒是觉得她们家活该如此啊,以前还以为老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是个小偷!”
“我还听说池寡妇为了和王爷府攀交情,勾搭那里的侍卫,还把小儿子送出去给人献血,就为了一个金币,至于么?结果把小儿子命都赔进去啦”
“很多人传闻他大儿子是被王爷府的抓去当苦力了,她还去王爷府门口闹过一阵,结果被打了出来。我看啊,他大儿子就是不想再忍受这个疯娘亲了自己逃出去了。王爷府抓一个小孩子能干啥?”
“啧啧啧。这就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