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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陈楚歌大学毕业回到靠山中学当了一名教师,一个偶然机会,他被靠山乡党委书记牛大伟看中,被借调到乡党政办工作,由此开始了他的机关生活……

一个人的名字和他的成功有关系吗?

陈楚歌的名字是他没文化的父亲取的,自从有了这个名字,他做什么事都不顺,颇有“四面楚歌、身临绝境”之感。

而与他的名字仅一字之差的陈凯歌,则是声名远播、事业成功的大导演。

陈楚歌不能怪罪父亲,因为父亲陈保国最初给他取的名字叫“陈楚哥”。当时父亲听村里一位读过几年私塾的老先生夸奖自己这娃“长得眉清目秀,是个楚楚动人的小哥儿”,就取名“楚哥”,也有父亲太想有儿子的缘故。后来因为他不争气,几次考不上大学,没办法才改名的。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将“哥”改成“歌”,多了一个“欠”字,他成了“欠批”、“欠揍”的命运弃儿。

陈楚歌感叹上天对自己命运的不公,觉得前途一片渺茫。那一刻,他正伫立在靠山中学自己那间办公室兼卧房的窗前,遥望着窗外绵延起伏的群山。

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四周的树光秃了,风掠过树梢,发出尖厉的呼啸声。窗户上有几处是用纸糊的,在风的作用下“嘭嘭”直响。

屋子里冷得像冰窟,陈楚歌瑟瑟发抖,觉得自己的思维仿佛都快凝固住了。

他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现在又回到这里;他想当记者、编辑,可造化弄人,非让他干他最不愿意干的教师行业。如同面对最不合胃口的饭菜,还要强忍着咽下去。来到这里半年多了,他不再有梦想,只有日复一日的绝望。

“陈老师,乡里来电话,牛书记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老校长推门进来,裹挟进来一股寒风。

陈楚歌回过神来,感到吃惊,这个牛书记名叫牛大伟,是靠山乡的党委书记,他跟自己素昧平生,会有什么事?他连忙问道:“说有什么事吗?”

“他们没说,我也没敢问,你去一下不就知道了。”平常不苟言笑的老校长此刻脸上堆满笑容。

陈楚歌“哦”了一声,对老校长说:“那我去了。”

靠山中学距离乡政府不远,翻过一座山冈就到了。

牛大伟的办公室在大楼二层的东面,陈楚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跨进门的时候,只觉得里面温暖如春,而外面则天寒地冻。

大班桌后面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汉正仰靠在真皮靠椅上,手里拿着一个砖头大的东西跟人说话,见陈楚歌进来,仿佛视而不见,继续跟人有说有笑。

陈楚歌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那砖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大哥大,也就是电话,不过这电话能拿着跑,就是上茅房也能边拉屎边跟人说话谈事情。

牛大伟好不容易结束了通话,面露不悦地看了一眼陈楚歌,问:“你有什么事?”

陈楚歌心想这人怎么了,不是你让我来的吗?难道你不是牛大伟,是我走错办公室了?便说:“您是牛书记吧,我是陈楚歌,听说您找我?”

牛大伟脸色一下变得亲切了,笑容可掬地说:“陈老师呀,瞧我这记性,对,是我找你,快请坐。”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是稍稍挺直下身子,屁股也没挪动,更别说离开座位和陈楚歌握手了。

陈楚歌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心想总算对上号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牛大伟,看他对自己的态度,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便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毕竟眼前的这个人让他捉摸不透,屁股也就不敢坐实,向前欠着半个身子。

牛大伟拿起桌上的“中华”香烟,掏出一根递给陈楚歌,陈楚歌连忙摆手说“不会”,他便自顾自点着了。然后他开始问陈楚歌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陈楚歌一一作答,他想牛大伟作为父母官,这些情况让下面人查一下不就行了,没必要和自己拉家常,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要做什么?

没容他多猜,牛大伟就抛出了底牌:“你愿不愿意到乡政府来工作,准确地说是到我身边工作?”

陈楚歌愣了一下,能来乡政府上班他当然求之不得。他一时不明白这样的好事怎么会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又担心学校那边不放人,便懵里懵懂地说道:“这个……不知道老校长会不会同意?”

牛大伟笑了,将还有大半截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内,说:“老子发话了,他敢放半个屁?明天你就过来上班,先借调,然后我再帮你办正式调入手续。”

真是喜从天降!陈楚歌想自己长这么大够倒霉的了,这到底是哪方菩萨保佑自己时来运转、遇难呈祥?他心里高兴,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在心里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牛书记,感谢牛书记八辈子祖宗!

“不知我何德何能,蒙书记如此错爱?”陈楚歌心想入党要交申请书,入教要先皈依,就是上山当土匪也要杀个人作投名状。自己跟牛大伟非亲非故,他为何要帮自己?

牛大伟又笑了笑,说:“这个你就不消多问了。记住,以后跟我说话,不要弄得文绉绉的,让人酸掉牙!”

陈楚歌满脸通红,讪讪地说:“谨遵书记教诲!”

牛大伟脸露不悦,说:“怎么又来了?你呀,虽说是个大学生,但社会经验一点没有,必须从头学起。今天我送你一句话,你要铭记在心。一个单位好比一棵吊满猴子的大树,往下看,全是笑脸;往上看,全是屁股;往左右看,全是耳目。如何在这棵树上占有自己的位置并不断往上爬,靠你自己悟了。”

陈楚歌被安排在乡党政办工作,和郝正仁、孙梅三个人共一个办公室,就在牛大伟办公室隔壁,郝正仁是党政办主任,孙梅是内勤。

陈楚歌对这里并不陌生,大学毕业的时候,同学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因他家在山区没通程控电话,就留了乡政府的电话。陈楚歌所有同学中,张春江和他的关系最铁。两人临别的时候,张春江拉着陈楚歌的手说:“楚歌,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无论你走到哪里,咱们都要保持联系。”他们俩还约定不管谁工作先定下来,都要第一时间通知对方。所以他隔三差五来这里打听有没有自己的电话。

郝正仁将陈楚歌安排到孙梅的对面,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自己新添了一套办公桌椅放在窗户边上,并把电话机移了过去。

陈楚歌看了眼电话机,回想起半年前他和郝主任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次陈楚歌因为工作迟迟不得落实,和父亲上了一次县城托人,回来时在乡政府下车后,他独自来到乡党政办,向孙梅打听有没有自己的电话。

办公室里除了孙梅外,还有一个男人,大约四十来岁,边看报纸边抽烟,对他进来视而不见,这个人就是郝正仁。

孙梅向他介绍说:“这是我们党政办郝主任。”

陈楚歌知道“百家姓”里有姓郝的,但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下颇有点让他为难。平时见人喊“王校长好”“赵老师好”“张大爷好”习惯了,现在叫“郝主任好”有些拗口,他灵机一动省略了“郝”字,叫了一声“主任好”,反正屋子里就两个人,他是主任,孙梅就不可能是,自己这样叫就是指他了。陈楚歌边叫边伸出手去,准备和郝主任握手。

郝主任鼻子里哼了一声,屁股没有挪动半分,眼睛仍停留在面前的报纸上,只是手上的烟越来越短,快要烧着手指了。

陈楚歌从口袋里掏出玉溪香烟,那是父亲为了求人特地买的,还剩下大半包。父亲让他把烟带上,告诉他要学会划关系。

陈楚歌敬了一支烟给郝主任,郝主任瞄了眼烟,一直板着的面孔松弛开来,露出一丝笑意。

郝主任手指稍稍动了下,又长又黑的烟灰落到地上,然后他把那短得只剩指甲壳长的烟放在嘴唇上吸了一口,那烟就变成了一团火星。似乎在陈楚歌眨眼之间,郝主任拿起那根玉溪香烟,就着前一根烟的残烬点着了,一缕缕烟气又在屋子里飘荡起来。

孙梅见陈楚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揶揄道:“我们郝主任抽烟可是高手,早上一支火柴点着,到晚上睡觉前不断火。”

陈楚歌心里嘀咕,高手是高手,只不过是省火柴的高手,也是费香烟的高手,省下十包火柴也不抵一根香烟的钱。

郝主任见孙梅夸他,也有些卖弄地说:“有人说抽一生的烟,烫一生的手;喝一生的酒,丢一生的丑。依我说那不是真抽烟真喝酒的,抽烟的最高境界就是火不灭,喝酒的最高境界就是醉不了。”

陈楚歌又掏出一支烟递上,郝主任嘴里说:“我这手上有,好烟你留着应酬人。”手却毫不含糊地接了过去。

孙梅告诉陈楚歌张春江给他打过电话,并将张春江留下的联系方式递给了他。

陈楚歌手里拿着张春江的电话号码,眼睛不时瞟向桌上的电话机。他想我这一支烟也值小半斤猪肉钱,两支就快一斤了,怎么着你也行个方便让我回个电话吧。

郝主任懂得陈楚歌的意思,扭头对他说:“要用电话吧,打吧,不过你打的是长途,按规定是不允许打的,我就破例给你行个方便,但通话时间不能长。”

陈楚歌连连称谢,然后拨通了张春江的电话:“春江,我是楚歌,你工作的事落实了吗?”

“你怎么到现在才给我回电话?”

“我这两天没到乡里来,不知道你给我来过电话了。”

“我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分配在省博物馆办公室,你打的这个电话就是我办公室电话。”

“祝贺你啊!”陈楚歌听说张春江分配在省博物馆办公室工作,虽然他不知道省博物馆具体有什么职能,但毕竟是带“省”字头衔的,一定是个大单位,心里由衷地替他高兴。

“别祝贺了,一提到这个破单位我就有气。虽说是在省城,但没什么权力,连个清水衙门都算不上。楚歌啊,我们都想得太单纯了。原指望安排一个好单位,然后干一番事业,可现在我就如同传达室的老大爷,能有什么作为?拳头打在沙袋上至少还有痛感,可打在棉花上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现在是有力无处使啊!”

张春江牢骚满腹,陈楚歌瞟了眼郝主任,见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便说:“春江,我这是长途,不能跟你多说。”

“你挂断,我给你打过去,咱俩今天好好唠唠嗑。”

陈楚歌挂断电话,很快张春江打过来了。他拿起话筒,张春江在那头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事呢。”

陈楚歌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你命好,到现在还没定下来,等有了消息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陈楚歌的话像是戳了张春江的痛处一样,他在电话那头差点跳了起来,然后抱怨起来:“什么命好?别人这样说说也就罢了,连你小子也这样讽刺我?凭汪芳的身体条件,我会看上她吗?还不是因为她爸。我千方百计巴结她,恨不得给她提鞋倒夜壶舔脚丫子,就是想让她爸给安排个好工作,可这个老家伙也太三只眼看人了,把自己女儿安排进省电视台,把我塞进什么博物馆,好像我命该和那些死人打交道似的。我在她们家一点地位都没有,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吃得比猪还差,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他们一家人不高兴。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你是体会不到的。”

陈楚歌看见郝主任朝自己挤眉弄眼,不时用手指着电话,心想电话是张春江那头打来的,又不要你掏钱,你担心什么?

郝主任见自己暗示无效,说:“你们煲电话粥吗?这是工作电话,要是上面有个什么事情联系不上,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了。”

陈楚歌只好称自己有事,不得已和张春江结束了通话,张春江在那头还埋怨他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这样就匆匆结束太遗憾了。

陈楚歌向郝主任道了“谢谢”,临走又递了一支香烟。

回去的时候,陈楚歌边走边琢磨着张春江的话,心想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要是处在自己的境地说不定怎么哭爹骂娘呢。汪芳那个老爸也不应该,女婿又不是外人,再说春江对他女儿那么好,也不至于把他弄到博物馆去,在那里他能干什么?研究死人的事情?

陈楚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替张春江鸣不平,突然想到自己有这个资格吗?那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操的哪门子闲心?再说自己的事情还八字没有一撇呢,真是自己屁眼淌生血还给别人医痔疮。

陈楚歌很喜欢这间办公室,虽说三个人在一起办公有些拥挤,但窗明几净,而且每个人都配了取暖器,室内温暖如春,跟自己在学校那间四壁钻风的破屋子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还有,以后张春江打电话来自己再也不用跑路了,而且自己也可以趁郝正仁不在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办公室的钥匙配给他了,他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郝正仁一脸严肃,眼睛望着窗外,手里的烟在不断燃烧,面前的烟灰缸很快堆满了。

孙梅出去了,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陈楚歌见郝正仁板着个脸不吭声,心里有点压抑,也有点发慌。便将头低下来假装正在学习以往的材料,不敢看郝正仁。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真是没道理,越是怕穷,穷越缠上你;越是怕麻烦,麻烦越多。郝正仁拿着几页纸过来对陈楚歌说:“小陈,你去把这个文件弄一下,马上拿给老大签发。”

“老大是谁?”陈楚歌不解地问。

郝正仁没好气地道:“你动动脑子想想不就知道了。在靠山乡,除了牛书记,谁敢称老大?”

老大就是牛大伟,牛大伟就是老大。陈楚歌感到新鲜,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领导是这样被下属称呼的。

陈楚歌不敢问个明白,便点头到文印室去了。

在打字的时候,陈楚歌直叫苦,原来郝正仁给他的手稿上有许多处是空白,比如“在 坚强领导下,在 的努力下,经 研究决定”等等,陈楚歌不好意思拿去问,怕郝正仁批评他中文系的高材生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搞定。

陈楚歌苦思冥想,在空白处填上以下的文字:“牛大伟书记、同志们、牛大伟书记……”文件弄好后,他拿去给郝正仁看。

郝正仁说:“我不看了,你直接送老大看吧。”

陈楚国将文件拿到牛大伟那里,牛大伟高兴地说:“小陈,想不到你进入角色蛮快的嘛。”

然而,他还没看几行,脸黑得像锅底,暴跳如雷道:“这是你弄的吗?”

陈楚歌点了点头。

牛大伟骂道:“我看你就是个草包,什么狗屁高材生,徒有虚名。”

陈楚歌宛如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冻成个冰人一般。刚才还喜气洋洋,现在如丧考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牛大伟不待看完,将文件扔给他,这时郝正仁的手稿露了出来。牛大伟看见了,明白了怎么回事,态度温和多了,对陈楚歌说:“你第一次写公文出了纰漏我也不怪你,但这种文件出门让人看了还不笑掉大牙?公文是一种严肃的文体,必须字斟句酌,这方面你多向郝主任请教,以后写公文的时候由他核稿后送我这里签发。”

陈楚歌是学古代文学的,写公文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明白差错出在哪里。他拿着文件交给郝正仁,说牛书记没有签发,让他核稿后再送签。

郝正仁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将陈楚歌加上的文字一一进行了纠正,改成“县委县政府、全乡干群、党政联席会”等等,然后再在核稿人处签上自己的名字。陈楚歌再送签时,牛大伟飞快地扫了一眼,就签发了。

陈楚歌这才知道郝正仁出了自己一个天大的洋相,差点置自己于死地。什么郝正仁,分明是“好整人”!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好在牛书记知道是怎么回事,否则他的态度不会前后判若两人。可既然老大都拿他没办法,看来这种机关老油条自己还不能得罪。

陈楚歌回到办公室,正好见郝正仁夹着一摞文件出去,看起来是去跟哪位乡领导汇报工作去了。他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便给张春江拨了一个电话,寒暄了几句他便忍不住把今天被人整的事跟对方说了。张春江在那头嘎嘎地笑,说:“楚歌,这种事你今后保不齐还会碰上,犯不着生气。什么地方没有点办公室政治?我们这也一样。你没看过《水浒》吗?那刚被押解到牢营的配军,刚进去管营差拨总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为什么?那就是立威呢!叫你小心一点,别乍刺儿,老老实实服管。还有就是让你识相点儿,要想不吃亏,就要懂得孝敬。我看哪,你们这位主任正是这种积年老吏,权力不大,名堂不小。你呀,想在办公室里呆下去,还得跟他搞好关系,不让他再给你出难题;二来你还得指望他帮助你在单位里能够站稳脚跟,他毕竟人熟事熟,平时如果能多给你指点指点那好处大大的。”

陈楚歌放下电话,心里的气儿也差不多消了,想想张春江的话还真有道理,自己刚到一个新的环境工作,就应该放下身段,虚心好学,也确实应该主动跟领导同事搞好关系。中午在食堂吃饭时,陈楚歌抢先替郝正仁和孙梅付了饭费,郝正仁一句话都没说,反而是孙梅一再拿钱给他,说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吃过饭后,陈楚歌在小卖部买了条红塔山香烟,用报纸包了,然后他来到郝正仁房间,敲开了门。

郝正仁正要午休,开门见是他,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

陈楚歌说:“我来拜师。”

郝正仁愣了懔,说:“我当不了你的老师,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楚歌将烟放在郝正仁床头,故意把报纸掀开一角露出烟的一部分,说:“不管你收不收我这个徒弟,这条烟是我孝敬你的。”

郝正仁看见烟,脸色变了变,从阴云密布到晴空万里。“咱们都是同事,工作上互相帮助,不兴师父徒弟这一套的,烟你还是拿回去。”郝正仁说道。

“如果你觉得我不是诚心的话,随便你怎么处置,哪怕扔掉也行,反正我拿来了就不准备再拿走。”陈楚歌恳切地说。

过道里有脚步声传来,郝正仁手脚麻利地将烟塞进枕头底下。

“郝主任,过来学会儿文件。”门外一个声音叫道。

“江乡长,今天不行,我已经躺下了。”

“你这老家伙平时最积极,今天怎么了?”

郝正仁冲着门外说:“身体不舒服,改天吧。”

江乡长骂骂咧咧地走了。

郝正仁转头问道:“小陈,你跟老大是亲戚?”

陈楚歌摇头说:“不是,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要说这乡里的人,我第一个认识的是孙梅,第二个就是你。”

“那你跟孙梅是亲戚?”

“也不是,我家没通电话,怕同学联系不上我,就把乡政府的电话给他们了。孙梅告诉我电话号码,还把她的名字对我说了。”

郝正仁露出奇怪的表情,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装模作样地抽起了烟。

陈楚歌继续说:“我也感到纳闷,问书记为什么调自己过来。”

郝正仁心想这小子傻得可爱,自己正在设法打听他的底细,没想他不打自招,顿时眼睛放光,问道:“他怎么说?”

陈楚歌说:“书记让我不要问,看来他不想告诉我。”

郝正仁空欢喜一场,说:“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陈楚歌到街上新华书店买了本公文写作的书,开始恶补自己的“短板”。

党政办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陈楚歌又是新人,他刚一露脸这消息就像空中的无线电波一样传送了出去,有事无事前来瞧新鲜的人络绎不绝,而陈楚歌也很快跟他们混了个面熟。

江乡长名叫江学兵,是副乡长,分管农林水和招商引资,是乡里的实权派,往老大的办公室跑得勤。

乡长名叫张扬,他没来党政办,陈楚歌是送文件到他办公室认识他的。张扬很客气,主动跟他握了手,还说了些勉励的话。

陈楚歌很感动,第一次跟乡里大领导握手,一下午他感觉手心里都是暖暖的,尤其是那些勉励的话语,暖进他的心窝。张扬是这样说的:“你的情况牛书记对我介绍了,你是我们乡里第一个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好好干,前途无量,我会关注你的。”

陈楚歌记得自己当时腰弯得很低,就像小学生在老师面前受罚一样,诚惶诚恐地说:“承蒙夸奖,我会努力的,今后还要请张乡长多多关照。”张扬微笑着说:“好的,你放心,我会关注你的。”

陈楚歌请张乡长“关照”,张扬说的却是“关注”。看似都是礼貌用语,其中含义却大大不同。陈楚歌新来乍到,自然希望大家都能关照他、体谅他,可对于领导来说,关照的含义就不仅仅是礼貌客气了。不是我想用的人,我凭什么要关照你?我怎么来关照你?更何况想要得到领导的“关照”,先要得到他的“关注”。而能不能得到他的“关注”,就看你会不会做了。当然,这样的细微差别陈楚歌还一时分辨不出来。而且张扬在说“我会关注你的”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这让陈楚歌很是不解,但他知道这话绝不是一句官腔,一个领导对下属说出这样的话眼里就没有拿他当外人,可是初次见面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热乎呢?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借调来没有正式身份的人。

相比张扬这种通俗易懂的话,牛大伟的话更是让他颇费猜测,什么从上往下看是笑脸,从下往上看是屁股,从左右看是耳目,他到底要表达什么?还要让自己铭记在心,难道是他从政多年的官场秘籍?武侠小说中《葵花宝典》、《九阴真经》是武林中的至宝,拥有它的人总是传给自己最信任的弟子。如此说来,难道牛大伟对自己说这些话的初衷也就没有拿自己当外人,何况自己还是他点将来的。

官场上的人真看不懂,陈楚歌心想自己要是有张春江那样就好了,他老爸是大队党支部书记,这样至少可以遗传一点干部的基因,而自己的父亲见着干部连个屁都不敢放。

陈楚歌家离乡政府比较远,要翻三座大山,来回20多里路,平时他都住校,双休日才回家。现在调到乡政府后,他就住乡政府宿舍。第二天一早,陈楚歌来到办公室,看见孙梅已经到了,她正在牛大伟的办公室打扫卫生。陈楚歌拿起抹布就要过去帮忙,手臂却被人抓住了,扭头一看是郝正仁,他说:“牛书记的办公室由小孙负责。”

“我刚来应该多做点事情,想去帮她一把。”

“这是规矩,你懂不懂?你只要负责把咱们办公室弄干净就行了。”郝正仁眼角滑过一丝不快。

这是什么鸟规矩,搞卫生还分三六九等吗?

陈楚歌开始觉得乡里很神秘,然而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越来越多。

乡里只有一辆越野吉普车,是牛大伟从安中市军分区化缘来的,虽然配了司机,但司机很少开车,属于只领薪水的那种。因为牛大伟自己会开,上下班或者外出办事他都亲自驾车。坐车就更有意思了,居然没有张扬的位置。每次下班回城的时候,牛大伟驾车,王副书记、江副乡长、孙梅和财政所长早早霸占了车上的位置,张扬和其他乡领导只有搭客车回城,一般工作人员要么搭客车要么骑自行车。

还有开会的时候,牛大伟总是最后一个到,陈楚歌见他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非得人全部到齐了,郝主任下来请他才上去,然后在居中的位置上就座。

有时乡长召集开会,仍然坐在那把椅子边上,而那把椅子空着,仿佛上面贴了牛大伟专用标签似的。

开会时的发言也很有讲究,陈楚歌参加了几次会议,就听出名堂来了,他发现每次张扬发言完总是附带说一句:“我的意见就这么多,以牛书记所说为准。”他想既然什么都是“以牛书记所说为准”,你那不就是废话吗?

陈楚歌还发现一个秘密,就是到牛大伟和张扬办公室“串门子”的人多,尤其是到牛大伟办公室的更多。这些人大多是来汇报工作的,也有少数是来聊天说笑话甚至是来陪领导玩牌的,但牛大伟和张扬互相“串门子”很少,特别是牛大伟,基本上不去张扬办公室,每次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党政两个一把手通气的时候,牛大伟就会喊陈楚歌过去,对他说:“你去叫张乡长过来。”陈楚歌觉得“叫”字太生硬,见到张扬时便改口说:“书记请你过去一下。”张扬冲他微笑了下,然后去牛大伟办公室了。

陈楚歌在新鲜和有趣中迎来到乡政府上班的第四天。这天上午,他的父亲陈保国来了。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陈保国说:“我见你放寒假没回家,以为你在学校有事,昨天老支书跑来向我道喜,说你调到乡党政办来了,今天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陈楚歌回答说:“是借调。”

陈保国不知道借调是什么意思,反正在党政办上班就行,他现在在村里可风光了,连老支书都亲自上门祝贺,他凑近陈楚歌低声说:“你妈听说这事后,今天一大早特地朝祖坟山张望,见上面冒着青烟,大呼小叫地喊我看,我仔细看了是真的呢。你娃有出息了,这也是祖宗保佑呢。”

陈楚歌看见郝正仁和孙梅都看着自己这边,心想他们俩一定竖起耳朵听着呢,万一父亲再说出什么话来,会让人家笑话的。于是,他说:“到我房间去坐吧,这里是办公室,会影响其他人工作的。”

陈保国连忙摆手说:“不了,你忙,我回去了,这下我放心了。”临走他同郝正仁和孙梅说了好多客气话,称自己儿子不懂事,打小惯着的,要他们多担待些。

陈楚歌送父亲下楼,在门口,陈保国望着气派的乡政府办公大楼,啧啧赞叹道:“还是在这里上班好啊!”

这时,牛大伟远远开车过来,喊道:“小陈,跟我下村去。”

陈楚歌答应一声,对父亲说:“牛书记叫我呢。”说完小跑过去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位置上。

陈保国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虽然他没见过牛大伟,但知道牛大伟是靠山乡的书记,是一把手,民间送他外号“牛魔王”。现在这个“牛魔王”给儿子开车,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陈保国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并没看错,他感到迷糊起来。

转眼到了周末,陈楚歌正打算回家,牛大伟过来对他说:“你跟我去趟城里。”

陈楚歌上了车,发现孙梅已经在车上了。

王副书记、江副乡长还有财政所长正赶过来,牛大伟却一轰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急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形成了一条灰色的长龙。

没行驶多远,陈楚歌听见“叮零零”的电话声响起。

牛大伟放慢车速,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拿起那砖头大小的东西放在耳边,然后他说:“我知道了,晚上我在家。”

这东西真是神奇,想什么时候通话都行。陈楚歌记得上午在厕所里大便的时候,猛听得隔壁电话响,然后是牛大伟的声音,跟人大谈哪里的菜有特色,提到的饭店名字陈楚歌没听说过,但他听到了许多菜名,如“锅粑鱿鱼”、“木瓜燕窝”、“绍子海参”、“糖醋脆皮鱼”、“日本豆腐”等等。陈楚歌早就拉完,他想如果这个时候出去牛大伟就会发现,还会以为自己偷听他跟别人说话,于是就耗在厕所里,直到牛大伟结束通话出去后才离开。

车子里开着暖气,孙梅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陈楚歌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他发现郝正仁、孙梅比自己还内向,有时他们一整天不说一句话都行。郝正仁可以理解,在官场的夹缝中生存,他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而孙梅就说不通了,她才二十出头,比自己年龄还小,正是天真活泼、青春飞扬的年华,可她看上去一副忧郁的样子,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怜悯之心。

牛大伟又接了两个电话,陈楚歌听出是请吃饭的,牛大伟都回绝了,称已有安排了。车子很快到达龙山县城,在火车站附近,牛大伟停了车,孙梅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陈楚歌觉得很奇怪,孙梅是怎么回事,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还说上几句话,现在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而且书记捎她回来总该说声“谢谢”或“再见”之类的话,可她像木头人似的,行为十分古怪。

陈楚歌看了眼牛大伟,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驱车前行。

车子驶进一个小区,在一幢宿舍楼前停了下来,牛大伟对陈楚歌说:“到了,下车吧。”

陈楚歌跟在牛大伟后面走,上到三楼,牛大伟停下来开了门,说:“这是我家,进来吧。”

房子很大,里面沙发、彩电、冰箱一应俱全,陈楚歌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跟自己那个穷家相比,这里就是天堂。

一个约莫40岁的女人出来,冲陈楚歌微笑了下,问:“是陈老师吧?”

牛大伟点点头,对陈楚歌说:“这是你嫂子。”

“嫂子好!”陈楚歌叫着,像牛大伟一样换上拖鞋。

牛大伟说:“叫咱们儿子出来吧!”

“小鹏,小鹏,快出来,你看谁来了?”女人欢快地叫着。

门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出来了,陈楚歌吃了一惊,这是他的学生牛小鹏,他怎么会是牛大伟的儿子?

牛大伟告诉陈楚歌,原来儿子在县实验中学读书,后来因为他惹是生非,成绩一塌糊涂,于是下狠心转到靠山中学,让他在恶劣的环境中吃点苦头,正巧在陈楚歌的班上。这件事情除了老校长一个人知道外,其他人包括乡里的干部都不知情。

牛小鹏确实很调皮,陈楚歌对他的印象很深,按说他对这种调皮的学生没有经验,哪知他歪打正着。为了保持教学秩序,他每天讲完课后都坚持提问,每次提问必有牛小鹏,牛小鹏一开始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但陈楚歌表扬他很有创意,这下激起了他学习的兴趣,一直弱项的语文成绩提高很快。加上陈楚歌课讲得精彩,很合牛小鹏胃口,牛小鹏回来就在父母面前吹风。这次初三上学期期末统考,牛小鹏语文成绩考了86分,位列全乡第三名,在全县也处于前列,彻底改变了他垫底的历史。

牛大伟得知儿子考得好,心里那个乐啊,比他升官发财还高兴。当时他就打电话让老校长通知陈楚歌到乡政府来,他要投桃报李。

陈楚歌明白了,原来他在无意中向牛大伟纳了投名状,帮助他的儿子提高了学习成绩。看来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个世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陈楚歌又不明白,牛小鹏还有一个学期才毕业,牛大伟为什么急于将自己调到乡政府呢?这样不是半途而废吗?

牛大伟发话了,让陈楚歌以后每个双休日就住在他家,帮助他的儿子辅导功课,也就是私人家教,为他儿子一个人服务。

原来是这样!陈楚歌不能不答应。牛大伟在单位是陈楚歌的“老大”,这是权力体制层面的,刚才陈楚歌又叫了牛大伟妻子“嫂子”,这是人身依附层面的。看似一个小小的过渡,陈楚歌就算是被牛大伟划到“自己人”的圈子里去了。

其实牛大伟调陈楚歌到乡政府工作还有一层用意,原因是郝正仁的变化,这个老家伙见他没有提拔自己进班子,便把宝押在张扬身上。牛大伟觉得郝正仁在自己身边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按说他拔一颗“钉子”轻而易举,可郝正仁是全乡有名的“笔杆子”,干党政办主任多年,这个岗位的负责人基本上都是进班子的后备人选,要么提拔要么暂时不动,但如果放在其他的二级机构岗位上就会引起非议,除非是郝正仁犯错误。

可郝正仁中规中矩,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整天香烟不离嘴,谁也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犯了牛大伟的大忌,也使他不安。如何不动郝正仁又让他远离自己的圈子,中间必须有人充当“绝缘体”角色,而且这个人必须文字功底扎实、自己又能轻松驾驭才行。

陈楚歌就在合适的时机出现,进入了牛大伟的视野。对牛大伟来说,这个年轻人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好驾驭,而且还可以当自己孩子的家庭教师,可谓一箭双雕。

一开始,牛大伟对陈楚歌也不抱多大希望,因为陈楚歌根本不是郝正仁的对手。但牛大伟就是牛大伟,作为从政多年的一把手,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之所以打陈楚歌这张牌,或许是一张臭牌,但使用臭牌得当也能迷惑对手,在机会来临时克敌制胜。如同下棋,中规中矩下的话,弱的一方肯定不如强的一方,但如果弱的一方完全不按套路走棋,取胜的概率也不至于一点没有。

两件事情改变了牛大伟对陈楚歌的看法,第一件是陈楚歌拟的文件后面附上了郝正仁的手稿,虽然他把责任揽了下来,但牛大伟清楚,这正是郝正仁玩的伎俩,表面上是出陈楚歌的丑,其实是出他的洋相,这个老家伙早就不怕暴露自己了,而且摆出一副公开叫板的姿态。如果自己生气把陈楚歌退回去,就中了他的圈套。好在陈楚歌聪明,让自己知道了真相。第二件是这个年轻人嘴巴紧,在回城的车上一句话都没说,跟个哑巴似的。要么他是真傻,要么是天生禀赋、少年老成,如果是后者,那可是政治上不可多得的材料,如同一块璞玉,一旦雕琢,就会大放异彩,到时不仅郝正仁,就连他后面的靠山也不是对手。

吃过晚饭后,外面有人敲门,牛大伟让陈楚歌到儿子房间,嘱咐他不进去叫不要出来。

房间与客厅只隔了一道门,外面的动静里面隐约听得到。陈楚歌觉得一晚上牛大伟家来了四五拨人,都是提前来拜年的,拉拉扯扯的动静很大。

半夜三更,陈楚歌出来上卫生间,看见客厅里堆满了礼物,显然还没来得及清理。他想怪不得张春江这小子一门心思要当官呢,还是当官好啊。

陈楚歌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想起了牛大伟跟自己说的那句话。如果靠山乡党委政府是一棵大树,牛大伟无疑就是矗立大树最顶端的猴王,张扬、王副书记、江副乡长等一干党政班子成员坐在树干两边最高的枝头,郝正仁、财政所长等二级机构负责人在大树中部,孙梅和自己等一班普通工作人员则是在最底层。

牛大伟看下面,自然是一片笑脸,因为这些人要想上位或者是调换一个好位置的话,还得靠他拉上一把。从下往上看,每一层级看到上一层级的自然是屁股,大家都在争先恐后地往上爬,越接近树顶,分享果实的机会就越多。陈楚歌想这些都好理解,可第三句“往两旁看,都是耳目”,让他颇不以为然。机关中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问题,但不一定就非得搞得乌烟瘴气。自己对别人构不成威胁,也不想去搞别人的路子,和睦相处大家都舒服。而且各人有各人的工作职责,先把自家门前雪扫好才是正事。大家都是公务员,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为老百姓行好政、服好务而在一起工作,应该相互补台不搞拆台才是。牛大伟说这话有点小题大做了。

但想到郝正仁,陈楚歌心中又不寒而栗。他出难题贬低自己,无非抬高他本人,显示他的不可替代,还有就是不让自己有露脸的机会。

好在牛大伟已经看到他的笑脸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做好牛大伟布置的工作。

一连两天,陈楚歌帮助牛小鹏温习书本,传授他学习的方法。牛大伟外出应酬,他妻子好吃好喝招待陈楚歌。

星期天下午,牛大伟把陈楚歌送到陈家庄村口,并给了他两条好烟、两瓶好酒,还有一些补品,说是给他父母的。

陈楚歌坚决不收,牛大伟沉下脸道:“这是你应得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不过,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俩知道,你对父母都不要说。”

陈楚歌答应了,拎着东西回家。他的家在半山腰上,还没走上一半的路程,就见父亲陈保国气喘吁吁赶来了。

“娃啊,牛书记呢,怎么不上来坐坐?”

陈楚歌心里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牛书记来了?”

陈保国满脸骄傲,说:“牛书记的车到村口,就有人往山上带信,我猜是你回来了,你现在给咱们全村可长脸了。”

这时,老支书也气喘吁吁地赶来了,焦急地问牛书记在哪里。

陈楚歌说:“牛书记回去了。”

老支书说:“楚歌,你这孩子有出息了,但你可不能忘记陈家庄,你要在牛书记面前多美言,让他把咱们村这条路修好,这样你回家也不用翻山越岭了。”

陈保国也在旁边“是啊是啊”地附和。

陈楚歌回家的路上,村里人都笑脸相迎,弄得他觉得像是衣锦还乡一样。回想以前村里不少人都说他是讨债鬼、败家子、二百五,这才几天,大家的思想起了多么大的变化,看来人们对权力的崇拜和敬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晚上,陈楚歌找父亲聊天,说:“爸,我是牛书记借调到乡党政办工作的,还不是正式的,你要保持低调,可别在外面乱说啊!”

陈保国辩解说:“牛书记给你开车,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的,还有这些东西凭你哪里买得起啊,一定是牛书记给你的。我说嘛,读书有用,你要不读书,牛书记会对你这样客气?”

陈楚歌无法解释,他想父亲为自己读书的事一直备受村人诟病,此刻有了炫耀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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