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书?南疆景帝秘史》记载,建章十年,武阳侯阳璟**,事发而叛,于赣州起兵而自立为帝,是为武逆。逆党一路南下。逾三年,苗疆、越地、闽地陷,粤州告急。帝大惊,拜柳妃之兄柳元赫为大司马将军。数日,粤地平。
阳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瀚书》往火盆内随意一丢,熊熊的火舌立刻毫不犹豫地舔卷了书边。尽管他并未多言,但这样的低气压已经让跪在案桌前的暗卫冷汗涔涔,足见他内心的极度不喜。
偷偷擦一把额上即将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汗,千辛万苦搞来这本瀚书的某暗卫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身体伏得更低一些——最好不要让陛下注意到他这个出气筒还在这里。但是他却也不敢直接五体投地以减小自己的存在感,毕竟他们的陛下有着严重的洁癖,要是自己酸臭的汗水滴在地上,某倒霉催的暗卫一点都不怀疑下一刻他敬爱的主子会面无表情地,哦不,是淡定却愤怒地,命令他和他脚下的地毯滚出去净身。这地毯净身还是小事,自己“净身”了,自己的下半生可就真的干干净净了。
暗卫内心种种,阳璟却并未在意。对他来说,喜怒无常的皇帝也好,暴戾的皇帝也好,只要能巩固南疆的统治,能在这乱世中觅得生存之地,他都无所谓。
又或者说,他并不曾在意这天下任何人对他的看法——当然,除了她。
他的爱人。
阳珺,他的妹妹,大瀚王朝,景妃。
景妃,景,呵,无王之璟。这样的封号,慕容震,你真的够狠。
瀚书之不公,他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古往今来成王败寇,史家多有曲笔。然,并未曾预想,太史令竟不公至斯。
武阳侯因何造反?
谁人知,武阳侯之妹险遭摄政王侮辱?
谁人知,摄政王竟欲将**之罪加诸于武阳侯?
谁人知,武阳侯浴血奋战开拓南疆,只为其妹那一隅生存之地?
谁人知,因摄政王小人之计,从此兄妹阋墙,武阳侯之妹一怒之下远走他乡,了无踪迹。
又有谁人知,武阳侯苦觅其妹十年无果,瀚宸帝一纸封妃诏书告知了她去向的同时,却也断送了他和她的爱情。
不伦之恋,对他阳璟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事情。他喜欢她,即便顶着兄长的名义,即便她和多数人一样,仅仅把他当做她的哥哥,他依旧只为她,袖手天下。
可是这不遮掩,却成为了慕容震伤害她的利器。试问,孰可忍?如何忍?
他不在意瀚书如何记载他,但是他在意,在意她是不是和这本瀚书的撰稿人一样,认为所谓“**”之事的始作俑者,是他。
他一直记得,事后才赶到的他抱起浑身是血的她,却被她狠狠一把推开。
只是终究太迟,那一刻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憎恨和厌恶。她说,阳璟,你太恶心,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一切的证据都指向自己,哪怕是事发时和他在一起的人都矢口否认。看着她狼狈却依旧骄傲地不要他搀扶,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如一条看不见的钢丝拴在心头,随着她的远去越扯越紧,越扯越痛。就在那个时候他下定决心,反。
哪怕背负着图穷匕见的骂名,哪怕并无十足的把握,哪怕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为了她的名声,为了消除她对他的误会,所有困难,都不是问题。
只有造反成功,他才能改写这段刻意被抹黑的历史,才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成功了,靠着大燕之乱刀口舔血的经历,他以自己的封地苗疆为根据,从大瀚虎口夺食,接连打下越地和闽地,在南方建立了南疆国政权。而就在这时,他得知了她的下落。
派向各地的探子接连汇报了她的踪迹,事出诡异必有诈。但他从来都知道,江山和她孰轻孰重,一如慕容震知道,只要是关于她的事,就算明知是局,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分散兵力的结果就是,唾手可得的粤州再次回到了慕容震的手中。
他不甘被轻易算计,将计就计绕行至噶藏布,出其不意克之,并顺势吞并周围蜀地、黔州、滇池三地,遂形成南北对峙格局,大瀚与南疆,平分天下。
但此时,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为她打出了一片天,她弃之如敝屣,却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另一个血统只忠于慕容皇室的男人——大瀚暗卫血隐宗主。
又一次,他依旧没来得及阻止,她被她深爱的男人所欺骗,再次进了那个她带着鲜血和恨意走出来的大瀚皇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阳氏风姿雅悦,贤良淑德,雍和粹纯,克娴内则,着其册封为景妃,并与南疆永结秦晋之好,钦此!”
珺儿,我的珺儿,是什么样的爱情,怎样的男人,让你心甘情愿地进入那个你噩梦开始的地方?
奉天,奉的是谁的天,结的是怎样的秦晋之好,要让你用你的爱情,你的一生,束缚在那一亩三分地的深宫大院偿还?
他仰头,良久,两行清泪,一声叹息,默。
俄而,青丝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