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莨菪泽是什么意思,辛鲁问遍了旅馆周围居住的长者,无人能提供一点消息。
这个神秘的词汇就此断绝了线索。
“泊桑上师就这样枉死了?”李淳风越想越不是滋味,加楚旺国王含糊其辞,不愿吐露的秘密,简直成为他的心结,想不通横在心头,让人十分难受。
“除非你去挟持国王。”冰凌当头给他浇了通冷水。
李淳风凝思片刻,抬头问道:“有没有办法联系到另外一个?”
“你说哪个?”
“成雨将军。”李淳风沉声回答。
“试试吧。”冰凌想了想,“我去找田文他们。”
“好,等你的消息。”李淳风点点头,冰凌风风火火前往大使馆,他在窗口静静坐下。
黑暗的大山仿佛蛰伏的猛兽,没有灯火的旷野漆黑宁静。
国王、王子和将军,到底哪个是真凶?
现在看来,国王几乎不可能谋杀喇嘛,王子与将军的嫌疑更大。
谋杀一定要有动机,否则不可能成立,这两个哪一个与泊桑喇嘛有仇怨?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如果是成雨将军,他似乎没有杀人动机,与一个喇嘛有什么过不去的结?可他偏偏也在当晚去拜访了泊桑上师。
这也是李淳风想不通的关键,或许只有当事人能解释缘由。
最奇怪的还不止这一件,玛格嘉丽公主失踪的事情现在看来定是王室所为,原先李淳风以为她说的苍蝇是那些追求她的男人,却没想到是王室派出去的特工。
其中原因又是个猜不透的谜团。
门外的脚步声响起一大片,李淳风警觉站起身。
冰凌当先走进来,她的身后,一位身形高大的老人缓缓出现。
这个身着军服的老人,竟只有一条右臂!
成雨将军!
他沟壑深沉的脸上刀伤纵横,一双眼睛里射着出生入死的战士才有的无畏和坚决之光,腰杆挺拔,步履沉重。
军神一样的人物!这位老人一定承载了无数功勋。
“你要见我?”老人眼透精光,与李淳风的目光相接。
“将军请坐。”李淳风没料到是这副局面,以他的阅历不难看出眼前的老人并非奸猾歹毒之辈,如果说他是凶手,那么全天下的人都不会相信。
房间外,老人的警卫站满一排,个顶个的强壮威武。
田文也走进来,是他联系的成雨。冰凌背着手站立,将座位让给了将军和田文。
“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李淳风直接抛出了他的疑问,和这样的老人打交道,拐弯抹角的话不能多说。
“什么?”
“莨菪泽!”李淳风沉声说道。
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成雨的眼神,当说出这个谜团的时候,老人的瞳孔猛烈放射出慑人的雄光!
他竟然知道!
房间内的每个人都不说话,等待成雨开口。
“谁告诉你的?”将军目光死死盯着李淳风,像要把他看透。
“国王。”李淳风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成雨将军脸色巨变,痛苦和愤怒让他遍布刀疤的脸看起来无比骇人,孤独的右臂一拳击在桌上!茶杯跳起,哐当落到地板上,摔个粉碎。
田文惊得霍然站起,坐在将军对面的李淳风却仍然纹丝不动。
“泊桑大喇嘛死了。”他说道。
“是他!是他!”成雨将军握拳怒吼:“是他!”
“是谁?”李淳风紧紧追问:“国王还是王子?”
“你想知道什么?你为什么要探听这件事!”老人双目通红,剧烈喘息,竟然和国王突然发生癫痫病时的征兆有几分相似。
但是他没有晕倒,只是精神极度紧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为了查明真相。泊桑上师与我有恩惠,我不能让他枉死。”李淳风仍然语气平静,态度十分诚恳,“还有玛格嘉丽公主,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我的朋友……”
“你不要说了!”将军大手一挥,制止他的话:“我不会把那件事说出来,你去问加楚旺!”
“国王和你一样拒绝回答。”李淳风脸色如常地望着他:“我希望得到真相,假如有辱王室声誉,我们三个人都可以发誓不说出半个字。”
“何必!”成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声长叹,又猛然睁目,“泊桑还是选择了那条路!”
“你说什么?泊桑大喇嘛不是他杀?”冰凌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深意。
“谁告诉你他是被人杀死的?”将军冷笑一声,“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因为国王、王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莨菪泽又是什么?”李淳风越来越迷惑了。
泊桑大喇嘛竟然是服毒自杀?
“天仙子!他吞了天仙子!天仙子就是莨菪泽,生长在沼泽边!”成雨目光中凝聚着恐惧和冰冷,这样铁血的军人居然也会害怕,不由让人从心底产生了无尽的寒意。
“天仙子?”李淳风恍然大悟!这是一种极少见的毒草,叶片和果子都有剧痛,中原罕有生长。
在藏语中天仙子被称为莨菪泽,平常人没见过,只有僧侣和喇嘛会采摘治病。
但如果服用果实过量,死相就是那个样子,七窍流黑血,心脏因为加速跳动而破裂。
“上师为什么自杀?”田文又坐下来。
“不堪回忆,不堪回忆!”老人摇头闭目,好半天才吐出下文:“你们想知道真相,那就听吧!”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真相终要大白于天下。
“加楚旺生性多疑胆小!不足以成大事!”成雨将军开口就表达了自己的愤怒,“没有泊桑,他根本就不是国王!”
“二十年前,老国王迦尔宣布把王位传给最勇敢的人,加楚旺和他的弟弟普卡王子各自选择了一条深入喜马拉雅山的道路,寻找最神秘的竺巴。”
“什么是竺巴?”李淳风插了句嘴。
“龙!”老人沉声说道:“雪山上的神龙!”
“哦。”李淳风点点头,时至今日,他对龙的存在已经深信不疑,这种生物在地球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必定展露过一段时期,否则,不可能从华夏远至喜马拉雅山都有这样的传说,将龙奉为图腾。并且,在十万大山的黎族大寨,他亲眼见识到巫蛊师手中的蛟巫杖!
这是一种神秘的生物,并不一定只在神话中存活。
成雨将军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加楚旺选择的那条路一开始没有危险,泊桑和我,我们三人在雪山中走了七天,直到……直到遇上莨菪泽!那些花开得满满一片,蓝色的小花,太美了……”
似乎沉浸在往事中,大家正倾听他的故事,成雨脸色陡然变得狰狞,语气急促,“就是这些魔鬼,这些花!让加楚旺变得疯狂!挥剑砍掉了我的手臂!”
“嗬——”田文倒抽了口冷气。
“吸入过量天仙子花粉使人出现幻觉,他一定把你当作了敌人。”李淳风的目光瞥过将军的空荡荡的袖管,露出遗憾和同情。
“失去一条手臂,剧痛让我清醒,拖着身体爬离那片魔鬼地,我和他们失散。直到两天后,加楚旺和泊桑在雪地里找到我,只差一口气我就去见神明了。”
“没有找到神龙,加楚旺不愿再向前走,他这个胆小鬼,被莨菪泽吓破了胆子!”将军怒骂道:“不是泊桑用藏药救了他,他早就死在那片魔鬼地里。我们在雪地里走了五六天,返回王宫,竟得到普卡王子的死讯。”
“所以他这个王位是捡来的。”李淳风点头说道:“泊桑上师没被天仙子花粉迷惑心神,因为他修行艰深。”
“全靠泊桑,加楚旺如愿获得王位。”成雨叹口气,“后来,玛格嘉丽出世,泊桑又赠给她冰暖龙玉镯,公主所幸没有夭折。”
“上师胸怀宽广,可是他为什么要寻死?”李淳风问道:“王子金巴也在昨晚拜访过他,你们为什么都选在那一晚?”
老将军慨然长叹,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权力,加楚旺不愿放弃权力!”
“他希望泊桑能为他再去喜马拉雅山寻找神龙,延续他日益衰败的身体。”成雨满脸的无奈,“他怕死,又贪恋王位,不肯传给金巴和公主们。按照王室规矩,玛格嘉丽和金巴都有继承王位的权利,小公主还没有成年,她构不成威胁。”
“传统不丹女人比男人地位要高出一截,王室看来也一样遵循传统。”田文说道。
“那么,你去找泊桑上师又为了什么?”李淳风明白了其中大半前因后果,还是有一些谜团想不通。
“泊桑与加楚旺关系最深,我得知国王那晚要拜访他,希望他能劝劝加楚旺,释放公主。”
“玛格嘉丽被她的亲生父亲软禁起来了?这简直太可笑了!”李淳风露出了鄙夷的表情:“金巴呢?他为什么没有被抓起来?”
“我一直派人保护王子,可能他没找到机会下手。”成雨说道:“公主性格古怪,喜欢冒险,加楚旺认为她最有可能谋逆,金巴就老实多了。”
“我看症结不在他的儿女身上,是你和他之间相互不信任。”李淳风一语点破关键,“加楚旺心里潜意识觉得愧对你,因为他欠你一条胳膊。而你,看不起他当年的懦弱胆怯,唯有泊桑上师心胸宽广,但是他的死因却还是让人琢磨不透。”
成雨的目光深深注视着他,沉默着点头。
“那么王子找上师又为了什么?”冰凌一直静静倾听,这时候提出了她的问题。
“也许和将军的目的一样,为了劝说国王。”田文分析道:“无形中,国王认为将军和王子联合起来对付他,就加深了你们之间的误会。”
“现在首要的事情是怎么化解这不应该存在的误解。”李淳风点头说道:“探查上师死因可以暂且延后,国王那里不能再拖。”
“你有什么办法?”将军沉声询问:“总不能攻击王宫吧?”
“他不是要寻找神龙?”李淳风笑道:“就让王子和公主去完成这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