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傻小子，别人找这样的机会还没有呢，你倒推辞起来了。”大孙似乎不满地说。
“是啊，是啊，不和领导混个面儿熟怎么行呢？你看你孙哥，简直是‘孙大拿’了，呼风唤雨的。”老钱眼睛不离开报纸，点着头说。但小李分明地听出来，老钱话里有话。
“别理他，他老年痴呆，”大孙小声地对小李说。
但给领导送东西对于小李来说毕竟是第一次，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次挑战，他觉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来厂快一年了，连哪个厂长住在哪里都不清楚，更不要说送过什么礼。于是，他向大孙请教。大孙真是个热心肠，告诉了小李几个细节，又把几个厂长家的门牌号一一给写下来，小李感激地看着大孙，觉得大孙把这样的好机会留给自己，真是够意思。
小李一直认为请客送礼是不正之风，虽然这个礼是光明正大的，但小李心里还是有所顾及，不好意思大白天的到领导家去，他怕别人说闲话，于是，就用自行车驮着，把本处几个人的东西一一送到了家里。他特意给处长挑了一只最大个儿的王八，他觉得领导就应该优先。处长的老婆是个肥胖的女人，扭动着肥硕的身子，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小李送来的东西，似乎根本不屑一顾，脸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处长还没起床，小李也没好意思进客厅说句话，客套了两句，放下东西就告辞走了。而那女人也没有让小李的意思，似乎她正在赌气。
回到处里，见大孙不在，问老钱，老钱说大孙接了一个什么电话出去了，说是不回来了。于是，小李就开始对着袋子里的那六只王八发呆，他觉得也应该把大小区分一下，而后按照领导的座次把王八分别对号。但这样一来就很容易混淆，他左思右想，终于想出来一个自认为很好的办法。他裁了六个纸条，而后在纸条上写上每个厂长的姓氏。写好之后，就按照那几个王八的大小，把那纸条用糨糊粘到龟壳上。“周厂长，吴厂长、郑书记，王厂长，马厂长，刘主席。”
看看离下班还有很长的时间，小李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然而，在小李忙碌，老钱看报纸的时候，那几只王八在袋子里不似乎呆腻味了，竟然爬出两只来。小李没发现，是老钱不经意间发现的，不禁喊了一句：“哎哟，王八跑了！”
小李这才猛地向着那个蛇皮袋子望过去，只见袋子口已经打开了，一只王八正拼命地向外爬。小李急忙冲过去，用指头把那个王八按了下去，但是一数，发现贴着“周厂长和郑书记”的王八不见了。
“老钱，老钱，快帮我找一找，‘周厂长’和‘郑书记’怎么不见了？”小李着急的问。
“什么周厂长，郑书记？”老钱放下报纸不解地问。
小李赶紧对老钱解释了一下，老钱竟然哈哈地笑起来：“哈哈——，你这个小子，真有你的，哈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老钱，您老别光笑啊，快帮我找一找，看看它们爬到哪里去了？丢一只就麻烦了。”小李恳求到。
“好吧，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我帮你找一找‘周厂长’和‘郑书记’，哈哈——”
他们两个在办公室里趴下身子，在桌子底下，板凳底下，文件规底下到处踅摸。文件柜底下太黑，看不清楚，老钱吩咐小李，快去找个手电筒来。”
小李赶忙跑到隔壁的办公室找来一只手电筒，对着文件柜底下扫描。老钱突然惊喜地叫到：“看见了，看见了，‘周厂长’在那儿趴着呢，看你王八羔子往哪儿跑！”老钱恶狠狠地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老钱和小李终于把‘周厂长’和‘郑书记’捉住放回了口袋里。
“扎紧，扎紧，千万可别让这几个家伙再跑喽！”老钱嘱咐到。
一切都很顺利，小李很满意，但是，却由于一个疏忽，他又发生了一个错误，因为从郑书记的脸上，他分明猜出了原因。
大孙没等下班就不见了踪影，到了下班的时间，老钱也走了，办公室里只剩小李一个人。他忽然觉得这个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虽然小李喜欢清净，但这个时候他却希望热闹起来。这是他自己不自信的一种表现，因为他不知道见到那几个厂领导或者他们的家人，会受到怎样的礼遇。他听说，有的领导见到送的东西少，脸色会很难看的。他真怕自己也遇到这样的情形，“安能催眉折腰侍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话说一说可以，但真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尤其是像小李这样没有门路，没有靠山，没有关系的人，就更要小心谨慎了。
他看看外边的天色，发现还很明亮，他的心竟焦急起来。往常的时候，越担心天黑得早，可天偏偏就马上黑了；而现在呢，他希望天尽快地黑下来，最好是伸手不见五指才好，可老天却跟他开玩笑，今天的太阳似乎记错了时间，慢腾腾地、不着急不着忙地落着。其实这都是心理作用的结果，人在盼望什么的时候，盼望着它早些到来；人在讨厌什么时候，就盼着它晚些出现，最好是根本就不出现。人每时每刻都出在一种矛盾的心理之中，要靠自己的努力去稳定心态，获得一个清醒的智慧，去处理发生的问题。人生也是如此啊。
小李盼天黑有他的道理，他觉得大白天的给领导家送东西，弄不好就会制造出小道消息。小区里几乎都是一个厂里的人，谁不认识谁？一点事情不过一天，就传遍了厂区，家属区的各个角落。特别是那些已经退休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以及那些办了内退而自己又不好好去做事情的人，每天在小区那个小圈子里东拉西扯，什么事情能瞒住他们？什么事情能躲过他们的眼睛？小李本来就没有什么根基，若再出现些负面的影响，那对自己的工作将很不利。其实这些也不都他自己悟出来的，老钱跟他讲过，大孙更是开导过他许多次。加上自己的观察，他觉得说话办事还是稳妥些好。
刚到行政处的时候，小李还是带了许多的学生气，说话与办事未免毛毛糙糙的，他总觉得，为人就要诚实坦荡，该说就说，该做就做，只要与人为善，心存善良，别人也不会产生误会的。但在碰了一次又一次的钉子之后，他觉得在社会上做人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说话与办事是需要很多技巧的。当然，这技巧书本上没有，不论你是硕士还是博士，课本上都没有这样的知识内容。这样的知识要靠自己品自己悟自己观察，慢慢的积累，才能达到一种游刃有余的地步。即使到不了这个境界，最起码不吃亏，不做许多傻事，成为别人的笑柄。
在小李的胡思乱想中，天终于黑了下来。哦，这天黑的真好！小李长出一口气，暗暗喝彩了一声。小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他提起那个蛇皮带子，开始向厂长们住的那个小区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