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啊,我们读者可以理解大孙此时此刻的心理感受。他本是个很要强的人,而且有专业知识,有组织能力,有领导能力,有工作经验,四十五、六岁的年龄,应该说是一个男人干事业的黄金时光。而他呢,却因为倒霉的病魔逼迫下不得不成了一个无奈的旁观者,一个无聊的看客。
他有这样的一种想法:眼前正在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战争,他的战友们奋不顾身地向前冲锋,奋勇杀敌,攻城拔寨,喊杀声响成一片。而他呢,手不能动,脚也不能动,只能做一个无聊的看客。虽然他也想加入战团,与战友们一起冲锋陷阵,建立战功,可是,他没有那样的能力,他的手与脚仿佛都不是他的,他只能干着急,而没有任何办法。这对一个战士来讲,那是多么大的人格侮辱啊。
当一个男子汉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他可以有勇气做出自己的选择。
大孙决定辞职了。
行政处这几年来的发展他看得很清楚,从当初的红红火火,到最近几年的冷落清冷,又到今天的如火如荼,蓬蓬勃勃,这也正好印证了社会发展的规律,也揭示了人生的发展规律。潮起潮落,波峰波谷,月圆月缺,沧海桑田,整个人类社会都在这样的规律作用下不断前行。
那么,当一个人没有那种现实所需要的工作能力的时候,一个理智的人不能成为别人的障碍,更不能成为别人照顾的,一个毫无意义的弱者。大孙的理论是,既然不能帮忙,但最起码也不能帮倒忙。他觉得现在他在处里已经是大家的障碍了。他们要忙工作,但有的时候还要照顾他这个病人。大孙看得出有很多时候魏处长很着急,甚至上火发脾气,因为工作的压力的确太大了,任务也太重了,每个人都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这和前两年大孙他们一张报纸一根烟,一杯茶水聊半天的情景大不相同了。有很多时候,大孙从魏处长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一种意思表达,或者暗示,那就是:大孙,你能出上力该多好。因为大孙与老魏也是不错的朋友,虽然现在成了上下级的关系,但朋友之间的那种默契关系和感觉没有变。大孙甚至觉得,有几次老魏是欲言又止。
大孙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或许,这也只是大孙自己的错觉而已。但是,请我们原谅与了解大孙有这样的想法吧。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想,他在行政处的处境多么尴尬呀。
对,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我要换一个生活方式去生活,虽然自己还不清楚将要面对什么样挑战,遇到什么样的挫折,遭到什么样的打击,但是,自己必须奋然前行了。自己要在另一个天地里找到属于自己位置,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主意已定,大孙顿时有种解脱的轻松的感觉。
大孙把自己想辞职的想法首先告诉了梁静。刚开始,梁静很惊讶,因为她觉得大孙每天上班,干些能做的事情已经不错了,他是病人,是身患绝症的病人,又有哪个人会跟他计较呢?但是,她了解大孙,大孙是非常要强的人。
梁静想起来,当年在大学的时候,大孙就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尊严感和永不屈服的精神。记得那年开运动会,大孙是他们系接力赛的主力,又是学校足球队的主力前锋。在运动会前夕,化工大学足球队与本市一家企业的足球队进行了一场友谊比赛,大孙在那场比赛的上半场就连入两球。他出色的表现,自然引起了对方几个队员的嫉恨,于是,在下半场的比赛里,那支球队采取故意犯规的战术,而且专门针对大孙采取“果断”措施,围追堵截,故意撞人推搡,背后飞铲等,大孙遭到了好几次暗算。被对方踢得鼻青脸肿,但是,大孙始终保持着克制。因为他知道,给对手最好的报复就是多进几个球,用响当当的胜利向对手证明实力。
那场比赛,大孙上演了帽子戏法,自己踢入三个球,并且还有一次助攻,自己的球队以五比一大比分击败了对手,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
但是,大孙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身上有好几处伤,而且脚面也被对方的球员故意用钉鞋狠踩了一下,鲜血直流,当天就肿起很高,走路一瘸一拐的,异常吃力。再有两天就要开运动会了,要知道4乘400米接力赛可是他们系传统的优势项目,一直是化工大学在这个项目上的记录保持者,而大孙是主力队员。大孙的以外受伤,使系里很为难,其他几个队员更是难过,他们知道,没有了大孙这个主心骨和核心队员,他们的成绩不可能太理想了。年轻人的那种荣誉感和尊严感让几个人黯然神伤,甚至决定退出比赛。
“什么?退出比赛?为什么?”大孙得知这一消息后,大惑不解。
“你看你这个伤,”领队面露难色。
“这点伤算什么?战士嘛,轻伤不下火线。”
“可你连走路都费力,怎么能跑呢?那可是玩命式的对抗啊!”
“没问题,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我自己心里有底,”大孙坚决而肯定地说。
比赛前大孙打了封闭,而后就忍着剧痛上场了。不用说,大家受到了大孙精神的鼓舞,他们系的4乘400米接力赛依然取得了冠军。
可是赛后呢,大孙的脚伤越来越严重,当他到学校医务室看伤的时候,医生说他简直是胡闹,因为伤口已经感染,整个脚面肿得像个面包了,医生吓唬大孙说闹不好要截肢的。
这就是大孙,那种永不服输的劲头一直是许多人称道的话题。可是现在呢?事过境迁,大孙觉得自己那么的弱小,那么的无助,他甚至绝望了。他考虑应该用另一种方式生活了。但到底下步怎么做,他心里还没有真正的想好。但第一步就是离开单位,不要给同事们,给单位添麻烦了。
“大孙,我知道你的心情,也理解你的想法,”梁静听了大孙的想法后说,“我觉得是你考虑多了,你在单位即使没干什么,但那是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而不是你不干。”
“梁静,话是这么说,道理大家也都明白,可是,我实在受不了那种感觉的折磨,你知道吗?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你呀,就是太要强了。”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这样的人哪。”
“大孙,其实你不必辞职吧,退一万步说,人有个单位是给自己找个最后的依靠,只要保持工作关系,以后的养老保险问题就好办多了,若没了这个关系,可就全凭自己了,那等于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你知道吗。”
“那又怎么样?我不能让别人说我大孙赖在了化工厂!”大孙的态度很坚决。
“好吧,我理解你,你是不是再和父母商量一下?因为这毕竟是大事呀。”
“算了吧,咱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就在小李牵头建设的纯净水项目开工那天,大孙把写好的辞职报告交到了魏处长手里。
张曼丽与大孙离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与她当初的想象简直有霄壤之别了。当初,她认为武科长虽然貌不惊人,但才气十足,而且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他给了她做女人的所要的许多东西,物质上的与精神上等,都让她很满足,她感到找到了真正爱自己的人。她似乎自己蹉跎了十多年的岁月,她已经是半老的徐娘了,还有多少青春能够挥霍呢?因此,要抓紧时间享受生活,享受幸福,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找到自己的真幸福。她抱着美好的幻想与向往毅然与大孙离了婚,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了。而且武科长当初答应她只要她与大孙离婚,他就也尽快和自己的妻子离婚,两个人一起享受美好的生活。
“曼丽,我们的生活将是多么美好啊?我一起去看日出,看大海,去山里去看芳草鲜花,去听鸟儿的歌唱;我还要在海边给你买坐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富有文采的武科长诗意般的蛊惑,把这个女人感动了,终于使张曼丽下了决心,不顾别人的偏见与指责,背着道义上的十字架,她离开了孙嘉伟,来与武科长会合了。
然而,许多事情并不是一相情愿就能够实现的。特别是对待感情与家庭的问题,由于涉及的因素很多,需要考虑的问题也很多,因此,他们的当初的美好希望实现起来就难上加难了。
他们的打算是好的,但是,当武科长把自己离婚的想法告诉给自己的妻子的时候,这个已经过了中年的女人仿佛发了疯般又哭又闹,摔锅砸碗,吵得四邻不安,鸡犬不宁。其实,武科长与他的妻子的生活一直不太幸福。武科长当初还是一个市政府小秘书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武科长大名叫做武本昌,原先是市第十二中学的一个语文老师,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经常在报纸上发表诗歌与散文,而且在本市的一次讨论文化发展战略的征文比赛中获得过一等奖,被某市领导发现,调到了政府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