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厉隐在迎客庄住了半个多月。
在这期间,收获朋友一名,铜钱一串,碎银三两,新衣两套。
这个朋友就是小董,铜钱是自己的工钱,碎银是掌柜额外赏给自己的,毕竟,那几道受人欢迎的新菜都是厉隐的功劳,不过,厉隐不敢多要,怕惹人注意。
掌柜其实打算给厉隐二十两银子,厉隐说了,她把银子放在账房处,免得自己保管不住。
和厉隐住在一个房间的两位中年大婶,对厉隐有一肚子意见,不过,厉隐在饭庄里混得不错,跟掌柜等人的关系也很好,她们不敢当众拆台,只能在背后发发牢骚。
有这种室友在身畔,厉隐才不敢将银子收到手里,不管藏在哪里,都免不了遭人惦记。
所以,厉隐将二十两银子的报酬暂时存在迎客庄的账户上。掌柜另外给她三两碎银作为平日里的花销,不得不说,掌柜这个人十分贴心,对待下属也很实诚。
等哪一天时机成熟,厉隐便可以收拾包袱回她的故乡大晟了。
这是厉隐的真实想法,不过,她觉得没必要向这些同事交代。
这天早上,厉隐和往常一样起早,同屋的黄姨已经出门采购物品了,最近厉隐表现良好,黄姨也不敢怠慢她,另外一个刘姨坐在铺上就着窗口的晨光缝补衣衫。
“早。”厉隐经过刘姨的时候,照常打了一个招呼。
刘姨并未出声,不过,她忽然停下手中的针线,若有所思地盯着厉隐的背影。
厉隐来到天井里,用木桶打了水,然后取出柳枝雪盐,涤齿净面之后,她用一根红绳束起乌发,这根鲜艳的红绳是小董送给她的礼物。
小董最近陆陆续续送了她红头绳、檀香珠子、桃木簪子、银质挂链、小荷包等物。
都是女孩子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厉隐明白他的心思,可是,拒收的话,同在一个屋檐下,小董又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她怕自己遭到众人报复。
收了的话,她又不能表明心意,只能一直这样,保持沉默,既不点明,也不说破。
索性,离开的日期越来越近,银子一直在攒着,厉隐打算出门问一问车马行的价钱,雇人也要讲究眼光,万一碰到坏人匪徒,那她的一番心血就泡汤了。
厉隐来到厨房里干活,熬了鸡汤,煮了茶叶蛋,又切了一会儿碎肉。
帮工小叶让厉隐替他烧会儿火,厉隐坐在灶间,灶膛里炽烈的火焰闪着金黄的光芒,燃烧着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缓和了她眉梢的冷厉,平添了一份朴实的华美。
小董拿着一只托盘跑进来,见厉隐坐在灶间,他立即嚷道:“小隐,小心被火烤着。”
厉隐用铁钳子拱了拱灶膛里的柴火,笑道:“没事。”
初来乍到的时候,厉隐用不惯土灶,连生火烧火都学了几天,不过,她很有耐心,学成之后,手法便熟练起来了。
小董看着厉隐被火光映得分外温暖的侧脸,心尖一跳,似乎有一种甜蜜酸涩的陌生感觉。
他在大堂里听到掌柜说,李师傅很满意厉隐,希望将厉隐留下来,工钱好说。
一向待人严苛的李师傅竟然满意厉隐,小董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心神不宁,对啊,厉隐妹妹生得漂亮,又勤快能干,日后定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安身之所。
他只是一个小二哥,身份卑贱,地位低下,终究不能奢望。
不过,小董毫不气馁,他知道漂亮姑娘惹人爱,但是,厉隐不是那种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不喜欢和男人接触,即使面对掌柜,她也是彬彬有礼热情不足冷淡有余的。
小董十分喜欢厉隐身上的那种气质,并不和人亲近,但也不会让人感到特别疏离隔阂。
见惯人情冷暖的小董明白,笑面虎最可怕,表面上笑得和气,其实背后特别阴险。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小董也有一点虚伪,所以,见识到厉隐的做派之后,他发现,他特别中意厉隐的真实和高傲,没错,她是一个骄傲的女人,骄傲得不愿意曲意逢迎。
虽然,这种性子不适合行走江湖,但是,有什么关系?有他小董在,厉隐妹妹绝对不会吃苦头,这是小董的想法,未满十四岁的小小少年,已然有了保护心上人的坚决。
“小叶,你跑哪儿去了?干嘛让小隐替你烧火?”小董放下托盘,看到小叶提着裤子跑进来。
“哎哟,我错了!”帮工小叶自然懂得小董的那点心思,不消说,整个迎客庄里的人全部心知肚明,宁可得罪小董,也不要在厉隐妹妹身上犯事。
“哼,我看你是皮痒了。”小董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小叶急忙推开厉隐,坐在矮板凳上继续烧火大业:“哎哟,小董弟弟,我不是内急么?换做平时,我才舍不得让小隐妹妹干烧火这种粗糙的活计呢。”
小董冷哼一声,警告道:“以后内急的话,把火闷着,可以支撑一刻钟!”
“知道了,知道了。”小叶急忙顺从地答应了。
厉隐有些无语,她走出灶间,走到案板边上,开始切胡萝卜小花。
温黄的小花绽放在厉隐雪白的指尖,有一种别样的曼丽,小董看得有些犯傻。
厉隐低着头,并不看他,她无奈地说道:“前面不忙么?万一有客人来,你不在场,掌柜会罚你工钱的。”
小董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掌柜人很好,他应该可以理解我的。”
“可是,再好的人也有脾气,你这几天,时常堵在厨房里,前面的客人都需要你招呼,尤其是那些包厢里的客人……算了,不跟你说了……”厉隐切了一碟子胡萝卜花。
“小隐妹妹,我知道你关心我。”小董心情愉快,“放心,我只是偶尔来看一下。”
说着,小董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厨房。
厉隐放下菜刀,从橱柜下面翻出一袋面粉,这时李师傅走进来说:“丫头,和面?”
厉隐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挫败地说:“我总是学不会这个。”
“没事。你天生就不是厨子,不需要每一样都学会。”
李师傅拿了木盆,舀水,和面,揉面,醒面,用实木棒子敲打面团,拉抻,切丝,这一套工序做下来,让厉隐想起前世见过的那种兰州拉面。
李师傅做的西北面条劲道爽滑,十分入味,厉隐很喜欢吃,她经常留点新鲜面条下来,晚上和小董两人一起煮鸡蛋面当夜宵。
“师傅,我出去转转,有事你再唤我。”厉隐忽然想起自己的那件私事。
李师傅点点头,并不多问。
厉隐穿过后门,缓步走到大堂里,她看到堂中坐了几桌客人,他们一边吃着小菜喝着西北烈酒一边聊天说地,厉隐也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可以听到很多趣闻,不过,据小董所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不能随便在外面抛头露面。
厉隐走到柜台处,掌柜抬起头问了一句:“要出门?”
厉隐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掌柜的眼神如此老辣。
“就出去片刻,午时便回来。”
“早去早回,路上当心点。”掌柜倒是个好人。
厉隐揣着荷包,荷包里放着碎银铜钱,她穿着一件普通至极的靛蓝色衣裙,这副女子打扮,还是经过掌柜允许的,当然,其中少不了小董的劝说。
迎客庄里,目前只有厉隐一个少女,另外两个大婶的穿着打扮,可以忽略不计。
厉隐拉住一个面貌憨厚的路人,问了车马行的所在,她便迈着优雅的小步,朝着店面走去。
车马行的人说了,如果聘请最好的车马师傅,用普通马车,从这儿到大晟国桑城,定金为二十两白银,到家之后,另付十五两银子,若是用上等马车,那价钱要翻一倍。
厉隐只想找一个经验丰富的车马师傅,至于马车的好坏,她并不考虑。
血阳城里有三家大的车马行,其中一家算得上是老字号,信誉口碑一向不错,里面的老师傅经验老道,经常护送商客来回青国和大晟之间。
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厉隐走出车马行的店铺,一个人晃悠在热闹的大街上。
忽然,一个小女童拉住厉隐的裙角,说:“姐姐,买灯吗?”
厉隐低下头一看,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女童害羞地扯着自己,她梳着时下流行的小荷双髻,穿着绘有喜鹊梅枝图案的短褂子,裤子是葱绿色的,有点肥,一眼看上去,喜气洋洋。
厉隐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铜钱:“呶,拿去买糖吃。”
小女童接过铜钱,一时喜笑颜开,厉隐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一盏做工粗糙的花灯。
厉隐转身欲走,小女童却忽然拉住她的手,说:“姐姐,灯灯给你。”
小女童将那盏辨不出形状的花灯塞给厉隐,然后一蹦一跳地走了。
厉隐拿起花灯,摸了摸花灯外壳的材质,似乎是一种粗糙而略显坚硬的布料,顶部有圆孔,里面有小巧的灯盏,只是,花灯的外层有点厚,即使点亮了,照明效果也很差。
厉隐拿着花灯,无奈地笑了笑,迈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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