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去睡吧,我一个坐会。”
“好吧,姐姐有事就喊小莲。”她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出了内室。
我辗转难眠,索性悄声出了屋。更深露重,披衣立于庭院。望着漫天繁星,思绪飘远,往事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经历的种种事情,似乎是我的一生,悲欢离合都已尝遍。遍体鳞伤,应该感觉不到痛才对,可每回想起他,心里绞痛如初。
如果在桃源没有救他会如何?如果没有和亲嫁给他会如何?如果当时让他走会如何?
呵呵,真傻,哪有如果,既然已经发生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慕容悯你遇到我,是你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我是煞星,是我害了你,你该怨我的吧?
夜风吹的脸上凉凉的,有晶莹的泪珠滑落,惊破这个夜。
答应了皇后要常去长乐宫,所以皇后顺产这段时间我只能留在宫里陪她。自那次在长乐宫说起要昭告我公主身份被我推掉后,子轩就再未提过。
建元三十七年六月,皇后产下一子,不知何故分娩期提前了多日,好在大人和孩子没事。
这是子轩第一个孩子,他甚是高兴,赐名吴承泽,待皇子满月后就册封为太子。
皇子出生,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子轩留我喝满月酒,我推辞了,见我言辞坚定,他也没再挽留。在承泽出生后三天,我收拾细软准备离开。
走之前去看了子璃,他和紫裳相处的很好,知道我要走没再挽留,只道了声珍重。
皇后还在月内,就没有告诉她。子轩亲自送我出宫,一路上我们各自沉默,到了宫门口我停住脚步,向他抱拳一辑,“皇兄请回吧,晚枫就此别过。”
他看着我,眸中忧郁,勉强笑了笑,“你这一身男儿装扮英气十足,做哥哥的猛然一看,还真认不出是我的晚枫妹妹呢。”
自那次他千里迢迢来晋国看我,说自己是哥哥之后,就再也没这样说过,今日听他这样说,心里温暖之余还有酸涩难过。不知这一别,是否还能再见。
走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哥哥,保重。”
“一定要回来知道么。”他紧紧抱住我,声音哽咽,语气不容抗拒的坚定。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害怕一旦答应了,无法兑现。
“姐姐,不要走好不好。”小莲在一旁痛哭。
“小莲你也要保重。”抹去她脸上的泪,我戏虐道:“瞧你,脸都哭花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子轩,照顾好小莲小志。”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他名字,只当他是我的朋友。
“晚枫……”他动了动嘴,没再说什么。
我转身上了马车,落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任由泪水弥漫。
父皇母妃,晚枫要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
到了桃源,车夫离开,我慢悠悠向村里走去。路旁的合欢树开出粉红的花丝,在风中恣意摇曳。村口开满了栀子花,花瓣芬芳素雅,洁白怡然。
这一次我将桃源看了个遍,在夕阳落山时回到草屋。篱笆上爬满地锦,形成一堵绿墙,将小院围住。
院内葡萄架搭起的走廊,架上有豆粒大的绿葡萄。走在弯曲的长廊上,我心里九曲十八弯,有期待也有忐忑不安。
几步走到门口,推门的手顿住了,犹豫了几秒,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我鼓足勇气推开两扇木门。
里面依旧还是那个样子,桌子、椅子、床一成不变。夕阳透过窗户,淡淡洒在桌上,能看到微微飘起的粉尘。茶壶里空空如也,我颓然坐到椅子上,表情木然的看着门口。屡次告诫自己不要抱有任何希望,可还是忍不住去想,到头来一场空,怎么那么傻,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闭上眼睛,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想了。
“你怎么来了?”
幻觉,又是幻觉,连声音都这么逼真,我摇头,甩去这些画面。
“你怎么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一道阴影挡在我面前。
一身黑色锦衣,袖口和领口绣鎏金云纹,腰束同色嵌玉带,乌黑的发梳成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浓黑的剑眉微蹙,高挺的鼻梁下削薄的唇紧抿,刀削斧刻般的脸,深邃的眸子正凝视我。
我怔忪的望着他,心想幻觉越发厉害了,居然幻想的这么真实。难道我得相思病了?
我眨眼,再眨眼,前面的幻觉依然还在。
心头一颤,我跳起来,张口结舌,“你……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他勾唇哼笑,一把抓住我的手覆在他的脸上,“你摸摸看,就知道是人是鬼了。”
手心凉凉的,我摸着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脸,棱角分明的轮廓,刚毅冷俊,下巴青涩的胡渣,刺的手微微发痒。漆黑的眸子,如夜空中闪耀的北极星,教我心中为之一动,从未有过的感觉袭上心头。
脸上竟有些发烫,我移开视线,贴在他脸上的手不自然的放下,蹦出一句,“你没死。”
“恩,我没死。”顿了片刻,他道:“你高兴么?”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我楞了片刻,高兴么,真的很高兴。对上他灼灼的眼睛,我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紧紧拥住,下巴抵在我头顶。脸贴着温热的胸膛,能听到他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兰草香。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他真的还活着。这一刻,是我最最最开心的。知道他活着,比什么都好,其它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要现在与他静静相拥。
“慕容悯。”我像个壁虎一样爬在葡萄架上,扯着嗓子喊,“慕容悯,快过来帮忙。”
“怎么了?”他从厨房出来,腰上还围着兰花围裙,“大呼小叫的。”
这位冷面王爷已经是我御用的厨子了,对此我感到十分自豪欣慰。自我来桃源后,他本想让我做饭,可是我做的饭跟他做的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用他的话来说,我做的饭就不是人吃的,为了他的健康长寿,只好由他这个尊贵的王爷亲自下厨。
“我下不来了。”我哭丧着脸,扭头看着慕容悯,“你快帮我。”
午后闲的无聊,就在院中乘凉,看着架子上一串串紫红的葡萄,我心念一动,摘下来做葡萄酒岂不是很好。心动不如行动,立马顺着葡萄架向上爬,爬到一半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抱臂好笑的看着我,“你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本王还要做饭呢。”
“不许笑。”我现在的姿势一定很滑稽,窘迫又懊恼,“我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快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也可以。”眉目一挑,他悠闲道:“但你要说句好听的话。”
“你……你趁火打劫。”这个冷面阎王,居然这么腹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你继续挂着吧。”他转身欲走,“本王要去做饭了。”
“别,好王爷,大大大好王爷,您就发发善心放我下来吧。”我面上一副讨好像,心里骂了他千百遍。
“本王没听见。”他板着脸一本正经。
“好王爷,大好人。”我咬牙切齿道,“您就放我下来吧,小女子感激不尽。”
“什么?”他故意侧耳,声音拔高了几分。“你叫本王什么?”
“王爷啊。”我翻了白眼,还能叫你什么。
“本王没功夫跟你在这耗,走了。”他转身离开了。
“夫君,夫君。”占我便宜,只能先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