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澈儿会写什么字？”
“会写‘一’‘二’‘三’。”他一边读，一边用小手比划。
回到含元殿，把小皇帝交给彩云彩月，我去御膳房做奶皮。
彩云彩月喜子是我求慕容悯从披香宫调过来的，在这深宫里我跟他们三个最熟，有他们帮忙照顾小皇帝，我也放心。
端上做好的奶皮从御膳房出来，恰好碰到穿一身黑色刺金蟒朝服的慕容悯，正往含元殿走去。
看到我从一边过来，他停住脚步，问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他脸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奶皮。”我捧着托盘，扯起嘴角笑了笑，“澈儿他想吃。”
他终于肯主动跟我说话了，那次说话伤了人家自尊后，慕容悯个小气鬼就不再主动理我，进宫后更没机会跟他说话。
我继续讨好的笑着，“你想不想吃，正好我多做了一碗。”
“我不吃这种东西。”他扔下这句，撩开步子往前走去。
我小心的端着托盘，小跑着跟在他的后面，“慕容悯，等等我。”
他完全一副没听到，甩开我好几米，自个先进了含元殿。
我气得在后面骂道：“小气鬼。”
彩云彩月从殿里退了出来，守在门口神色惶恐。我知道宫里人人畏惧慕容悯，视他为老虎。
连调皮捣蛋的小皇帝都惧怕他，见到慕容悯就变的像兔子一样特别温顺。
果然，我一进大殿就看到小皇帝缩在墙角，小眼睛胆怯的看着坐在榻上喝茶的慕容悯。看到我进来，摸着墙根滴溜溜跑到我身边，小手紧紧拽住我衣角。
我坐到椅子上，将小皇帝抱在我腿上，把勺子放到他小手里，“快吃吧。”
他仰头看了看我，然后默默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待小皇帝吃完，我刚要喊彩云进来，带他下去睡午觉。
“姑姑，我好困，你陪我睡好不好。”他揉了一下小眼睛，低声在我耳边道。
我正要说好，慕容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你今日都学了些什么？”
这话显然是在问小皇帝。
小皇帝在我怀里缩了缩，身体还轻轻颤抖，就是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慕容悯的声音很冷厉，我听了都有些害怕。
小皇帝鼻子抽了抽，似乎要哭出来了。
我仰头，瞪着他，“你别吓到孩子。”
“澈儿乖，你刚才背的什么？”我循循善诱，“再背一遍给皇叔听好不好？”
小皇帝小心翼翼的瞅了眼慕容悯，又迅速低下头，“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你可知这其中的意思？”慕容悯一板一眼的问道。
小皇帝勾头不吭声，小手紧紧攥住我的手。
“孩子还小，不要要求太多了。”我抱起小皇帝，朝门口走去，“彩云，带皇上去休息。”
“是。”彩云进来抱起小皇帝很快出了门。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跟澈儿说话。”这慕容悯在小孩子面前都板起脸，吓着小皇帝了。我转身无奈道：“你是他叔叔，跟他亲近一点不好么？”
“他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别。”慕容悯扶手而立。
这个时候跟我说君臣有别，刚才咋没见你对小皇帝三跪九叩的，当然这话我不能说，因为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个君臣只是表面上的样子，要慕容悯给两岁小孩下跪，怎么可能。
我只是希望他能把小皇帝当成他侄子，多关心亲近些，让小皇帝不再那么怕他。
我耸拉着脑袋，跟他说了好多次，总是拿君臣之礼做挡箭牌，不喜欢小皇帝是因为他是慕容恺的孩子吧。
殿里剩下两个人，我坐在红木圆桌边，他坐到榻上拿起放在一边的诗经翻看，镂金八宝炉内沉香袅袅，飘在我们之间，朦朦胧胧看不清他神色。
“你想好怎么登基了么？”过了良久，我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难得他不忙来这里闲坐，我得抓住这个时机。
他放下书看我，不答反问，“你是希望他继续做皇帝？”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希不希望都没用不是么，我斟酌了再三，“他做皇帝跟你做皇帝有什么区别么，反正实权都在你手里，现在只缺一个皇帝的身份罢了。”
我一口气说出了很久以来的想法，“当然，有这个身份再好不过了，我只是希望你以和平方式登基，不要杀害小皇帝。”
历来改朝换代都免不了流血，更何况留下小皇帝的命，无疑是养虎为患，这样的要求不知是很过分还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他蹙眉垂眸，食指轻敲桌面，像在思考我给的建议。
“可以让皇帝写退位诏书，传位给你嘛。”
他倏然抬头，眸光一亮，破天荒的朗笑起来，很中肯的评价，“这是最好的方法。”
“那澈儿是不是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了？”我走到他跟前，眼神祈求的看着他。
看到澈儿，总会想起二十一世纪我那还未出生的孩子，心里的愧疚让我不能不疼爱现在这个孩子，以后都不会再有做妈妈的机会了。
“可以。”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能让小皇帝活下来，并留在我身边，这已经是对我最大的纵容了。
握住我的手，他拉我坐在腿上，双臂环住我的腰，头枕在肩上，声音闷闷的，“枫儿，解药一定会找到的。”
我知道中了胭脂红，无药可解，慕容悯也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或是真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出解药。
“恩。”收拾好心情，剩下的日子不能让他不开心，我撒娇道：“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人家难得撒一回娇哎。
慕容悯搂住我的双臂一紧，“好，今晚我做给你吃，懒虫。”这宠溺的声音，我最是喜欢了。
我转身，兴奋的掰指头数道：“我要吃红烧鲫鱼、红烧豆腐、三鲜汤、东坡肉、烤羊肠。”
他只是抿唇微笑，眉目飞扬，眼角弯起，眸中璀璨如星。
整个一下午，我和慕容悯在含元殿闲坐，或是抢着背诗经，或是下围棋，我悔棋时他故意板起脸最后让步，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傍晚。
小皇帝被费敏身边的宫女给抱走了，说是太后的想念的紧。本不想让她带走，怕费敏虐待小皇帝，结果慕容悯点头了，我也就没话说。
今晚我们两个开小灶，他是主厨，我给他打下手，很快我今天念叨的菜都做好了，再拿出珍藏的葡萄酒。
酒菜摆置好，俩人坐到火炉边，开始动箸夹菜。
他夹了块东坡肉放我碗里，我正夹了块鱼肉放他碗里，彼此相视一笑。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夫妻生活么，可以偶尔拌嘴，但不是吵架，偶尔吃上他做的饭，夜里看他灯下读书的侧脸。
只是不知道还能再看他几眼，我不怕死，我怕死了以后会忘了他的样子，怕留他一人在世上孤独寂寞，那样我宁可不转世，在奈何桥上一直等他。想到这心里就痛的无法呼吸，我低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饭。
一块豆腐进我碗里，抬头，他正眉眼含笑的看我，“别光吃米饭，夹菜吃。”
突然，眼里湿漉漉的，我别过头，放下手里的碗，吸了口气，“这鲫鱼太辣了，我去喝口水。”说着就起身走到榻前，按住桌上的水壶，背对着他拭去眼角的泪珠，然后给倒了杯水喝尽。
平复好情绪，我坐回桌前，笑的一脸幸福。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举起酒盏，摇头晃脑吟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