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兴趣再继续听下去,转身走进了仓库。
古朴而笨重的箱子叠在一起,三层的架子整齐地站列在一起,零碎的物件按章遵程地排在一起。这个命名象外的杂耍团进入齐城不到三天,这也意味着这支队伍还要停留两个月,他们会赚足眼球,在大家厌烦之前离开,而我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不用再害怕挨饿。
今天的库房和昨天前天不同,不是因为阳光穿过猪皮做的顶和帆布围成的边,也不是因为经过了两天的整理,整个仓库显得干净而整洁,是因为此时的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拿起手边碎布做的滑稽小丑,这是金老板卖给孩子的小玩意儿。手里拿着这样的东西,才能清楚记起自已还是一个孩子。可是孩子的快乐,无法长久的沉溺其中。
箱子或架子,华丽或古朴,它们都淡了轮廓,整个房里最显眼的就是桌子上的那个金丝笼子。我可以动库房里的许多东西,偏偏想动的,却都是自已不能动的。
眼神飘过角落,指尖扶过额头。精致的笼子孤单地躺在桌上,等待着我剧烈跳动的心平静下来。后院搭建的库房中此时只有我一人,而我需要做的只是轻轻叩响机会的大门。
张开双臂向屋子里的空气盈盈而鞠,仿佛站在台上的是我,生硬的肢体显得很做作却充满活力。我左手提起桌上的笼子,向空中扔出再用右手接住。接住的奥秘在于,必须准确地按住盒子上看似简单重复却暗藏玄机的花纹中的一角。这一角开启了箱底的机关,就在我向下一放的时候,一个福字从笼底伸展开来。我没有白白浪费机会,成功叩开了大门,虽然此时只能在门外观望。
我将笼子放回桌面,将福字剪纸取出,经过了这场表演,这张带着江南风味的剪纸再也不能继续留在笼内。将它揉成一团,放进衣袋子里。带着愉快的心情跑到仓库最里面的一角,在架子后面寻找新的福字。顺便平复一下喜悦的心情,即便我知道流利的动作只是第一步,可这第一步足以让我忘乎所以。我并不需要搭台师傅的指教。
当转回看到桌面空无一物时,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我开始在桌子下面找,在架子上面找。希望是记忆开的玩笑,希望只是开心让我忘记了笼子准确的位置而已。
外面锣鼓声传来,一如我的紧敲密打的心。不安的预感传来,我朝着戏台赶了过去。若是能赶在戏开场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有转机,也许在转机中还能看到新生。
我听不进观众的呼喊声,也无法挪动定格的视线。那个缺少了主要物件的笼子,此时正在李大哥的手里转动。他用身体调动着起伏的人心,大家都在期待着不可能出现的惊喜,藏在我衣袋里的惊喜。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开场了?”我嘴里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开口便问为什么。
“今天周老爷生日,他包下了场,请大家免费观看,金老板希望早开场早休息。”虎子回答到,他没有意识到平日时不爱说话人的不同。
事情就像预期的那样,周老爷发火了,大家都在哄台,台柱下去,老板上来。为了让周老爷满意,金老板决定免费为他贺寿,一轮又一轮的免费杂耍上演。
金老板以为只要演足了场,周老爷就会满意。我以为只要认个错,就可以继续我这份来之不易的短工。后来证明,我们都错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已经破皱的福字,拿着最后的希望。我将让我蒙羞的物件,呈现在所有人面前,以为只要金老板对着周老爷说清楚,整个事件并非是李大哥学艺不精,杂耍班就可以继续留下来。不过老爷就是老爷,在四十多岁的年纪,就被人称作爷,显然不是因为他的年纪。
“上不了台面的技艺,可不能在齐城混吃混喝。”周老爷的声音像只乌鸦。
“如果是杂役的错,那也只能说明金老板你管理不善,这齐城你也同样呆不下去。”周老爷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凉了心。
安慰我的只有虎子,陪伴我离开的也只有虎子。虎子说:“不就是玩了一下笼子吗?一个破笼子能至于将我们撵走,那样的地方也不能呆,要是不走,工钱能不能结还说不定呢!”我知道虎子只是安慰我,撵我们走的也并非是金老板。神思恍惚中坐到了桥边的石阶上,不愿回家。陪伴我的除了虎子还有悔恨。我卸下了李大哥的威武,金老爷扣发我们的工钱,在这场交换里面,我占尽了便宜,可是仍然坐在这里不知所措。直到阳光消失,黑夜降临,我那阴暗的心才渐渐回过了神。
“害你也打不了散工了…”杂耍班是回不去了,可是身边的朋友还在等待着我的回应。
“没事啊,多两文和少两文没有什么区别。多吃一口和少吃一口罢了。”虎子对我这么好,并不是因为他的少男之心,他喜欢的是街口的王丫头,而我更像是他没能存活于世的妹妹。
“娘,你看上面有一个人!”经过身边的小孩子指着醉月楼的顶端说到。
从象外杂耍租的场地出来,虎子默默的跟着我,被我带到了寒江边上。这条街是有名的消遣之地,我所说的有名,并不单单是对于齐城,而是对于整个扶望国。江风吹过醉月楼,拂起纱帘,就能看到房内婀娜的曲线与柔软的舞姿。
江风扬起路面的灰尘,迷了我们的双眼。作为江边最普通的歌坊,醉月楼的繁华被盖上了一层朦胧。
“那不是人,那是一座雕像。”孩子的母亲,在观察一会儿之后断定。
那是一尊很吸引人的刺客雕像,斗篷在空中飞扬,风力仿佛会让与房顶连接的脚尖断裂然后坠落。远远看到清土铸成的面庞毫无生机,可是用宝石镶成的腰带却闪闪发光。醉月楼花了大价钱在楼顶摆了一尊雕像,并不畏惧有人会攀上屋顶行窃,宝石让醉月楼显得更加冷俊与高不可攀。不过这感觉,仅仅来自于我,以及和我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