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便是会见同门的大日子。云歌前一宿半夜放茅时趁空想了想。她方一入御门,就是躺着进来。此事说来极不吉利,且给同门们留下了十分难以磨灭的孱弱印象,不好,真的很不好。
宫里来说,新进宫的宫人都要被老人颐气指使几番的,大家都抱着报当年旧仇的心态,把宫里搞得乌烟瘴气,忒不阳光健康。
她不是这样的人。最多从新人那里敲些小比银子,再恐吓她们如果说出去就让太子打断腿之类的。所以希望本门师兄们也同她当年一样好说话,随便吓唬两下就算了。
会面定于辰时。她已好久没那么早起身了。具体有多早,她起身时,宝儿正睡过了半觉,起身放茅。看她嗖嗖穿衣还以为是梦游,在她面前**了半晌才离开。
到六师兄说的大殿时,时辰尚早,大殿中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烛火诡异的在殿角摇晃。挑了处最不显眼的位置坐好,她撑着头想一会儿面见师兄时的说词,不知不觉念叨了近半个时辰。
可是,还没人来。
两腿已盘坐的发麻,云歌吸着气起身活动,绕过殿中掀开层层幔帘,一排排齐整排列的书架便列入眼帘。
不知不觉就朝深处走去,她指尖划过一本本书棱,原在百花楼见过师父的书架,以为已是极尽周全。却不想,那处连这处的分毫都比不过。
越走得深,烛光越是幽暗。她点了火折子继续走,到尽头时下意识抬头,面前高达数丈的墙壁上,栩栩如生的画着一个人,只有侧面,却笔笔传神。
画中人好似是不常笑的,笑起来唇边的纹路很浅,眼中盛着一盏烛火,盈盈的亮,美得不那么惊艳,却让人不由屏息。
“我早就想看,你看到这幅话时的表情。”
怔怔回头,六师兄从暗处走近,脸上没有笑意,认真起来竟像变了个人。他灼灼看她的眼,似要瞧进她灵魂深处。
云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整张脸好像僵僵的。她是解开了对沐歌的心结,入了御门,她以为这是片崭新的天地。却听息华言:“你一直好奇,我为何引你入御门。”
头突然有些蒙,她感觉手里的火折子似烧到了头,有些烫手。可耳朵却清晰的能听到师兄的话。他说,师父的身子很糟糕,几到油尽灯枯。江湖盛传有一种灵丹能救,可师父却没有生意,完全不花心思去找。他屡次进劝无果,看到了她长得极像沐歌,才动了让她进御门的心思。
滋的一声。火光熄灭。云歌觉得有些受伤,因为被利用。细细一想又释然,即使被利用,他们对她也是很好的。身为御门弟子,救师父自义不容辞。
“你想让我做什么?”
看不到息华的表情,可她却知道他在叹息。他道:“你本不似外表那般愚钝,我说的对也不对?”
云歌没回声。
息华继续道:“我所要求的很简单,用最短的时间完成试炼,然后……”
后面的话,他声音很低。云歌却听清楚了。黑暗中不知是谁点亮了烛火,息华的容颜渐渐在她眼中清晰。她有些犯愁道:“万一还没完成试炼就被师父整死了怎么办?是你自己说师父极严苛的。”
端着烛火走到壁画前,他仰头看,笑回道:“放心。在师父眼中,你是不同的。”
离开那藏书的里间,陡然视线中一片通明。仿佛刚才是她做了一个梦,云歌抬头看六师兄,他含着笑,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般模样。他望着空荡荡的殿,似早猜到了会是这般冷清的情状,摇头道:“师兄们都忙,往日里也很少聚齐。不过这次是师父之命,正午之前,一定是会到齐的。咱们先用早饭去吧…”
“有早饭?”一下来了精神,云歌上前两步,不再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息华微愣,抬手本是想敲她的额头,半途却换了方向力道,仅揉了揉她的发顶。“跟我来。”
果然依息华所言。时辰接近正午,殿里便陆续开始进人。云歌正等的有些昏昏欲睡,打眼瞧见进来的第一人,整个人立马不淡定了。
“师兄,这是……”此人跟她见过的大师兄慕景相貌一般无二,就连身形都一模一样。不过,眼神却凌厉许多。他一身黑衣,右边肩膀上墨黑一片,稍走得近了些,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他是五师兄,慕扬。大师兄的胞弟。”
诺诺叫了句五师兄好,云歌用脚都猜得到这个人身上有故事,却不敢妄自揣测,因他手上的剑尚未拭净,剑风上,斑斑血迹已干涸,泛着乌黑。
不一会儿又进来两人,都是玄色长袍。其中一个却似刚从煤堆里钻出来一般,硬是将玄色袍子穿成了灰色。
息华笑了笑指着灰色袍子的道:“这是三师兄知晏。后面那个是二师兄尉绵……”话还未完一股香粉味便扑鼻而来,二师兄肩上多了一只手,柔弱无骨,竟比她的还细嫩许多。
嘴角轻抽,息华揉了下额角道:“这位是四师兄,辰夜。”
本来觉得这殿挺大,空荡荡的。打个嗝儿回声半天才转完。未想,这几位大神一到,整个殿立马显得拥挤起来。大家身上的气流都太强,她一介草包身在其中,压力山大啊!特别是被这些气流的主人轮流上下打量,她更是压力山大啊!
看出她的窘迫,息华安慰着拍了拍她的头,淡淡说出的话,差点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他说:“见过各位师兄我便开门见山了。你初入门,各位师兄的本领都要学上一些,我们都各有所长,以后你自会慢慢知晓。”说着他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你可能未注意,我今个儿在门里穿了黑袍子。咱们御门有点特殊,以后每月单日是御门,穿玄袍,双日子身份会稍有些变动。逢这时出门,有人会称我们为战盟。”
云歌怔住。一个门派,正邪两重身份,仅仅用黑袍子白袍子,单双日子来决定。这般任性,非师父,她不做他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