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乱成一团。云歌喘息着后退一步，不自觉的抬起自己满是血泡的手凝视。师兄说的对。她下山又能如何呢？一个连劈柴都需旁人来教的废物，她又能如何？
她不是已经不爱他了么？忘记他了么？为什么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不。你不懂。”喃喃出声，云歌浅笑，那般嘲讽的，无助的。似不是跟息华说，而是在跟自己说话。她道：“我只是不想他死。即使没有任何帮助，也想尽力一试，保住他性命。”
陡然一惊。息华满面冷色，原以为她只是来央求师父放她下山，没想，她竟然报的是这个心思。她想让师父去救封夜一命？
“你到底拿师父当什么？他为了救你伤了元气，近日都在闭关调息，还有那天我在后殿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么？呵呵……”怒极反笑，息华暗暗在掌心集了内力，冷冷道：“早知你会如此忘恩负义，我还不如初见就杀了你！”
“杀了我？”恍惚的笑，云歌望着息华，视线却越过他，遥望着师父那紧闭的门扉。“我的这条命当初是封夜所救，如今还他，死得其所。”
云歌没有任何时候能比现在确定。她的确已经不爱封夜了。甚至已许久不曾主动想起他。若人活一世，只在爱跟不爱间选择，该有多好？可惜不是。人们要顾忌的东西有太多，有人是亲人，有人是国家，而她与封夜那段，她什么都能舍下，唯一舍不下的，就是他对她的救命之恩，他使她再世为人，这恩情，他好时便罢，若是他有不测，她死都要还。
“让开。”
“你！”抬手便要出掌，亟亟被人拉住。
尉绵握着息华的腕，没想到他竟真对毫无武功的师妹动了内力，面色凝重道：“做什么这么认真？难道你真想要了她的命不成？”
气得发狂，息华一把甩开尉绵的牵制，方才有那么多机会可以下手，可他，终究不忍。唯有咬牙切齿道：“我到真想！”
吱的一声。寂静良久的门终于打开。衍城立在门内，抬头望了眼几欲落雪的天，撑伞而出。
僵持的场面略有松缓。尉绵、息华未再多言，皆低头步于衍城身侧。
不远不近的，云歌望着衍城。透过半遮的伞沿儿，衍城也抬眼望她，一如她还未入御门前那日雪夜。他也是这般撑着伞看她，干净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问她：“你有话说？”
步步皆重，云歌走到师父面前跪下。雪地里，背脊颤抖着直挺。“徒儿求师父看在您和封夜往日的情分上，救他一命。”
没有片刻犹疑，衍城淡淡的回：“不救。”
“师父！”还不死心，云歌跪着上前一步，伸出的手还未碰到衍城的袍角，便被他一退闪开了。
他静静的看她，声色满是凉意，融入飘雪的夜色。“他若死，即是命当如此。他若生，以后才能成为实至名归的南朝国君。”
“可是……”
“没有可是。云歌，进御门者未出试炼不得轻易下山，连念头也不可有。御门也好，战盟也罢，皆不入江湖朝廷纷争。你可知错？”
默默低头，这些规矩，六师兄在她刚入门前就已说过。云歌知道今日自己荒唐，可她却不觉得自己有错。若是世事重演，她还会这么做。
“如此便是不知了。”不等她作答，衍城身侧便多了两个人影，他颔首复看了她一眼，转身命道：“按门规处置。”
再未抬头看师父的背影。云歌紧咬着唇，直到衍城回屋都倔强的未发一言。
关她入暗室前，二师兄好心的点了一盏灯，让四面无窗，没有半丝光亮的暗室多了些暖意。他看着她抱膝靠墙角坐着，刺猬一般顽强抵抗。忍不住劝道：“你又何必执着？师父罚你，并不是因为你坏了规矩。咱们门里的人皆懒散惯了，又哪里真有那么多限制。师父罚你，是你明知违逆，却不认错。不认错便是违背了师命。”
尤还记得给师父敬茶拜入御门前，师父说过：即已入我门下，就得知道我的规矩。在御门，没有庞杂的限制，只需记得一点。任何时候，不得违背师命。
违背师命。
原先云歌不明白这四字的含义，也一直认为师父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可今日她才知道，师父极好说话的一面，只在她乖觉的时候才会显露。
她被关入暗室。不准送饭送水，更不允探看，直到她认错为止。
坐累了索性躺在地上。已是隆冬，地上的凉意丝丝入骨，可她却丝毫不觉。自家中遭难便再未如此执拗过，云歌轻叹一声合眼，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是拿准了师父不会饿死她么？她拿得准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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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已过了多久，更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云歌茫茫然睁眼，入目的仍是一片漆黑。
二师兄送的油灯早已熄灭，她也没太去在意。在这样的屋子待着，其实有灯没灯，也着实没什么差异。起初，她还能在屋中走动，活动筋骨。几顿未进米水后，她已经不怎么起身走动了，节省体力，她也许能死的慢一些。
整个人静下来，脑中就纷乱的出现了好多事。
她紧紧抱着身子，想回想过去在南宫的日子。这是她在宫里闲暇时最常干的事，乐此不疲。可现在不知为何却不行了。她静下心来，想像原来一样，仔细回想和封夜认识的点滴，那些记忆却像落水的墨点，止不住渐渐溃散。
试了好几次终是放弃。她不由想到师父在百花宴上收她为徒的情形。想到师父在离开孟府前，叮嘱她不要乱跑。又想到那日在不知名的山巅下，她守着师父，等着师父，那样黑的夜里，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师父对她好，所以她也对师父好。可万一有一天，师父不对她好了呢？那她又会如何？
饥饿难耐，她努力的吞了吞口水想，她还是会对师父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