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僵,我抽回手苦笑。“宝儿,我的心意如何已不重要。封夜已是有妻室的人,以后前尘往事,都莫再提了。”
说这句话时,我心如止水。好似那口血,将心底所有郁结痴缠都卷走带去。也许,在一段爱恋思慕中,要将对方彻底遗忘很难,但说到放下,只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前,我仍为封夜走火入魔。一念之后,往事如烟,风过即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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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六公子门外。一路上过来,想好的万千说辞,此刻却一个都说不出口。
我想让他帮我,竞宴就在两天后,再不练习冥线操控,我必败无疑。可想到昨天的事,瞬间,我又格外清醒,怎么都无法说出请求的话。
衍城说,想进御门,我需得靠自己努力。六公子也说,以我这等资质,如何进得了御门?
自叶家败亡后,我懂得了一个道理。想在世上存活,就必须依傍坚固的势力。倘若当年叶家攀附着权贵,有他们作保,绝不会落到满门被灭的结果。南宫生活七载,我依附着封夜,依附着能依靠的一切势力,艰难卑微的存活。同进宫的宫女有数百,最后只活了不到一半,我就是一半中的一个。能顺利出宫的人只有数十,而我又是这其中的一名。
故,我深以为,这信念正确无疑,只要好好坚守,我一定能安稳的度过余生。
可经过昨天一劫。万火焚心后,我突地变了念想。南宫中的数载,在我记忆中忽然变得虚幻模糊,我看着过往中的每一张容颜逐渐淡化消失,如释重负,似涅槃重生一般,从未有过的轻松。
脑海中倏地闪出爹爹为救我死前的一幕。他攥着我的手说:“菡儿,好好活,好好珍惜自己,你是整个叶家的荣耀。”
不知何时,我将荣耀理解成为活着。只要活着,叶家根脉就能得以保存。只要活着,叶家就永远不会消亡衰败。但,这样卑微的乞讨生活,真的是爹爹口中的荣耀么?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醒悟。对自己曾今的虚度,追悔莫及。
“六公子。”细细将思绪捋清,心中的焦躁便一扫而尽。我隔着门板说话,原来尽想着要见到六公子的面,才好耍赖求情,如今却觉得,见不到才好。不管以后如何,这次,我定要靠自己的实力,拜进御门!
如此想着,我将备好的补品汤药沿门放下,整了整衣摆,昂起头来。“云歌知道,以我自己的能力,要进御门,难如登天。可……”低头,太阳升得正好,将一撮艳阳斜在实木门槛上。我笑了笑,给自己鼓劲道:“怎么也是您和颜姐一起调教了的,我一定能在竞宴上胜出的,您一定要来看!”
说完,门中仍然寂静一片。
复顿了半晌才转身欲走,我一步一回头的朝院外去,本想着他肯定气得狠,不会再理我。未想,出院落前,屋门嘎的一声,带着气似的朝外开启。
六公子的脸色依然苍白,许是这么快就搭理我,有失颜面,故眼神闪躲着不瞧我,道:“我内力有失,控制不得冥线。让颜娘去找年洛,他能助你。”
眼眶微红。第一次未祈求就获得他人相助。我一时心里百感交集,五味陈杂。也不知如何表达,只得转身快跑两步,上前去抱了抱他,扭头就跑。
身后,某人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只可惜,这情景我是后来听人提起,当时感动得太认真,一心闷头跑,并未有幸得见。
竞宴当天。
大清早,姑娘们便都聚集一处,抽取竹签决定表演顺次。
宝儿比我还紧张,排队抽签时就全身紧绷,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佛祖娘娘保佑,保佑云歌今天夺得头魁!”
前面的姑娘回身瞪了她一眼,轻蔑着小声数落:“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段,也敢奢望花魁!当真可笑!”
一蹦三尺高。宝儿怒起,撸了袖子就准备上前跟她论个究竟,被我一把拉住。劝道:“别冲动,为了这点事,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云歌!你怎么现在脾气比尼姑还好!”
宝儿对我这两天的反常十分不理解。就好像失去了昔日最好的盟友,内心孤独无比。我甚理解她的心情,可对尼姑这等比喻,还是不敢苟同。
嘴角抽了抽道:“怎的?这样不好么?”
“自是不好!”抱臂将嘴巴一撅,她紧皱着眉,有些委屈:“上进固然是好的,可怎的连性子都一起变了呢!”
我抚着下巴,脚错出一步来,自我检讨。的确,就算是决定上进,可我依旧是原来那个贪生怕死的云歌。不可能一夕间就变成颜姐或者旁人,让宝儿产生这种感觉,诚然是我的不是。
队伍往前进了些。突听哎呦一声,前面的女子应声跌倒,整个人趴在地下,腰带不知被谁踩住,牵连着她摔倒不说,裙子也散了,人伏在地上,下身白花花的一片。
在宝儿的注视下默默将脚收回。我挑了挑眉,跨过地上的障碍,往前进了几步。宝儿对我此举甚为满意,立马星星眼跟上,一把揽住我的肩膀,重新找回了往日情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兴许就是这么回事。
和宝儿一起,四只手攥住已抽好的竹签。我俩闭着眼祈求,是中间次位,中间次位!可打开一瞧,三十号。最后一位。
顿时瘫坐在地,我眼前一片昏花,本来就满心忐忑,现在知道了顺序,更是心如乱麻。
原来就听人说过,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竞宴着实也没那么可怕,可瞧着别人一个个都表演的精彩万分,自己心里没底,仍要苦苦等待,这个过程就很是磨人了。
宝儿显然与我想的不同。最后一位,肯定是力压群芳之作。这就跟她们原来在南宫演戏一样,看戏位份最高的主子,绝对是最后一个入座。
我怀疑,问她:“是这样么?”
她一拍我的肩膀,张口就来:“哎呦喂,肯定是啊!最后一位怎么也要正午后了,早上你还可以再练习练习!”
如此一想,心里又平复了些。我拿着竹签报上自己的姓名。一个多月的磨砺,今个儿终于要见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