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鄙夷：“那是逞匹夫之勇，施工单位才不会怕腾飞公司，张振威算个啥？我们四海路桥把它砸了，张振威还不知道谁干的。一箭双雕，咱彭总足智多谋。”
贾兵一个激灵，忙反问：“你是说腾飞公司是四海路桥砸的？不可能吧。”
宋军自知失言，沉下脸说：“世上哪有不可能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这事不要去传，听了就烂在肚子里。”
贾兵忙说：“宋队说的是。张振威现在是树倒猢狲散，不可能再成气候。深圳工程公司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全靠宋大队长支撑。来，喝酒，我敬宋队。”拍了马屁，贾兵又小声试探说：“彭得胜也是四海路桥干的？”
宋军被贾兵拍得很舒服，喝完杯中酒，随口说：“那‘东北虎’……”说到这里，马上改口：“说这些干什么，来，干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贾兵盯着宋军的脸部，装作随意说：“我是好奇呢。这两个案子民间传说是黑吃黑，公安局才懒得去破案。”
宋军轻蔑：“公安局？那是饭桶，量他们也找不到线索。”
贾兵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到此为止，免得他起疑心。于是，贾兵站起来，提议喝了杯中酒，就散了，下次再聚。他找台阶说：“唉，还是宋大队长幸福，夜夜当新郎。我就惨了，还要回去做家庭作业。”临走，还送了两条高档烟给宋军。宋军乐得合不拢嘴，直夸贾兵够哥们，跟着他混，一定不亏待贾兵。
贾兵磨蹭一会儿，赶紧给李大为打电话。他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李大为办公室，一股脑儿把宋军讲的话重复了一遍。
“看来我的思路是对的，锁定施工单位。”李大为神色凝重。
“我也有这个感觉，所以急忙向你汇报。”贾兵兴奋说。
一箭双雕？宋军说的一箭双雕是什么意思？李大为琢磨着。贾兵也百思不得其解。
李大为叮嘱，现在还只能暗地里调查取证，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前功尽弃。我们这次面临的对手绝非等闲之辈。他要贾兵深入虎穴，切记注意安全。他送给贾兵两条烟，贾兵推辞。李大为说是人家送的，推不掉，他又不抽烟，做个顺水人情，当作奖励吧。贾兵只好笑纳。临走，李大为又正色说：“贾兵，你要出污泥而不染，被他们带坏了，我向你老婆交不起差。”
贾兵笑笑：“带不坏的，顶多打打牙祭做做课外作业，万一被老婆抓了现场，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英雄壮举，李局要负责做好你老同学的工作。”
这时，曹正中的电话打来了：四海路桥与当地村民发生冲突，打了起来。
又是四海路桥，撞到枪口上，这次不能轻易放过。李大为当即指示，马上出警，到现场，要快！
贾兵的手机也响了：“宋队啊，刚做完家庭作业。四海路桥？好，我立马赶到。”挂了电话，告诉李大为，宋军说的也是四海路桥与村民械斗的事。
李大为催促说：那还不快去！见机行事。
赵大勇挂了李大为的电话，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李大为肯定不会轻易罢休，得想个万全之策。他打电话要彭海平来东南县城，说有要事商量。彭海平不敢怠慢，匆忙从工地往县城赶。俩人进了茶楼，刚坐下，彭海平急不可待：“赵总，什么事急着把我召来？”
“你呀，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做大事者，要有定力。”赵大勇说。
彭海平不好意思：“我是盼着赵总吩咐，我好去落实。是不是天马山隧道追加工程款的事有眉目了？”
“那个事，目前还有点难度，老大说缓一阵再说。”赵大勇叹口气说。
赵大勇把李大为找他的事说了。彭海平一听火气马上上来了：李大为管得太宽了，四海路桥已经赔了两起冤枉钱，这两年前的旧账又算到他头上，他无论如何不接受。
赵大勇说，他也没接受，李大为还想啰嗦，他把手机挂了。
彭海平高兴说：“这就对了，这李大为以为我们好欺负，得寸进尺。我们就是要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赵总，男人就是要硬，男人不硬女人也会嫌弃。赵总，这次硬的好，硬的是时候。”
赵大勇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硬？我早就想硬了，想硬却不能硬，这滋味好受吗？”
彭海平不以为然：“这点债务算什么？大不了打官司，李大为吃饱了撑的，债务关公安局卵事！”
赵大勇颓唐说：“如今东南县太平了，李大为怕干警失业，安排他们查两年前腾飞公司打砸案、彭得胜暴毙案。”
“不会吧？”彭海平悚然一惊。
赵大勇没好气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自以为是，没头脑。李大为当着全局干警面说，谁破了这两起案子，他就提拔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彭海平心虚气短：“那我们该怎么办？”
赵大勇居高临下教训：“现在知道怕了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年我到东南县第一件事就是以发奖金的名义送李大为十万，哪知道他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那……那我们不死定了？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彭海平身体发抖声音发颤。
“别神经兮兮的，自乱阵脚。”赵大勇故作镇定自若，“现在我就是来同你密谋如何应对李大为啊。”
彭海平马上壮胆说：“赵总足智多谋，我听你的。”
赵大勇狠狠地说：“调离或者免去李大为代理公安局局长职务，这是目前最佳之计。”
彭海平立马附和：“这还不简单，咱们老大跟贺局长说一句不就成了？”
赵大勇为难说：“调离还是免职总要有个上得台面的理由，你也别想得太简单。”
彭海平恢复了自信：“赵总你也别想太复杂。四个字，组织安排！组织是什么？有个官场作家高度浓缩，组织是个筐，什么都可往里装！经典啊！现在领导要提拔调动免去个把干部，随便编个理由往组织这筐里一放，就是一言九鼎。指鹿为马的典故，总该听说吧？”
这时，四海路桥工地给彭海平打来电话。“你们先不要动，等我电话。”彭海平思索说，挂了电话急忙告诉赵大勇：村民上工地阻工闹事，理由就是毁坏的乡村公路还没修好。上次李大为安排干警到沿线走访调查，给我们工作带来了影响。村民稍不满意，就理直气壮跟我们纠缠，弄得我们好被动。
赵大勇眼睛骨碌一转，猛拍大腿：“有了！彭经理，你要职工把村民赶出工地，动作要大，最好要打伤几个村民。公安局肯定要介入，李大为抓我们职工，我们就给他戴个大帽子，告他破坏国家重点工程建设。不要怕，事情闹大了，咱们老大不可能坐视不理。他出面了，拿捏一个县公安局局长还不轻而易举？何况他还是一个代理！”
彭海平不假思索说：“高见，我这就安排。”
四海路桥钱小军接到彭海平电话心领神会，立刻安排起来。弟兄们的手早就发痒了，巴不得大显身手。钱小军挑衅说：“大胆刁民，识相的，还不赶快滚出去！”
二十多个村民蕴藏在心里已久的怒火一点就着，群情激奋：
“你们是国家的蛀虫！拿了国家的钱，花天酒地，该修的路不修！”
“谁骂我们刁民？你们比刁民还狠毒！”
“把骂我们刁民的人揪出来！”
几个村民怒不可遏冲上前去抓住钱小军的衣领，两边的人都推搡起来。在这混乱中，钱小军突然大喊：“刁民打我们的人啦！兄弟们，上啊！”几十个青壮年手拿钢管、铁棒、扁担，气势汹汹冲上去，见村民就打。
村民哪见过这阵势，他们手无寸铁，根本来不及反击，就已是伤痕累累。“跑啊！”一个村民不顾疼痛，大喊道。十多个村民身上挂彩，抱头拼命逃出去了。有六七个村民已是身负重伤，躺在高速工地上，任由他们踢打。
跑回去的村民敲锣打鼓，诉说四海路桥的暴行，还有几个村民落入虎口，不知是生还是死，大家要赶快去救。一百多号村民手拿铁铲、木棍、锄头，义愤填膺赶往高速公路工地。
几十号职工见来了那么多手持武器的村民，便丢下几个受了重伤的村民撤回了经理部。村民迅速围拢过去，只见躺在地上的村民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报仇，打到经理部去。有人愤怒提议。
还是先救人，从长计议。去打，我们并不见得占上风。一位老者说。
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附和：是啊，虽有百多号人，但老弱居多，青壮年大多外出谋生去了。
正在犹豫之际，警车呼啸而来，救护车也随后赶到。李大为下了车，直奔人群。“李局长来了，李局长来了！”人群惊呼。他们像见到救星一样，迎向李大为。
李大为大声说：“乡亲们，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先把伤者抬上救护车，先救人，好不好？请大家让开一条路。”
大家自觉默默地让出一条通道，帮助警察和医生把受伤的村民抬上救护车。李大为再三嘱咐医生：“要用好药，确保他们得到良好的救治，不要担心医药费。”
救护车卷起一阵风尘，远去了。人群这才像炸开了锅，纷纷声讨四海路桥的不法行径：
“拿了国家的钱，毁坏了老百姓的路，却舍不得花钱恢复！”
“交通部门贪官多，高速公路蛀虫多！”
“他们把老百姓往死里打，天理公道何在？”
“今天不抓凶手，我们不罢休！”
……
李大为摇摇手，大家安静下来，这是暂时的平静。李大为面色沉痛说：“大家先回吧，我们这就去经理部，尽快给大家一个答复。”
大家哪里肯依，有的说，上面要是有领导打招呼，你们顶得住吗？有的说，现在的施工单位都有来头，当官的傍大款！有的说，今天，你们不抓凶手，我们就围堵经理部！
王政委走上前，对李大为耳语：“再劝也没用的。”
李大为说：“我知道，可让他们留在这里，万一矛盾激化，更难控制局面。”
王政委说：“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
李大为说，只能这样了。然后大声对干警说，走吧，到经理部。村民跟着来到经理部楼前。
几十号职工手拿钢管铁棍把守着经理部大门。刘鹏走上前去说：“我们是东南县公安局的，请你们经理部负责人出来。”
“负责人不在。”对方齐声回答。
曹正中说：“你们彭经理呢？”
“他不在，到北西市去了。”对方回答。
李大为说：“你们把他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可以吗？”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对方说。
村民气愤说：他们是糊弄人呢。我们冲进去，跟他们拼了。
李大为忙拦住他们，要他们冷静，不能授人以柄。
村民又暂时克制下来。
王政委走上前去做工作：公安局对今天发生的事件要进行调查，请大家配合。
四海路桥职工在钱小军摆布下，纷纷起哄：
“要调查到村民那去，他们阻工闹事。”
“谁要有地方保护主义，我们坚决不答应！”
“不把阻工闹事者抓起来，我们拒绝调查。”
“警察乱抓人，我们就铲平公安局！”
……
李大为终于打通了赵大勇的手机，长话短说：“赵总，如果四海路桥归你管，请你马上赶到经理部；如果你没空，请要彭海平跟我联系。否则，一切后果自负！”赵大勇嘿嘿冷笑，正要说话，李大为已把手机挂了。哼，恐吓我，没门！赵大勇在心里给自己壮胆。
李大为刚把手机放到手机套里，就响了，是肖建平打来的。他忙接通说：“肖书记，我正要汇报……”
“汇报免了，我知道了。”肖建平不动声色说，“李局长，这个事件已引起省市主要领导的关注，你要慎重。打击阻工闹事的歪风邪气，要毫不手软；要确保高速公路正常施工，四海路桥的人不能抓……”
“肖书记，你听我汇报。”李大为一听，急着打断他。
“我不用听，下级服从上级。不服，你去跟你们贺局长汇报。”肖建平说罢，把手机挂了。
李大为连着说：喂喂……传来忙音。一头雾水，李大为的头大了。王政委侧耳细听，听了个大概，提醒说：“赶快给贺局长汇报，说不定他正等着。”
李大为忙打通贺云飞手机：“贺局，我是大为，正在高速工地现场，有个紧急情况向你汇报。”
“哦，大为，我正要跟你通话。”贺云飞不紧不慢打官腔，“听说你对上面的处理意见有想法，有想法也要执行。大为，你是组织上的人，要听组织的话，跟组织走……”
李大为急了：“贺局，这次是四海路桥毁坏了村民的道路，迟迟没恢复引起的……”
“路没恢复？桥归桥，路归路，一事归一事。路没恢复，也不能阻工闹事。”贺云飞严肃说，“李局长，四海路桥的人不能动，动了就是影响高速公路建设，影响了高速公路建设就要挨领导的批评，甚至掉官帽。李局长，我这话你要听进去，不然吃了亏别怪我，我有言在先，响鼓不用重锤。”
“贺局，你没来现场。四海路桥打伤当地六七个村民，附近集聚了百多名愤怒的群众，如果不妥善处理，有可能酿成大的冲突。”李大为急着解释。
贺云飞不为所动：“大为，你有群众基础，我相信你有能力化干戈为玉帛。记住，不论你怎么处理，四海路桥的人不能动，这是组织决定……”
“对不起，贺局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李大为急忙说，“两边人员快要闹起来了，我挂了。”说完，没等对方同意，便挂了贺云飞电话。
贺云飞气得脸色铁青，这小子敢挂我电话！走着瞧！
李大为对围上来的村民大声说，“你们赶快退下去，真要打起来，他们打伤了有医药费报销，你们呢？谁为你们的医药费买单！请你们退下去，相打无好打，也解决不了问题。”
曹正中上来请示：要不要采取措施，先把施工单位的凶手抓起来？
李大为刚说完让我想一想，王政委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贺局长刚打了我电话，口气严厉。他说，不得对施工单位采取措施，要我保持清醒的头脑，务必做好你的工作，同组织上保持一致。否则，他将采取组织措施，连我也要一起追究责任。”
李大为皱着眉说：“他不在现场，不懂情况，瞎指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