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注意隔离期间不要与家人呆在一起,出门也要离孕妇儿童远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做碘131治疗了。
喝药水前,安烁赶紧让母亲先回家。安烁妈被安烁催得赶紧往宾馆的放心走去,刚走了几步,却又折回头说:“没事,一起回去吧,大不了离你远点。”
安烁望着妈妈,心想这要是李理,又该只留下一个毫不犹豫的背影给她,心里忽然一阵难过。她赶紧转身跑回排队喝药水的队伍,害怕被妈妈看见她红了的眼眶。
安烁是倒数第二个喝药水。药水有股塑料的味道,一口喝下去,差点本能地吐出来,幸亏提前打了止吐针,否则这几千块一小口的东西就没了。喝完以后,胃里很不舒服,总是有股想要呕吐的冲动。安烁只好小心翼翼地走路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吐出来。
喝完药水,安烁和母亲一前一后地往宾馆走去。安烁妈在前面走着,安烁走在后面,她看着妈妈的背影,忽然想起课本里朱自清写的<背影>,只是妈妈总是脚下生风,精神矍铄,未显老态,倒没有让安烁觉得为母亲心疼,倒是她一步三回头,一副生怕安烁走丢了的模样让安烁觉得好笑。只是个良性肿瘤而已,怎么搞的这么紧张呢?
回到宾馆后,安烁因为药水的副作用,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催妈妈赶紧离开。但安烁妈还是用小锅煮了点稀饭后,才愿意离开。
胃里的碘131药水像是在一直翻滚着,但可能因为止吐针的作用,一直将它包裹在里面。安烁闭着双眼想赶紧睡着,这样就能暂时忘记这难受的感觉了,这时李理打来了电话,安烁告诉他已经开始隔离了,并对李理说:
“我要忌口,又不能吃外面的,只能自己做饭吃了。你帮我带个小电饭锅吧,然后多带一些米过来。”刚刚说完就疲软地倒在床上。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李理带着东西过来了,安烁没有让他进去,开门漏了一个缝,接过东西。
李理在外面说没事的话,他就先回去了。安烁因为胃部的不适,害怕会有副作用,而自己现在一个人在这边,便有点害怕。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听说这个副作用蛮大,第一天晚上可能会很不舒服。”
李理听了后,说:
“要不我在底下餐厅坐到12点,你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
安烁答应了,继续回到床上躺着。虽然很饿,但是她全身疲软,只想这样躺着。
大约晚上八点左右,安烁妈打电话提醒安烁吃点稀饭再睡觉。安烁才挣扎着起来,但胃部很难受,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但饥饿又折腾地她全身无力,还是喝了几口稀饭,算是吃了晚饭,就又继续躺在床上。
她很饿,但是又完全没有胃口。这种矛盾也出现在她的身体和精神上。她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但是大脑却很活跃,耳朵里都是嘈杂的声响,不管是数羊还是怎样,思维四散,完全无法集中。这些声音嘈杂地快把安烁的脑袋炸开,连手机在旁边震动着,她都没有听到,仿佛那些吵嚷着的人声真的存在一样。
“烁烁啊,不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很挑食的,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菜。”
“烁烁啊,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个菜嘛”
“哎,带孩子很累啊。年轻人根本就不懂我们的辛苦。”
“现在的年轻人啊,生活习惯太不好了。生病就是生活习惯引起的。”
“我把我家皓皓狠狠地骂一顿,你们小孩子耍什么性子,大人说你几句又怎么了,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知识没教养。”
……
安烁满脑子都是这些声音,都是婆家人对她的挑刺和找茬。她闭上眼,却闭不上耳朵。她捂住耳朵才发现原来这是来自她心里的声音。她只想早些睡着,从而摆脱这些声音。
终于睡着了,又有许多琐碎的梦。
第一个梦里,安烁买了个新苹果手机,正在安烁高兴的时候,家里来了两个亲戚,这个两个亲戚聊着聊着就争吵起来,还摔起了杯子。安烁想制止他们,只能大叫着,“吵归吵,别摔我家的东西啊。”这一声大叫,安烁醒了过来。她看看时间,是夜里12点,她想李理应该回去了吧,翻了身,希望能继续睡着。
不一会,又出现了一个梦。这次梦里是李理带着安烁出去玩,本来两个人坐在草地上吃着东西。安烁还调皮地想要李理喂她,谁知旁边有个陌生但又有点熟悉的女的,说:
“我也想吃。”李理居然拿起东西,转而喂那个女生。安烁很生气,推开两个人,就跑了。她跑着跑着,忽然看到路边有一只狗,她知道狗狗很爱追着奔跑的人,只好停了下来。她趁机偷偷地回头,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李理根本没有追过来。
她愤然地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看到前面一片血红,原来是朝阳。太阳越来越刺眼,安烁连眼睛也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天真的亮了。
这时,李理刚好打来电话,说他昨晚在车里睡了一夜,现在要回家补觉。安烁想和李理说她做的梦,又暗自觉得无聊,便没说什么。
不一会,安烁妈又打电话催安烁吃早餐,吃药,并说晚上再来看看她。安烁觉得没必要。安烁妈想了想不能进去陪安烁,或者为她做些什么,只好做罢。
早餐又是稀饭,此时的安烁早已饿得想吐,但又实在没有任何胃口。问着稀饭都是一股恶心的味道,她只好躺在床上减少饿感。这时安烁的姐姐发来微信。
“你在那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来见人。”
“一周后吧。”
“多搞点吃的,不要懒。还有别担心医药费之类的,虽然我手头上不多,但还能拿出一些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安烁忽然想起姐姐的破手机连微信都很卡,今天聊天却格外流畅。
“姐,你换手机了?”
“是啊,买了个苹果六”安烁忽然记起了昨晚的梦。心想也许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姐姐,那有人会在她家砸东西,她这样疑惑着,就和姐姐说:
“姐姐,你家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家庭矛盾啊?我梦到会有人在你们家闹事。”
“你别说,还真有。你姐夫的爷爷快去世了,几大家子为了那点遗产争来争去的,都吵了好几天了。”
安烁忽然觉得生命好奇妙,她想也许是自己现在身体比较虚弱,反而离神灵更为接近,又或者是神灵更愿意帮助正经受苦难的人。但姐姐也就觉得这是个巧合,并没有在意,倒是一提起这事,就顺便吐槽起那些连老人都不照顾,只顾着抢家产的奇葩人和奇葩事。
安烁和姐姐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小时,等姐姐去上班的时候,两姐妹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安烁发现手机也快没电了。她把手机充上电,想去上个大号。可是没有蹲坑读物,根本就无法拉得痛快,情急之下,她把桌子上的药盒说明书带进了厕所。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说明书,看着看着发现了不对劲,这种药居然是针对甲状腺恶性肿瘤的,然而自己却在吃这种药。她不由得揣测:
难道自己得的是恶性肿瘤吗?
她回想起大家的反常,每一次她要看病历或者出院小结之类的,大家都是含糊地应付过去。她忽然理解了李理为什么总把病历拿的远远的,不让她看,为什么妈妈会对她这么上心……
安烁知道现在所有的报告都在赵医生那边,幸亏还有赵医生的手机号码。她赶紧拨通了电话。
“是恶性的。”这三个字切断了安烁所有的理智,她听不清电话里的赵医生还在说什么话,大概是在安慰她,大概是在分析病情。她麻木地对他说“打扰了,再见。”
安烁从不相信自己会得癌症。她重重地闭上眼睛,又睁圆了眼睛,一切都是清晰的,这不是随时都能醒过来的噩梦。她当即哭了出来,整个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哭声,才哭一会就哭不出来了。
哭泣有时是发泄情绪,有时是在求助。
情绪发泄完以后,她听着自己的哭声在这无人的房间里飘荡着,居然显得很滑稽。
冷静下来的安烁第一反应还是想和李理聊一聊。
“喂,我的肿瘤是恶性的吗?”
“你知道了?”
“是啊”
“这是最轻的癌症,你放心,死不了。”
“还有死不了的癌症吗?
“对,你不信自己查一查。”李理说完便说还有事,就挂断了电话。安烁刚好上网查了查,发现这种癌症还真的死不了。心情顿时轻松了。
安烁觉得大家一起这样瞒着她还是挺好笑的,就像电视里放的那样。怪不得大家都对她呵护备至。她原先觉得自己以为只是自己做了手术,所以大家才这么关心自己。就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大家的关心略显多了些。现在却觉得既然是恶性肿瘤,大家的关心就理所当然起来,甚至觉得应该再多一点才对。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对。如果因为自己的病严重些就要求更多的关心,那岂不是在用可怜博取别人的同情,亦或是道德威胁别人对自己付出吗?
安烁心想应该继续感谢所有人的关心,而不是去衡量别人给的关心够不够,该不该。
安烁竟然有些高兴,觉得自己在磨难中真的成长了许多,不过这个磨难貌似有点大发了吧?
算了,反正又不致命,还多了一个吹牛的资本,我可是得过癌症的人,这个牛皮一般人可吹不了。
呵呵,以后也再不敢说自己一无所有了,我特么好歹有病啊。安烁一不小心被自己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