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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曰小丝,囗品比牡丹。小丝丰神端丽,举止静雅,而囗粹丰硕,不减大体。双也涧太史、邱参领俱属意焉,时有所投赠。小丝敬太史而重参领,故并得其欢。太史给脂粉钱,参领助衣装,两不知也。一日,太史约观梅,风雨未果,因携丝造住吉楼小饮。入门,参领亦至,自后曳小丝袖曰:“客谁?”曰:“某省客,未悉其名。某妓客也。”一巢两雄,传为笑柄。屡以私事为参领所责,甚至鞭鸾梏凤,而小丝绝无怨言,巧辩弥缝,愈增其爱。参领深眷小丝而不知其别有狎客也。一日,方陪客宴于万林,适狎客书至,草草阅毕,即挟于襦带之间,遗地,为楼婢所拾,遽以示客。客戏附邮筒送参领。参领得此,不得不疑。数日,招丝,出书畀之曰:“尚记之否?”丝初以为寻常往来尺牍,及阅之,色变,泣曰:“此恐出于谗手妒妾者,欲间吾两人欢好耳。幸垂察之。”参领他日亦不复问。

五曰驹吉,逸品比瑞香。驹吉貌少亚而奏技独绝,志尚耿介,不苟合。继母待之虐,夺其衣装,逐之。驹乃自营,虽贫,坚持清操不少贬。独为士人阿某所眷,守之数年,众妓皆称驹吉生硬,而客爱之弗衰。后昵药商,眷恋之情,形于动止。或谓商有妙剂,投其所好也。

六曰阿郁,荡品比柳花。阿郁姿容俊秀,情性便娟,客见之者,无不色授魂与。郁亦妙解人意,顾艳名居竹、洛、丝、才之亚。始揭籍浅草,与某士人厚。后士人解褐,赴任横滨,渐疏远。及移两替坊,林县丞购郁赴任静冈,居一年,归,揭籍原处,山协领、高社员并眷之,郁意厚于山而亦不薄于高。高出重价纳为小星,久之,与幕宾坂某有私,高不知也。高产倾,开阁遣杨骆,郁及与坂相携而去,赁庑以居。又一年,坂有事乡居,素贫,不能携妻孥,郁遂再抱琵琶,重理旧业。揭籍之月,西南之贼始平,山协领凯旋,相见于某楼,夙盟甫偿,赤绳未系,协领遽有大津之行,后又遇山公监税,曾居北关月余。

七曰小若,隽品比木兰。小若丰容独绝,雪肤花貌,一望殊妍。然恨无妩媚态,似古寺观音,尘埃不扫;又恨少秀丽气,如伏水土偶,都无活机。洲基某颇宠之,月给缠头甚丰,别小楼为游憩所,因是客招虽少,家计颇优。以口过为众妓所憎。

八曰阿艳,韵品比李花。阿艳名副其实,金协领爱之,花晨雪夜,必命驾往饮于住吉楼,此艳之一知己也。

九曰稚美,淡品比梨花。稚美谐谑有趣,挥霍筵中,得此乃快。前后眷之者,有西北两郎君。稚美长于谑,舞与阿艳双演,最解人颐。稚美又逾笄年,体丰硕,少发,闻其名见其人,无不惊而笑者。旋改名千代。

十曰阿园,娇品比棣棠。阿园才貌皆中等。口才捷给,多讦发姊妹行私事,以是不为人所喜。

十一曰小蝶,韵品比小仙。小蝶为小竹之妹,年始三五,娇喉珠转,媚态花妍。惟恨痘神为祟,略损风流。然当其盛妆浓抹,于灯下见之,亦足以销魂也。

十二曰小鹤,媚品比荼。鹤固旧妓,久脱乐籍。乃既出风尘,而复沈孽海,则殊可悲也。顾以弦歌之资,不足糊口,再借枕席,欢博缠头,亦倚市门之下者也。

十三曰小松,静品比桐花。小松亦旧妓,七八年香名噪于曲中。淡抹浓妆,妖冶独绝,车马盈门,宾从如云。凡鸟道人尝从之买醉黄垆,颇加青眼。后移居两换坊,忽遇之于狭巷井桁之旁,时黛眉乍剃,皓齿已涅,浣衣舂米,不知其为弦歌中人;旋又逢于途,则妆束又非旧姿,问之,仍揭籍于原处,门前热闹,一如旧时。噫!不知谁为赋《琵琶行》者。

十四曰阿珊,粹品比山茶。珊始名小金,再揭籍改今名。好豪饮而洒落自喜,无机械心。

十五曰小万,妍品比杏花。小万风流靡曼,赏识者颇多。然欲寻其佳处不可得,至于索瘢摘疵亦不可得,故难为誉,亦难为毁。

十六曰苎芜,常品比麦花,苎芜色艺稍次,惟善伺人意,如飞燕依依肘下,宛转随人,故客多怜之者。曾偕才藏陪客于三浦屋,灯宵阑,留荐枕,以三妓而伴四客,谈者齿冷。

十七曰福松,凡品比菜花。福曾与某生员邂逅客邸,有啮臂盟。生平狎客更仆难数,人谓譬行陇亩间,菜花豆荚,时有香来,别具风趣。

或问色妓艺妓之别,曰:“以火盆与三弦分之。”索居无俚,聊作十七人小传,以见一斑。

泰西诸戏剧类记

泰西向有缘绳之戏,以一绳长逾数百丈,系其两端于危楼高塔之间,演者跃身其上,若履坦途,其技之神,盖有挟山超海不能喻其难,临渊履冰不能形其险者矣。昔时群推法人为独步。嘉庆二十二年秋,日耳曼列国诸君集会于奥京维也纳,奥为盟主,执牛耳焉。适有法人欲献是技,约于其日出演。国君预召一日耳曼人娴习绳技者曰哥利德,命与法人角技高下。届期簪履纷来,冠裳毕集。法人跃行绳上,其捷如风,猱升高塔之杪,速于猿。回时甫及半际,适逢一人亦缘绳而上,阔仅骈两指许,两人相值,无地可避。时观者云集,无不为之心寒股栗。法人至是亦手足罔措,不知所出。日耳曼人从容语之曰:“俯。”法人如其言,日耳曼人一跃过其背。数千人齐声赞叹,有若雷鸣。法人大惭逸去。由是哥利德以绝技闻于当时。

继哥利德而起者,有都比伦敦,亦法人也。都比生于道光四年,其父捕鱼为业。五岁时曾往观缘绳之戏,心窃羡焉。归而壹志学习,务极其能。初以其母曝衣绳系于两椅间,试行之,人重椅轻,身仆于地;继取鱼索试之,亦断;最后得一巨缆于舟子,喜曰:“是可置我足矣。”遂系两端于二树间,以杖地而行其上,防其坠也。旋去杖而持一盖,继而并盖去之,空身往来,绝无怖恐。久之,身轻足健,视悬之驾空,无异平桥之在望,由是业日精,名日著,欧洲之演是技者,无敢与之颉颃,哥利德之声誉,反因此而掩矣。都比挟其所长,周游列国,观者争输金钱,获利无算。同治甲子冬间,航海至香港,港人乐观其技,咸啧啧称道之。都比向在美利坚演技一事,尤为脍炙人口,至今欧美两洲之人,尚述之不衰。美利坚北境与英吉利属地分界处有大江一,曰尼押格尔拉。是江上流高于下流约一百六十尺,广约一千一百尺,上流之水奔腾澎湃而下,状如瀑布,声闻百里,轰雷掣电,滚雪翻银,眩目骇心,视为奇境。江之下流两岸,石塘颇为高广。都比于对岸两塘系以长绳,离水约二十余丈,凌空特起,遥望之如天末长虹。倘据此而俯首下窥,心胆为之震栗。都比行于绳上,手执一杖,盘旋戏舞。忽坐忽眠,如在平地。时有轮船一艘泊于江中,藉以防失足下坠之虞。都比行既至此,即于囊内取一绳垂至船中,船主以酒一瓶系于绳端,都比收绳得瓶,启瓶饮酒,酒罄,掷瓶于江,迤逦而去,竟达彼岸。是日远近来观者如堵墙,约二万五千人,莫不鼓掌称奇。逾时复回此岸,问岸上有人愿至彼岸者否,能负之而过。三呼,卒无应者。然都比于此,犹以为未竭所长也。因负木棉一捆于背而行,离岸二百尺,复系一竿于绳,而取一牌悬于竿上。既抵彼岸,复携小车一乘而回。是时观者莫不目注神凝,屏声息气,叹为得未曾有。都比之名由是噪甚,几于妇孺皆知。

近今则有车利尼马戏焉。一女子年十五六岁许,皓齿明眸,雪肤花貌,短裙窄袖,袒胸及肩,衣裾四周,悉缀珠宝,光怪陆离,不可逼视。始而马自驰行,疾徐进退,悉中音节。台上奏乐,声韵悠扬,马之步武,无不咸合。继而女子控马疾驰,较北方之解马,尤为迅捷,箭激星流,凌虚绝迹,飞电迈,一片神行,诚令观者目不及瞬,口不能状。所御之马有锦鞍而无镫。复有二女子年稍稚,臂足皆露,跃登马背,蹴踏跳踯,坐卧起立,一任其意。有时翘一足为商羊舞,或侧身倒挂,作欲倾跌状。复使人张布当其道,马从布下驰过,女跃越之,仍立马背,三跃三过,不爽分寸。观者神悸色夺,而女自若也。又横当以木栏马,连跃径过,并无留碍。最后有贯圈之戏,使人手执巨圈当之,女从圈中出,马从圈下过,环埒驰行,能超越十六圈,而察女双足,一若未尝须臾离绣鞯也。斯技也而进乎神矣。又络双马使并行,女子两足分踏两马,纵辔疾驶,马蹄风生,马行益急,台上乐益繁促,最后四马联行,磬控纵送,无不如志。此外则有锦衣花面,状如中国之小丑。口讲指画,嘲笑诙谐。或故为可惊可愕之事,以博人轩渠。不解西国方言者,亦随众喝绝而已。更有两马不施羁勒,入埒交驰,环场一周,忽尔一马前进,一马倒行,其首旋转俯仰,其足腾踔疾徐,一若妙合规度者。久之,两马互易如前状,一人突出,扬鞭叱之,乃摇尾帖耳,踏踏然归矣。两马又能举前足如人立,有挽四轮车出者,两马以前足踏车尾,仰首自得,一若助人作推车状。说者谓众马并能知人意,不仅通人语已也。车利尼之驯养教导,可谓独具一片苦心矣。

车利尼剧场中亦有女子能娴绳戏,但不以此为绝技也。按绳戏在中国自古有之,始行于战国之季,非特泰西为独擅也。汉代以为百戏之一,张衡《西京赋》云:“走索上而相逢。”李善注:“索上长绳系两头于梁,举其中央,两人各从一头上,交相度,所谓舞者也。”晋《乐志》云:后汉天子受朝贺,舍利从西来,献于殿前,“以两大绳系两柱头,相去数丈,两倡女对舞,行于绳上,相逢切肩而不倾。”又唐睿宗时,婆罗门国戏人能倒行以足舞。大抵此戏起自印度,流入中国,即欧罗巴洲亦沿印度之风欤?然近日西人戏术之优者,若转盘,若缘,若登梯,若吞刀吐火,若搬演杂剧,回巧献伎,尽态极妍,有鬼神不能测其机,幽冥不能穷其幻者。

泰西著名之术师曰瓦纳,所演尤为擅场。台上障以绛帘,乐作帘开,中悬八角图,遍列纸牌,术人弹之以指,如飞絮落花,随风飘堕,乃取六叶置枪中,机动枪发,振地一声,牌仍在架。又向客取银券,取金表,券则焚之以火,表则贮以磁碟,佯为失足,碟碎表损,术人谓此物已无用,纳之巨枪管中,舂以铁杆,俄而枪发如震霆,诸表悉挂于圆盘中,碟亦在焉,尚缺一角,术人觅地得之,向盘摇掷,碟即完而不缺;更取台上画烛擘之,银券宛在其中,故无恙。又借客之约指、手巾,约指则倩客闭置盒中,坚持之,手巾则红白二幅,各翦一围,须臾,红白互补,形若满月,略一指挥,仍如故,略无补缀痕;约指倏挂于台上花枝。最后取客高冠,冠中空无所有,术人手探之,则取出鸡鹅鸽鸟无数,飞走满台;更有玻璃缸一,金鱼游泳,荇藻交加,水溢于外焉;又取出皮盒一,其圆若球,盒中有盒,层出不尽,凡十有二具;冠中有纸裹洋糖,一转即出,有若连星贯珠,以饷座客几遍;顷之,冠忽作爆裂声,烈焰骤腾,术人踏火使熄,冠扁,乃叠冠入枪管,枪发作霹雳鸣,冠悬于梁,枪再震而冠落,举以还客。其最惊心动魄者,则以匕首决人首也。

如都比,如车利尼,如瓦纳,皆以一技之长负盛名,邀厚值。而中国之具此能事者,仅糊其口,救死不赡。噫!何相去悬殊哉!

华胥生

华胥生,郑姓,梦白名,别字莲生。其母方妊,梦一丈夫,美须髯,神采焕发,直入房闼,郑母呵止之,曰:“与君素不相识,轻闯人家闺阃,何无礼也!”其人手执菡萏一枝,作碧色,拈髭微笑曰:“吾唐代李青莲也。以此为汝子,当位极人臣,富贵无比。”言竟,掷花怀中,惊而遂觉。及生,名之曰“梦白”而字之曰“莲生”,辄话其梦于戚串间,夸示异兆,群以为此子将来必非凡品。

既长,丰姿秀彻,玉树琼枝,未足方喻。读书颖悟异常,俱如宿习。众皆谓郑氏有子矣。惟性喜睡,戌时卧必至辰杪始起,一入黑甜乡即不复醒;有时书声琅然,出自帐中,听之,则皆日间所读之书,如瓶泻水,不失一字。翌晨问之,茫然若不记忆;固诘之,微笑不语,但曰:“梦中自有佳境,胜于今日所处百倍。”久之嗒然若痴,亲戚故旧都不识认,所言皆梦中事,或喃喃似与人语,谛聆之,尽操中州方音,与生判若两人。或谓其父母曰:“此趾离之神故作狡狯,必当有以禳之。闻准提庵中新来一僧,善为人圆梦,人有作恶梦者,谓为不祥,僧能代之祓除。”爰以重金聘之来。僧甫入门,一见生,即然骇曰:“此华胥国贤臣也,为太平宰相三十年,勋业之隆,莫之与京。”因谓生曰:“何不将梦中缘因笔示一二,以晓世人,用释其疑。”生颔之,曰:“唯。”僧乃稽首顶礼而去,不受一钱。由是生夜之所梦,日必纪之于书,事多者一日或尽纸数十番。顾秘不肯出示人。或有窃其稿出外者,转相传钞,遂行于世。其书曰《华胥实录》,故生自号为华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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