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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总目

考辨古书之方法

唐、虞有唐、虞之文,三代有三代之文,春秋有春秋之文,战国、秦、汉以迄魏、晋亦各有其文焉。非但其文然也,其行事亦多有不相类者。是故,战国之人称述三代之事,战国之风气也;秦、汉之人称述春秋之事、秦、汉之语言也。《史记》直录《尚书》、《春秋传》之文,而或不免杂秦、汉之语;《伪尚书》极力摹唐、虞、三代之文,而终不能脱晋之气:无他,其平日所闻所见皆如是,习以为常而不自觉,则必有自呈露於忽不经意之时者。少留心以察之,甚易知也。宋时,有与其从兄子讼析赀者,几二十年不决。赵善坚以属张氵昊。讼者云:“绍兴十三年,从兄尝鬻祖产,得银帛楮券若干,悉辇而商;且书约,期他日复置如初。”氵昊曰:“绍兴三十年後方用楮币,不应十三年汝家已预有若干;汝约伪矣!”由是其讼遂决。此岂非自呈露於忽不经意之时者乎!夫氵昊以考古名於时,宜其不长於吏事矣,然乃精於听讼若此,何哉?考古之与听讼,固一理也。是故《易传》之述包羲,帝而称王(唐、虞以前无称“王天下”者,说见《补上古录》中),《蔡传》之引《史记》,益而加伯(《史记》以前称益,未有加以伯者,说见《唐虞录》中),此行文者所不自觉也。《传》之《三坟》、《五典》、《八索》、《九邱》,《杜注》但云“皆古书名”,及《伪书序》既出,而《林注》遂历历数之:无他,文必因乎其时故也。所以汉人好谈谶纬,则所撰之《泰誓》,“乌流”、“火覆”,祥瑞先呈;晋人喜尚排偶,则所撰之《泰誓》,“胫”、“剖心”,对待独巧。誓诰不及二帝,而《伪古文书》虞世有伐苗之誓;盟诅不及三王,而《吕氏春秋》武王有四内之盟。甚至王通之《元经》,以隋人而避唐讳。是知伪於古人者未有不自呈露者也。考古者但准是以推之,莫有能遁者矣。然而世之学者往往惑焉,何也?一则心粗气浮,不知考其真伪;一则意在记览,以为诗赋时文之用,不肯考其真伪;一则尊信太过,先有成见在心,即有可疑,亦必曲为之解,而断不信其有伪也。正如绍兴三十年後方行楮币,此宜当日人人知之,即不知,亦不难考而得之,乃历二十年而讼不决也。最可笑者,《月令》中星明明战国时之躔度,少通历法者皆能辨之,而《伪周书》有之,人遂以此为周公之制。嗟夫,嗟夫,此《考信录》一书之所以不能已於作也!

上达与下学

自明季以来,学者大抵多为时文,购买讲章墨卷,晨夕揣摩,以为秘笈;此外不复寓目。其能读书不专为时文者,千百人中或仅得一二人耳;然又多以文士自居,以记览为宏博,以诗赋为风雅。其能不仅为记诵词章之学者,又千百人中之一二人耳。就此一二人,已为当世不可多得之人,然又多以道学自命,谨厚者惟知恪遵程、朱,放佚者则竟出入王、陆。然考其所言,大抵皆前人之陈言,其驳者固皆拾庄子、佛氏之唾馀,即其醇者亦不过述宋儒性理之剩说。其真殚精经义,留心治术,为有用之学者,殊罕所遇。然後知学问之难言也!述自读诸经《孟子》以来,见其言皆平实切於日用,用之修身治国,无一不效,如布帛菽粟,可饱可暖,皆人所不能须臾离者。至於世儒所谈心性之学,其言皆若甚高,而求之於用殊无所当。正如五色彩纸,为衣可以美观,如用之以御寒蔽体,则无益也。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盖本於《书尧典》“克明俊德”七句之意。自《大学篇》始推之於正心,诚意,致知,格物,然要仍以修身为本。逮宋以後,诸儒始多求之心性,详於谈理而略於论事,虽系探本穷源之意,然亦开後世弃实征虚之门。及陆、王之学兴,并所谓知者亦归之渺茫空虚之际,而正心诚意遂转而为明心见性之学矣。余窃谓圣人之道大而难窥,圣贤之事则显而易见,与其求所难窥,不若考所易见。子贡曰:“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述赋性愚纯,不敢言上达之事,惟期尽下学之功,故於古帝王圣贤之事,尝殚精力以分别其是非真伪,而从无一言及於心性者。固自知其不贤,甘为识小之人,亦有鉴於魏、晋之谈名理而尚《老》、《庄》,卒至有陆沉之祸也。

自述考辨古书之经历

余少年读书,见古帝王圣贤之事往往有可疑者,初未尝分别观之也。壮岁以後,抄录其事,记其所本,则向所疑者皆出於传记,而经文皆可信,然後知《六经》之精粹也。惟《尚书》中多有可疑者,而《论语》後五篇亦间有之。私怪其故,覆加检阅,则《尚书》中可疑者皆在二十五篇之内,而三十三篇皆无之,始知齐、梁《古文》之伪;而《论语》终莫解其由。最後考《论语》源流,始知今所传者乃汉张禹汇合更定之本,而非汉初诸儒所传之旧本也。至於《礼记》,原非圣人之经,乃唐孔颖达强以经目之,前人固多言之,余幼即饫闻之,更无足异者矣。由是言之,古人之书高下真伪本不难辨,但人先有成见者多耳。昔有显官之任,遇陆羽於江浒,邀共品茶,使仆以十馀盎渡江往取潭水。归舟遇风,盎水半倾,乃取江水代之。既至,羽扬而视之,但云“非是”。过半,乃云:“此潭水矣。”显官诘仆,仆以实告。苏子瞻使人买金华猪,中途而逸,以他猪代之。及宴客,莫不称美者。既知非金华猪,始相视而笑。此无他,子瞻座上之客皆有成见在心,而羽无成见故耳。余生平不好有成见,於书则就书论之,於事则就事论之,於文则就文论之,皆我人之见存。惜乎今之读书者皆子瞻座上客,果有识古书之真伪,如陆羽之辨水者,必不以余言为谬也。

考古提要二卷

《考信录》何以有《提要》也?所以自明作《考信录》之故也。薛敬轩先生云:“自考亭以还,斯道已大明,无烦著作,直须躬行耳。”此不过因世之学者心无实得,而但剿袭先儒道学陈言以为明道,以炫世而取名,故为是言以警之耳。朱子以後,岂无一二可言者乎!朱子以《书传》属蔡沈,以《丧》、《祭》二礼属黄,至於《春秋经传》,绝无论著,是朱子亦尚有未及为者。《鸱》,《诗传》沿用《伪传》旧说,及与蔡沈书,始改以从郑,是朱子亦尚有未及正者。况自近世以来,才後之士喜尚新奇,多据前人注疏,强词夺理以驳朱子,是朱子亦尚有待後人之羽翼者。苟有所见,岂容默而不言。故先之以《提要》,以见茹之而不能茹者,良有所不得已,阅者当有以谅其苦心也。

补上古考信录二卷

《周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伪孔安国尚书序》云:“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孔子睹史籍之烦文,惧览者之不一,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後之儒者皆尊其说;余独以为不然。夫古帝王之书果传於後,孔子得之,当何如而表章之,其肯无故而删之乎!《论语》屡称尧、舜,无一言及於黄、炎者,孟子溯道统,亦始於尧、舜,然则尧、舜以前之无书也明矣。《周官》一书,所载制度皆与经传不合,而文亦多排比,显为战国以後所作,先儒固多疑之,不足据也。《春秋传》云:“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杜氏注云:“皆古书名。”悉不言为何人所作。使此序果出於安国,杜氏岂容不见。而林氏尧叟乃取《伪序》之文以释《左传》,甚矣宋儒之不能阙疑也!《虞书》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又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是知尧、舜之世已有五典之名;盖即五伦之义,书之策以教民,所谓“敬敷五教”者也。不得舍《经》所有之五典,而别求五典以实之也。典籍之兴,必有其渐。仓颉始制文字;至於大挠,然後作甲子以纪日;至於羲、和,然後以闰月定四时成岁以纪年:必无甫有文字即有史官之理。以情度之,亦当至唐、虞以降然後有史书也。自《易》、《春秋》传始颇言羲、农、黄帝时事,盖皆得之传闻,或後人所追记。然但因事及之,未尝盛有所铺张也。及《国语》、《大戴记》,遂以铺张上古为事,因缘附会,舛驳不可胜纪。加以杨、墨之徒欲绌唐、虞、三代之治,藉其荒远无征,乃妄造名号,伪撰事迹,以申其邪说;而阴阳神仙之徒亦因以之。由是司马氏作《史记》,遂始於黄帝。然犹颇删其不雅驯者,亦未敢上溯於羲、农也。逮谯周《古史考》,皇甫谧《帝王世纪》,所采益杂,又推而上之,及於燧人、包羲。至《河图》、《三五历》、《外纪》、《皇王大纪》以降,且有始於天皇氏、盘古氏者矣。於是邪说讠皮词杂陈混列,世代族系紊乱庞杂,不可复问,而唐、虞、三代之事亦遂为其所淆。窃谓谈上古者,惟《易》、《春秋》传为近古,而其事理亦为近正;以此证百家之谬,或亦有不可废者。故余杂取《易》、《春秋》传文,以补上古之事。司马氏曰:“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於《六艺》。”是余之志也夫!

右前录四卷

《唐虞考信录》四卷

《考信录》何以始於唐、虞也?遵《尚书》之义也。《尚书》何以始於唐、虞也?天下始平於唐、虞故也。盖上古之世,虽有包羲、神农、黄帝诸圣人相继而作,然草昧之初,洪荒之日,创始者难为力,故天下犹未平。至尧,在位百年,又得舜以继之,禹、皋、陶、稷、契诸大臣共襄盛治,然後大害尽除,大利尽兴,制度体乐可以垂诸万世。由是炙其德,沐其仁者,作为《典谟》等篇以纪其实,而史於是乎始。其後禹、汤、文、武迭起,拨乱安民,制作益详,典籍益广,然亦莫不由是而推衍之。是以孔子祖述尧、舜,孟子叙道统亦始於尧、舜。然则尧舜者,道统之祖,治法之祖,而亦即文章之祖也。周衰,王者不作,百家之言并兴,尧、舜之道渐微,孔子惧夫愈久而愈失其实也,於是订正其书,阐发其道,以传於世。孔子既没,异端果盛行,杨、墨之言盈天下,叛尧、舜者有之,诬尧、舜者有之,称述太古以求加於尧、舜者有之,於时则有孟子辞而之。迄乎孟子又没,而其说益诞妄。司马氏作《史记》,遂上溯於黄帝;虽颇删其不雅驯者而所采已杂。逮谯周《古史考》,皇甫谧《帝王世纪》等书,又以黄帝为不足称述,益广搜远讨,溯之羲、农以前,以求胜於孔子,而异说遂纷纷於世。何者?唐、虞以前,载籍未兴,经既无文,传亦仅见,易於伪,无可考验,是以杨、墨、庄、列之徒得藉之以畅其邪说。唯唐、虞以後,载在《尚书》者乃可依据;而《伪孔氏古文经传》复出,刘焯、孔颖达等羽翼之,猜度附会,而帝王之事遂茫然不可问矣。唐、宋以来,诸儒林立,其高明者攘斥佛、老以伸正学,其沉潜者居敬主静以自治其身心,休矣盛哉!然於帝王之事皆若不甚经意,附和实多,纠驳绝少。而为史学者,则咸踵讹袭谬,茫无别择,不问周、秦、汉、晋,概加采录,以多为胜。於是荒唐悠谬之词,相沿日久,积重难返,遂为定论,良可叹也!且夫孔子,布衣士耳,未尝一日见诸事业,而杨、墨、佛、老之徒各持其说以鸣於世,何所见孔子之道之独是?正以孔子之道非孔子之道,乃尧、舜之道,人非尧、舜则不能安居粒食以生,不能相维系无争夺以保其生,不能服习於礼乐教化以自别於禽兽之生。然则尧、舜其犹天乎!其犹人之祖乎!人不可悖尧、舜,故不可悖孔子也;人不可不宗孔子,即不可不宗尧、舜也。余故作《考信录》自唐、虞始,《尚书》以经之,传记以纬之,其传而失实者则据经传正之。至於唐、虞以前纷纭之说,但别为书辨之,而不敢以参於《正录》,既以明道统之原,兼以附阙疑之义,庶於孔子之意无悖焉尔。

《夏考信录》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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