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出来之后，我们乘上出租车来到海港。石水这小子还真有些神通，也不知他是怎么联系上渔船的，竟然还说服了船主答应带我们出海。当然，给船主的酬劳也是不低的。
这是一只很普通的渔船，船舱里弥散着熏人的海腥味，渔网之类的东西杂乱放着，连块落脚的地儿也没有。我本来想抱怨几句，但话又说回来，一般到了晚上没有几只船还敢出海，我们能找到这样一只船，运气已经算是不错了。
夜幕中，渔船缓缓驶离了码头，向着烟波浩淼的南海进发。
船老大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他有着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十足的模特儿身材。此刻，他正站在驾驶舱里，一边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渔船，一边和我们插科打诨。
船舱外面，但见一轮清冷冷的月亮悬挂在苍穹之巅，月光如霜，静静地覆盖在海面上。
船老大指着天空说：“你们看那颗最亮的星星，那就是北极星，我们跑船的都称它为‘船夫的眼睛’。如果在大海上迷失了方向，只要找到北极星，我们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石水问船老大：“你在南海上跑了多少年了？”
船老大道：“我从小就生活在南海边，在这海上少说也跑了三十年！”
石水道：“那你在这南海上有遇到过什么稀奇事儿么？我正在编写一套自然科学丛书，十分需要这方面的资料，希望你可以给我讲一讲。”
我看了石水一眼，没想到这小子的脑袋还挺灵光的，套话都套得这么有水平。
船老大沉吟片刻道：“好吧，那我就给你们讲一段我亲身经历的事情吧！”
我们围坐在一起，听船老大缓缓讲述起来：
“二十五年前，那时候我才十五岁。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跟着父亲出海捕鱼，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好，万里无云，太阳像斗笠一样扣在我们的头上，热得人汗水直流。本来我们是打算回去的，但是父亲还想再捕一舱鱼。小时候家境不好，多捕一舱鱼就多一些收入。等我们捕完最后一舱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我们摇着船桨慢慢往回走。
“走着走着，我们周围的海水突然沸腾起来，竟然还冒着缕缕热气，我们的小木船也开始剧烈地左摇右晃，随时都有倾翻的可能。我紧紧地抓着船舷，指甲差不多都抠进了木板里。当时我十分害怕，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场景。”
说到这，船老大忍不住顿了顿，看来这件事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以至于二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一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石水道：“也许你们当时是遇上海底的火山喷发了。”
没想到，船老大听后，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一样，说：“不！不！我父亲当时说，这是龙王发怒了。我问父亲为什么龙王会发怒，父亲说，那是因为我们捕了太多的鱼，龙王不高兴了。我十分惊恐地问父亲怎么办，父亲吩咐我将最后那舱鱼给放生，说是还给龙王。
“其实我挺不乐意的，为了这最后一舱鱼，我们可是顶着烈日多干了三四个小时呀。不过小木船越晃越厉害，当下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于是按照父亲的吩咐，将最后一舱鱼全都倒进了海里。
“说来也怪，我们把鱼倒进海里之后，原本沸腾的海水居然真的就恢复了平静。当时附近的海面根本就没有过往船只，也没有任何岛屿，如果木船沉没，我和父亲很有可能会淹死在海里。我们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父亲赶紧拉着我跪在船头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对着平静的海面使劲磕头，谢谢龙王爷放我们一条生路。”
石水道：“这会不会太玄乎了点？”
马教授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走了很多地方，发现这种祭拜河神、水神的习俗到处都存在，很多东西真的很奇怪，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我也给你们说一件我亲身经历的事儿，你们就知道了。
“你们应该都知道京杭运河吧？有一年，我跟着一艘运粮船从杭州出发，走到微山湖湖口的时候，便发生了怪事儿。那一天明明风和日丽，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变了天，速度比女人变脸还要快。我们还没回过神来，豆子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天空中阴云密布，就像覆盖了一张黑黝黝的油布，不见天日。此时，原本平静的水面也开始翻滚起来，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河水也异常浑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下兴风作浪似的。阴风阵阵，水浪滔天，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境况，说实在话，当时心里还真是有些发毛。
“我们当时的船老大毕竟在运河上跑了十多年，见到此情此景反倒显得很镇定。可是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感觉到不可思议。他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从船舱里拎出了一只大红公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甲板上。他左手拎着公鸡，右手举着一把菜刀，利索地割断了公鸡的脖子，瞬间，浓浓的鸡血便喷溅出来。船老大走到船舷边上，把鸡血全都喷进了翻涌的河水中。做完这一切之后，船老大又双手合十，喃喃念叨了一番，最后将那只死去的大红公鸡扔进了湍急的河中。
“我不明白船老大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走出船舱向船老大探个究竟。可是，船老大的回答却让我感到非常的意外。他说，他这是在祭水鬼，以前开凿大运河的时候，死了很多人，有些人死后阴魂不散，就在这运河里面兴风作浪，这些阴魂就是水鬼。为了让船只能够平平安安地通过运河，运河上的船只逐渐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出航之前，必须得准备一只大红公鸡，倘若不巧遇上水鬼，就用鸡血祭那水鬼，可保平安无事。
“船老大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肃穆，我却在心中暗自觉得好笑，我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然而，事实却证明，船老大的说法并不是无稽之谈。在船老大用鸡血祭过水鬼之后，翻涌不息的水面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天上的乌云也散了开去，重新露出了金灿灿的太阳。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忘记这事，因为它给我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不过遗憾的是，时至今日，我依然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教授的亲身讲述让我们听得入了迷，孙胖感叹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船老大点上了一支烟，悠悠说道，“不过，我刚才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后面的事情更离奇。”
孙胖听到这，按捺不住性子，一个劲催促着船老大继续说下去。
船老大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等到海面风平浪静了之后，我们飞快地摇动船桨，离开了那片水域。就在我们飞快逃命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们的左后方出现了一艘三桅帆船，那艘三桅帆船风帆大鼓，犹如离弦的箭矢一样驶了上来。由于当时我是站在船头，面对船尾的，所以我很清楚地看见了那艘帆船。奇怪的是，那艘船仿佛是在水面上漂浮，我们竟然没有听见破浪声。那艘帆船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为什么之前我一直没有发现？我想不通。
“父亲见我脸色不对，连忙问我怎么回事，我指着他的身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父亲也看见了这艘帆船，他在南海上生活了三十多个年头，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帆船。他当时跟我一样，都惊得呆住了！”
石水扶了扶眼镜，问道：“船大哥，你能不能仔细讲讲，那艘帆船是什么模样？它的构造是什么样的？”
船老大道：“我从未见过那么漂亮宏伟的帆船，那艘三桅帆船，犹如一座行驶的海上宫殿，雄伟壮观，高达数十米，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是廊檐回绕，富丽堂皇。当时，那艘帆船很快就和我们位于同一水平线上，距离我们只有不到五十米，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帆船的全貌。突然，那艘帆船竟然朝着我们靠了过来，眼看我们的小木船就要被撞沉。但想不到的是，那艘帆船却没有撞上来，而是在距离我们不到五米的海面继续行驶。按理说，如此庞大的一艘帆船，它掀起的海浪足以将我们的小木船给掀翻，但是，一切仍然是那么风平浪静，仿佛那艘三桅帆船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令人懊恼的是，不管我们怎样想远离那艘帆船，它始终都像鬼魅一样地缠着我们，并一直与我们保持五米左右的距离。终于，父亲对我说，他要到帆船上面去看看。接着，他让我待在小木船上，然后自己别了一把渔叉在腰间，摇动船桨靠拢过去。由于那艘船的船舷上挂着绳梯，父亲顺着绳梯就爬了上去。
“天越来越黑了，海上刮起了大风，风呜呜呜地刮着，就像是冤魂在喊叫。父亲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十分害怕，不敢一个人留在小木船上，于是我也决定爬上去看个究竟。
“我顺着那绳梯摇摇晃晃地往上爬，不一会儿，便爬上了帆船的甲板。令我感觉奇怪的是，甲板上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恐慌地站在甲板上，茫然不知所措。
忽然间，我看见桅杆上的三张大帆转了个方向，帆船一下子向前冲了出去，离我们的小木船越来越远。我想转身回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个时候，我听见船楼里面传来父亲的吼叫声，当时我再也来不及多想，闷着脑袋就往船舱里面冲去！”
船老大说到这里，脸上竟然挂满了泪花。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他把这个故事说下去。
海浪轻轻地拍打着船舷，就像在抚摸沉睡的婴孩。船老大打开了船灯，我们可以看见周围三十米左右的海域，在这空旷的南海上，船灯的光亮显得形影孤单。
船老大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想，听见父亲的叫喊声，一口气就跑到了船楼底层。船楼底层很宽阔，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八根浑圆的红漆木柱并排在两边。底层距离第二层差不多有十米，飞檐勾角，上面雕刻了许多吉祥的图案。一盏水晶吊灯悬挂在半空中，灯盏形如莲花，上面燃烧着近百支蜡烛，如此宏伟的灯盏实在罕见。底层的中央铺着一张羊皮地毯，上面绣满了珍禽异兽。在羊皮地毯的中央，伫立着一个青铜大鼎，那铜鼎是一个宝塔的造型，幽蓝色的尘烟缓缓地从铜鼎里飘出来，整个船楼底层弥漫着一种醉人的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