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水库的黎明降临得十分光怪陆离。
机动船刚离开肖川码头,水面上刮起吱儿、吱儿带哨的风,低垂的云空落起爆米花般的雨点儿,风旋江浪,拍击机动船玻璃弦窗,发出呼嗵呼嗵的声音,我们不禁骂起老天爷,毫不给“面子”,这次库区采访真是“潇洒地走一回”?!
雨越落越凶,浪越涌越高。
今天去的地方,丹江口市移民局的叶指挥告诉我们叫“三塘湾”,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丹江水库蓄水前,那地方是均州富得流油的鱼米之乡!村民迁徙他乡后,那里成座座孤岛般的荒山和冷寂凄凉的库汊,二十年后,却涌现了一批顽强的开拓者……
船,迎风破浪,向东艰难地行驶数公里,突然原地打起转来,欲进不能,欲退不行。船长是个挺有经验的中年汉子,从他那紧锁的浓眉中,感觉到了,船的什么部位发生了故障,略略思索一阵,迅速向机舱里打出停机的信号,匆匆跳到船尾水下螺旋桨处,伏身爬在那里,双手不停地撕扯着什么……
一阵雨,一排浪,向他扑来,衣服全淋湿了,头发、胡子、眉毛全是水珠,爬上船尾忙碌了一阵,他立起身来,向舱里打打手势,意思说:行啦,可以开船了!我们问他怎么回事?船长抹抹脸上的雨水,“小麻烦,螺旋桨绞住了网箱的渔网呗!”
船,又在波峰浪谷中飞动起来,透过玻璃窗,我们看到在雨雾朦胧的浪丛中,“星罗棋布”的养鱼网箱,被狂风已吹得七零八散,在这种气候里行船,我觉得是一种十分冒险的“勇敢”精神。我们问移民局的叶指挥,是否经常遇到这种麻烦?老叶用他那慢条斯理的语言说:“不会的,偶然会发生一两次,总是在特殊气候条件下,库区主航道是不许投放网箱的……”他又风趣地说:“你们今天是水库里‘特殊’贵客,照顾一下嘛。”说得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船,乘风破浪在碧绿的水面上,在纵横交错,网箱“织成”的图案中,右拐左转地穿行着,船长更加谨慎的操纵着轮舵,他知道,此刻,稍有疏忽势必再次坠入“迷魂阵”而不能自拔。
黎明的风雨宣泄一阵之后,便无声无息的平静下来,碧波万顷的丹江水库,还原了她清丽,俊逸的容颜。如果说刚才在狂风暴雨中,她是一匹放纵不羁的烈马,那么,此刻风雨平静后,她倒像一位含情脉脉的少女了。我们看到,机动船过处,湖面上被“犁”出一朵朵银花,绣出一道道游动的绿色和错落有致十分规则的水纹,为丹江水库绘制出一幅淡雅的山水图,真是“诗出画里,画溶诗中”。
过了土桥水域,再向东行驶数里,便看见水面上露出几座绿色的“半岛”,老叶告诉我们,这一带水域三十多年前是均州金陂。老一代人都知道,这里有大塘、二塘、三塘,大塘和二塘兴建于明永乐年间,大塘水面有72亩,二塘水面42亩,清初,又修建了三塘,面积40亩,是老均县很有名气的水利灌溉工程,灌溉着金陂一带千亩良田,成为均州的鱼米之乡。
噢,也许我们要去的三塘湾快到了吧,我问老叶还有多远?他指指远山处,嘮,就是那山绿水碧的地方。放眼望去,青山绿水中,掩映着点点人家,淡淡炊烟缓缓飘荡,那就是我们采访的目的地,说着话,船已靠岸,跳板搭在一座土坎边,一条林间小道在山间蜿蜒消失,我们行走在雨后的盘山道上,黄泥沾鞋,拖带起一砣砣泥巴,不时鞋被陷人泥潭,这就是俗话说的“天晴一把刀,下雨一团糟”的黄泥岗了。我们只好脱下鞋来,拎在手里赤脚登山了。有两位女记者,从来未经受过在泥巴和卵石中行走的“考验”,常常被拉远数十米,走起路扭扭捏捏,被我们笑为黄泥中跳迪斯科。
不一会,钻进一片密匝匝的柑桔林子,正值收获季节,金黄的柑桔像珍珠般挂满枝头,煞是喜人,把库区的绿水青山点缀得分外绚丽多彩。移民局的同志带着我们走进了林场场部,一位姓文的场长迎了出来,乍看,这是位道地山里汉子,虽瘦,但十分精干着实,我们和这位场长开玩笑:“你们这里多像世外桃源?”场长哈哈一笑:“那我们不就是神仙了吗?”我夸奖他们:“那你们自力更生的‘神仙’哟!”
场长用手指着眼前座座“花果山”自豪地说:“我们得道成仙,可是用了十年八载的艰苦修炼,才有如今这个样子哟!”于是,我们便开始了,他们“得道”的话题。
二十多年前,丹江水库蓄水后,这里村民相继迁徙他乡,后来,这里便成为一片一片人烟罕至的荒山秃岭,十年前,在移民部门“林果渔为主,种养结合,协调发展,综合经营。”方针指引下,从数十里外的黄家湾、寨河、胡家湾、嚣川等村陆续迁来33户库区移民,当时,生活条件很差,没有住房,呶,就住对面山下的岩洞里。我们的目光,随着文场长的手势,停留在半山岩里,那一座座似洞非洞,似屋非屋的黑糊糊的岩屋,洞外的岩壁上,隐约还残留着炊烟熏染的痕迹。这些移民们,自带口粮,开荒种地,用油毡在洞外搭起窝棚,过着近似“刀耕火种”的创业生涯。
市里移民部门发现这一群特殊的移民,觉得他们的精神十分可贵,便发放了贷款,资助他们,又在精神上给以鼓励。有了支持,有了鼓舞,他们如虎添翼,便每天清晨背星星,晚上挑月亮,趟露水,冒风雪,顶暴雨“挖山不止”。一位移民吃不了这苦,偷偷卷起铺卷想悄悄走去,别人劝他:“走了别悔哟,现在虽然吃点苦,来日就有收获的甜呀!”可他说:“人各有志,到哪儿都是吃饭呗!”他还是走了……
那年月,库区多风雨,岩屋外油毡棚里,刚刚砌成的烟囱,常被狂风吹垮,锅砸烂了,棚子压垮了,雨来了,还得吃饭呀,只好戴着草帽又生火做饭……终于熬过来了,三年开出荒山1000多亩,荒地618亩,种果树25000株。这种“创业”精神,感动了千里外中南林学院的几位教授,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库区扶贫。到了三塘湾一瞧,这里确是“风水宝地”,啧啧夸奖丹江水库移民确有股“狠劲”。带队的赵教授更是来劲儿,索性搬到了这里和移民们睡在一起,吃一锅饭,每天山上山下,沟沟岔岔跑着考察,亲自为移民们作规划,订措施,传技术……
有播种,就会有收获,有奋斗,就会有辉煌。
1992年,产小麦40000斤,花生8000斤,柑格20000公斤。1994年达60万斤,人平收人2000元。
当我们登上座座花果山,被库区美丽的湖光山色陶醉之际,场部门口的喇叭响了,不多会儿,我们看到人们从各自家中走出,沿着林荫小道向湖中船边走去,我问场长:“他们在干啥?”场长笑笑:“不好意思,借你们的光,捎点花生到城里去销呗!也算我们为市场经济做贡献。”
我望着山径小道上那一串串人影,和那移民走出的坚实步伐,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忽然我想起,船过水域那星罗棋布的网箱时移民局的叶指挥说的一句话:“咱们丹江水库呀,水里铺的是金,山上流的是银。”这句话毫不夸张,这是一句十分实在的话,每年丹江水库网箱养鱼年产量达500万公斤,产柑桔6000万公斤,还有龙须草、红果等等……
船离三塘湾村,望着那座座青山和脚下泛起涟漪的碧水,我才意识到,丹江水库的兴建,丢了一个鱼米之乡“金陂”,而又赢得了多少个五谷丰登、鱼跃龙门、柑桔成林的“金陂”啊。雨过放晴,一轮艳阳从云隙中露出红红的脸庞,一阵轻风吹过库区的山影、塔影、树影、云影,在水下一齐闪动,整个丹江水库变得奇幻莫测,在金色阳光照射下,一湖金、一湖银、一湖绿色,俨然一湖绿色太阳……
丹江水库一下子变成一部壮阔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