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刚过,我驾着小船,划动双桨,到碧波浩淼的丹江库区采访,夹岸山上,一山山、一丛丛、一团团桔相树,被秋风摇出“簌簌沙沙”声响,秋虫呼噪,弹奏着深沉、激昂的歌。
我吸吮着清新、鲜嫩的柑桔香味,爽快极了。船靠岸,跳上坡,将船系在一棵小树上。沿山径弯道,登上一座桔山。远看,不见桔的踪影;近看,才见果实累累,压弯枝丫,真有一番情趣。不知怎的,这圆澄澄的柑桔倒勾起我孩提时的一段梦幻般的憧憬。
那年,妈妈病了,病中叨念着想吃桔。偌大一个均州城,种柑桔的少得可怜,满街跑着买桔,可哪里有呢?失望中,我踽踽来到一处小巷深处。突然,我眼前一亮,啊,一根果实累累的桔枝,在秋风的吹动下,正从一户人家的院墙内,摇摇晃晃探出头来。我经不住那桔香的诱惑,便使出全身解数和立定跳高的本领,手伸得髙高的,跳呀,跳——蓦地,我的肩膀被谁扯了一下,扭头一看,吓了一跳。一位壮汉瞪目竖眉站在我身后,一顿训斥,使我羞愧地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妈妈病了,想吃桔,才……”
中年汉子忽然仰起头,哈哈大笑:“看来你是一片孝心,这次我‘以赏代罚’,再要被捉住就……”说着顺手从衣袋里掏出几个青丝丝的桔子,递在我手里。后来,我夜里常常做梦都盼着,什么时候家乡的山,家乡的地,种上很多很多的柑桔树,那时候,吃桔便再也不那么艰难了……
如今,家乡虽然被淹没,变成烟波茫茫的丹江口水库。可水库周围的山头上,确确实实种了很多柑桔树,我怀着欣喜的心情来采撷童年的梦……
我伫立桔山颠,放眼连绵数十里水库岸边,尽是柑桔树,那累累果实,绿的晶莹明亮,红的像千盏万盏小灯笼,镶嵌在片片绿石之中,阵阵梧香扑鼻——我想起唐代诗人的诗句:
“滔滔汉江水,柑桔万家香”,果真如此了!
一声声汽车的喇叭声,把我从沉思中震醒,那洒满阳光的盘山公路上,一辆辆载满柑桔的汽车,来来往往,仿佛在绿云中“飘荡”,穿着五颜六色花衣服的采桔姑娘,像一只只美丽的凤凰,在桔林中“飞舞”。我拨开那扫脸的桔枝,走进了桔林。
迎面走来了一位花白头发、五十多岁的老汉。当他听说是来采访的记者,随手从萝筐里抓起几个桔子,请我品尝:“这是咱们这里特产‘丹桔’,尝尝鲜,品品味,如何?”
我剥开桔皮,果大汁甜,圆润可口,我边吃边凝视这位老者,似曾相识。我一下认出他来,二十多年了,除了那一头乌发变成花白,脸上添了几条淡淡的皱纹外,那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和爽朗的声音没变,没变!
他就是这家园林场场长哩。
“大叔,还记得我吧?”我冒昧地问他。
“喔?”
“我是当年均州城,‘偷桔’不成,你反送桔的娃娃!”“好汉别提当年丑,那是咱县城里太穷太穷的缘故。现在你回来了,让你撑破肚皮哟!”
说起柑桔,大叔的话匣子打开了,似山泉流水,滔滔不绝。夸党的改革开放富民政策好,讲丹江水库移民的巨大变化,简直没完没了。说着说着,他突然问我:“你知道咱这桔子为哈叫丹桔?”
“不知道,请大叔赐教……”
“俗话说,‘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得巧鸳鸯’。为了培养这品种,咱跑了五省十八县,那四川的红桔,福建的桶桔,浙江的蜜桔,湖南的无核桔……科学管理办法咱都学来了,育出咱自己的‘丹桔’。‘丹桔’者,丹江口水库的桔子也!”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自力更生,奋发致富的丹江口库区人民,这些年使库区的山变样、人变富,五县一市百分之八十的乡(镇)都培植有柑桔树!年产柑格已超过亿斤,不但装点了丹江水库区的美丽景色,而且谱写了库区建设的新篇章。
登船离去时,我发现船舱里多了两筐桔子。疑虑中,老人从柑桔林中走出笑吟吟地招着手:“你们长江委的同志是咱库区致富的设计师嘛,这点小意思,是丹江库区人的心意哟!”我准备付钱,谁知老人满脸不高兴:“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泉中水。你回来,是家乡的客,能空手回去吗?”
船悠悠,水悠悠,云悠悠,我划动双桨,拨开白云缥渺的水底天,离岸而去。忽然,我看到那一轮西坠的红日,乍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红堂堂的大蜜桔,悬挂在湖天相接的水面上,那一张艳丽的脸庞,吻着碧水,吻着桔山,吻着勤劳致富的丹江水库桔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