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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灭机心复还平等 借宝象乘载真经

三藏听得行者耳边悄语,点头道:“徒弟,这个不为机心,乃是荡魔老道一种平等功德,复此平等功德,推车的八戒也好放心,驾辕的沙僧也好用力,我们大家且安行几里平等路程!”

却说比丘僧与灵虚子道:“自我变了士人提省唐僧师徒,无非只要唐僧始终不改变了志诚,保守了真经,到于东土,把行者机变心肠消灭了不使,自然妖孽不生,我两个完全了保护功果,好复如来旨意。我也知妖精设计捉弄取经僧人,且不去保护,只这起妖魔偷藏了他们禅杖,免的八戒们动打斗之心,以惹妖魔。”故此远远观看着,只见行者将计就计,骗妖精的车子推经担。灵虚子道:“师兄,他们禅杖被妖偷藏的甚好,只是这妖精变化的车子,终不是个光明正大的事物,到底妖精要设计夺将去。”比丘僧道:“师兄,我与你还须说明了孙行者,叫他更改了机变心肠,自然妖魔灭息不生。”灵虚子说:“师兄,料东土将到,真经有灵,孙行者的机变难使于无妖之境矣。你看那前边的殿宇,层层联络,树林密密杂交,不是梵宫定是道院,我与师兄探看可以客车,料唐僧师徒必然投止。”两个走近前来,乃是一座庙堂,甚整齐。怎见得?但见:

山门高耸不寻常,殿宇崇隆接抚廊。

匾上明悬三大字。庙名五蕴众僧堂。

比丘僧同灵虚子走入庙门,只见一个老和尚坐在那殿门,远远见他两个,忙迎出来道:“二位师父,似远方到此,请殿上一茶。”比丘两个走入殿中,不见圣像,乃向长老稽首,便把灵山下来的话说出。

那老和尚问道:“二位师父既是灵山下来的,可知东土有几个取经僧人,曾到得灵山取得经么?”比丘僧答道:“老师,你如何知道东上取经僧人?”老和尚说:“我这地方远近那个不知?只因当年宝象国出了几个妖魔,被取经僧人扫荡了,至今老老少少无不感念,但遇着人家有甚邪魔怪异,便说怎得那取经圣僧来。日久说来,便有几分灵异,或是把圣僧书写名字的贴在门上,邪魔多有避去。如今我这庙堂内,往年安静,不知近年来那里来了几个妖魔,要求祭祀。白日见形,都是些恶咤咤像貌,地方有祭祀,他便不去作威福。我僧众被他吵闹,每日念取经圣僧,便是书名画符也灭他不得,怎能够圣僧取经回还,往我近处地方路过,请他降妖捉怪。”比丘僧问道:“如今妖魔在何处?我这同来道友也善捉妖降怪。”老和尚道:“爷爷呀,那妖怪念着取经圣僧也不怕,这道友老爷怎能避他?幸善这两日不知何处去了,若是在庙中,我老和尚半字也不敢提他。”灵虚子道:“书名念的却是那个圣僧?”老和尚道:“闻知当年神通广大,叫做孙大圣,乃取经圣僧的大徒弟。”灵虚子道:“是便是了,只是如今他不似当年,只因取了真经,缴了降妖捉怪的兵器,息了杀生害命的恶心,便是遇着妖魔,只凭着一个机变。如今连机变也将次不使,若是路过此地,只怕不暇与你灭妖。”老和尚道:“老爷,你既善除妖,就求你做个方便,若除了妖,也免得吵闹我这庙堂,与地方作些功果。”灵虚子道:“妖魔来时,我当与你扫除,只是借你一间静室安祝”老和尚乃引着比丘两个到殿后僧房住下不提。

却说鼯精丢弃车子,两个往前计议道:“三番两次算计孙行者不成,三个蝠妖又被老道葫芦捞去,如之奈何?”大鼯精道:“四计不成,还有五技。我们且变了车子主人,取讨唐僧车子,他没了车子,终是经担难去。”小鼯精依言,一个变做老汉,一个变作后生,飞走上前,赶上唐僧,一手扯着马垛道:“何处长老,你贩货物,如何推我车子?推来,快还了我,免送到官;不然扯了他马垛子去,料这匹马也值的这车子。”三藏道:“老人家,你问那推车子的去要,如何扯我的马垛?”老汉道:“不去寻他,只问你要。”三藏忙叫道:“徒弟们,慢些走,这老人家乃是车主来讨了”行者听得,乃走回看着老汉道:“老人家,这车子如何是你的?”老汉道:“这地方没人家有,推我家打造的。物各有主,你是何方和尚,贩买贩卖希图生利,却偷我车子?”一面说,一面去扯车子。行者把慧眼一照笑道:“这妖魔恶心未改。”乃把假葫芦腰间取出。

那鼯精一见飞星走了,走到一个山坡下计较道:“算计不过这毛险和尚,怎么葫芦在他身边?访的已装了三个蝠妖,被个道童捞去,这却又是那里来的?”正说间,只见童儿取了行者真葫芦,走到山坡来。两个鼯精见了,忙计较。一个变了丹元老道,一个隐着身。童儿一时眼错,乃走近前道:“老师父,何以在此?”鼯精道:“我见你久不回来,特到此迎你。你去讨葫芦,如何被孙行者骗去?”童儿道:“不曾骗去,现吸了三个恶咤咤妖魔来了。”鼯精道:“葫芦盖儿要牢拴紧了。”童儿乃取出来道:“拴的紧。”鼯精接过手来,把盖子一揭,那三个蝠妖顿时走出,一阵风走去,童儿见师父揭盖走了妖魔,忙来拴盖,被鼯精变转面皮就要抢夺葫芦。童儿忙念动咒语,葫芦如火,鼯精疼痛难当,丢下地来,童儿拾起开了盖,把个假老道一吸入葫芦,这隐身的小鼯精也一阵风逃去。童儿只得装了大鼯精到道院,把葫芦交与师父。丹元笑道:“这妖精变的我好,且叫他在葫芦内过几春。”

却说小而精走到前途,却好遇着三个蝠妖,慌慌张张赶路,见了鼯精问道:“大鼯如何不来?”小鼯说:“他诱哄童儿,揭盖走了你们,他却被葫芦吸去。”这叫做:

使却机心愚雅子,谁知自陷入葫芦。

万事劝人休计较,从来好事不如无。

三个蝠妖听了道:“多亏你大鼯做了我们替头,总是可恨唐僧的徒弟使这机变心肠。如今说不得叫做一不做二不休,料他离了郡国,必到五盛庙前过。我弟兄三个久在庙中作威作福,要求地方祭祀,如今且回庙,再设个计策,夺了车子还你,抢他的经文柜担,叫他师徒空向灵山求宝藏,何能东土济群生。”小鼯精听得说:“三位作何计策?”蝠妖说:“我兄弟原有五个,我三个在庙间,还有两个在东路五庄观做道童。如今我三个变做三只宝象,你便可变做个豢象的,在庙堂大泽中,只待唐僧没了车子,那时必借我等驮经,乘隙拐他的担子,有何不可?”

鼯精大喜,乃随着三个蝠妖走回五蕴庙。正要作成福,只见殿后祥光万道,瑞气千条,妖魔见了吃惊道:“我只因两日外游,被孙行者捉弄,不知这殿后何事发这毫光?”乃隐着身来看,原来是两个僧道在内打坐,鼯精见了,乃向蝠妖说:“观这两个僧道,必是久修有道行的正人,虽然我们邪不敢犯他,但不知他可有些神通本事,或是外貌有些毫光灵异,心中没甚神通。待我们捉弄他一番,便好设计夺唐僧的车子。”蝠妖道:“将何法捉弄他?”鼯精说:“僧道家非贪即嗔,我同你四个变个酒色财气四种邪氛,捉弄他乱了心性,这是光消灭,那僧屋也难安。”蝠妖道:“酒无用处,财易动贫,色必起淫,我们变这两宗试他,料他必入我们之计。”妖精说罢,乃变了两个美妇,手捧着两贯钱钞,走近后殿敲门道:“老师父开门。”只听得殿内那僧道叫一声:“妖魔,体得错用心机,堕落轮回六道。”鼯精见殿门不开,僧道在内说破了他计,乃退出庙门,专等取经的唐僧来到。

却说行者假葫芦吓走了鼯精,三藏道:“悟空,你这机心虽妙,但恐妖魔知道是假,少不得再来要车子,却将何计算他?”行者道:“师父,只走正路,莫要多疑,你看那前面树林中殿宇巍峨,必然是座庵观寺院。”八戒道:“近前去看,若是座寺院,我们且住下,问东土路程尚有多少。”行者道:“何必问,我老孙已知不远,只是这车子妖心未忘,恐夺将去,我们又要寻担子挑。”三藏道:“悟空,计骗了来的车子,我心亦未安。”行者道:“师父,便是我徒弟也不安于心,只因妖魔三番五次计算我们,不得不将计就计。如今借车子之力已走了数百里程途,若妖魔明明的来取,我老孙何苦留他的。”师徒正说,只见五蕴庙在前,三藏远远看山门一匾,上有三个“五蕴庙”大字,乃向行者道:“悟空,这庙堂齐整宽大,正好安住一日。”行者道:“八戒、沙僧,快把车子推起。”却不防鼯精与蝠妖变了几个汉子,走近前来,一手扯住道:“那里来的贩货物僧人,岂不知我这庙宇街道不许推车碾坏,趁早卸下。”三藏听得,忙叫八戒、沙僧:“且停着莫推,这众人说得是。”行者笑道:“师父,这分明是取讨车子的又来了。”八戒道:“你那宝贝儿在那里?何不取出来吓他。”行者忙向腰中取出假葫芦,鼯精见了笑道:

“长老非医非道,葫芦药卖谁家?这物非你手中拿,想要吸妖怪,我们不怕他。”

行者见葫芦被妖魔说破,无计退他,乃叫八戒卸下车子。这汉子便你推我扯,把车子推到个空地。三藏忙叫八戒扯住玉龙马垛,也卸下柜担,叫徒弟们看了,他却整了褊衫,走入山门。

只见那和尚依旧趋前,向三藏稽首道:“老师又必是东上取经圣僧,你的徒弟经文俱在何处?”三藏道:“师父如何知我小僧?”老和尚说:“我见圣僧庄严相貌非凡,必然就是。”三藏乃把手向山门外一指道:“师父,那阶头柜担便是经文。看守着的便是小徒。”老和尚见了道:“圣僧何故不到庙内卸担?”三法道:“因是车子推来,方才有几个汉子,阻却不容,说推车碾坏街道。”老和尚道:“圣僧休要错认,我这庙前那有阻车的汉子?”三藏道:“便是我徒弟也知他是妖怪。”老和尚听了道:“正是不差。久已望圣僧有个大徒弟善拿妖提怪,我这庙中近日不知是那里来了几个妖怪,吵闹我庙内僧人。且请圣僧殿堂住下,待我前去请你高徒。”

三藏依言进了殿堂,一时便有众僧来参谒,便有传知殿后比丘、灵虚的,他两个故意把殿后房门紧闭,在里面静坐。老和尚去请行者们,行者道:“老师父,我等看守经文担,不敢远离,若是有棍担,乞借三根与我们挑经便是盛意。”老和尚道:“必求师父庙内一坐,素斋供俸,还有一事奉求。”八戒道:“老师父有斋送到这里吃吧,有事便讲了何如下?”老和尚不肯,乃传了几个小和尚出来,叫他看守经担,定要请行者们进庙。行者把慧眼一观,却都是真和尚,只得同着老和尚进入庙中。

三藏见八戒、沙僧俱来,乃把眉一皱道:“悟空,你方才说妖魔夺了车子去,怎不防经担?如何丢了来庙?”行者道:“老和尚教众僧与我们看守着哩。”乃向老和尚问道:“老师父,你这殿堂怎么处处皆空,不塑位圣像?”老和尚道:“正为这一节,当年层层殿内俱有增塑城塑圣像,后来不知何怪偷移去了,只见青天白日,许多恶咤咤妖魔现形,要地方五牲祭祀,闹吵我庙内大小僧人不安。”行者道:“若是地方有祭祀,你庙中热闹,僧人得利,如何不安?”老和尚愁着眉道:“老爷你不知:

妖魔颠倒,行事乖张。

要求祭祀,威福地方。

把我和尚,捉弄难当。

吃素长老,强他荤汤。

吃荤和尚,没点牲尝。

若是怠慢,不是毒打,便是生疮。

菩萨搬去,空此庙堂。”

行者听了道:“原来泥塑木雕的圣像不灵,容此妖魔作耗。”老和尚道:“正是圣像有灵,感应的圣增到此,定是与我们作主,驱除了妖魔,也是庙僧大幸,圣像必然重建。”行者听了道:“老师父放心,我老孙替你扫除妖魔,包你庙堂安静。”八戒道:“也要我们斋吃得如意。”老和尚笑道:“有,有。”乃叫众僧备斋。

却说蝠妖同鼯精取了车子,见行者们进殿去,要来偷经担,只见众僧看守,那经担毫光放出,妖魔那里敢偷?蝠妖问计鼯精,鼯精说:“你意原要变宝象盗拐他担子,如今庙旁现有刘员外大泽,有两匹白象,何不设计驮了他担子去?”蝠妖说:“有理,有理。我那两个蝠弟现在五庄现做道童,若驮了经担远投他处,料五庄观有空屋安顿,只叫唐僧无经回国,空身西还,那时我们仇恨方报也。”

却说行者吃了老和尚斋供,乃对唐僧说道:“师父和八戒们去看守经担,我徒弟既许了老和尚捉妖,必须与他驱除了,方才行路。”三藏道:“徒弟,车子取去了,经担也须计较怎挑。”老和尚听了道:“圣僧放心,我有一策甚便:离我庙十里,有个刘员外,家有白象二匹,莫说五六个经担,便是十余担柜子也驮的去。只要圣僧们拜借他的,直送到你东土。”三藏听了大喜,便要去刘员外家借象,只见庙门外摇摇摆摆来了一个老叟,后面跟着个后生,老和尚同众僧见了,慌忙上前去迎。却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妖精变的车子、变的白象,皆可用得。若竞送上东土,有何不可?

有心辨别邪正,便多一番劳扰矣。曰欺,曰骗,俱从心生。

行者机变,无妖魔境界便使不出,须知心与魔正如针芥相投,磁石相引。

第一百〇一章 愿皇图万年永固 祝帝道亿载遐昌

却说蝠妖变了刘员外,鼯精变了个后生跟着,他把两个蝠妖变了两匹白象,牵在庙门外。这蝠妖摇摇摆摆走进来,老和尚迎他到了殿堂,三藏一见,彼此行了个主客礼,这蝠妖开口道:“圣僧远来,老汉有失迎俟,欲要请过寒家,恐路远不便劳动,闻得经担没有车子载行,家有白象两匹,尽可代车。若不弃嫌,载到本土,不枉老汉一种勤劳。”三藏道:“小僧为无物担经,正有意来拜求宝象,不意员外有此盛心,只是何以报德?但愿老员外积此功德,福寿无穷。”蝠妖一面说,一面叫后生指引行者、八戒、沙僧,把经担载上来身。行者却把经担连马垛分作两象驮着,空下玉龙马道:“师父来时,原乘此马,今日西还,叫你老人家步行,吃了多少辛苦,理当仍骑回国,方见艳面。”

三藏依言,谢了老叟并老和尚,方才要离庙前行,只见庙堂后屋走出两个僧道来,看着三藏道:“好一个志诚长老。”又看着行者道:“好一个机变心肠,怎么对着妖魔让他捉弄?”老和尚道:“谁是妖魔?一个刘员外,经年庙中与我往来,今愿布施二象与圣僧驮载经文。你二位师父来我庙中,说与我捉妖怪,却静坐在后屋。圣僧来时,躲躲拽拽,紧闭屋门。我老和尚方疑你是妖魔,怎把个员外指做妖怪?”行者道:“老师父,你也莫管他。如今只除了你与我师父乃是个志诚长老,我们都是妖魔,只是送得真经回到东土,功成圆满,那时得证了正果。便是妖魔,二位僧道老师父,你也莫说师父的志诚,我老孙的机变,我这机变虽说近东士,不使用他,若遇着妖魔,却也丢弃不得,只怕更深。但愿的不遇妖魔,我这机变终还个平等无有。”

两个僧道见行者如此说,乃看着鼯精说:“谁人跟随白象?”鼯精道:“便是我这后生跟去。”只见那僧道笑道:“你好好跟着白象,那象安安稳稳驮着经文到得东土境界,管你后生福寿资身,白象化生人道;若有怠慢差迟,我两个前途等你!”看着老和尚叫一声“取扰”,望着三藏们叫一声“小心”,飞往前途而去。

三藏乃向老和尚问道:“此二位何来?”老和尚乃把两个来历说出,行者道:“师父,你只骑你的马,我们只押我们的经担,莫管这两个僧道,我徒弟久已认的他,只是经文到了本国,包管你也都认的他。”三藏只得上了玉龙马,行者与八戒、沙僧紧跟着象,辞了老和尚与假员外,望前行路。这正是:

一心从道不疑邪,能使妖魔从正路。

却说蝠妖两个变了白象,驮着经担前行,本是邪妖,怎近的真经?但因他驮载正宝,孙行者明知妖魔诡计,却一念信真,与他驮载前去。这一个蝠妖变了刘员外,待两个变象前行,他孤自复了原身,想道:“我三个原与唐僧无甚深仇,只因鼯精藏禅杖因头,动了这捉弄唐僧之意。如今两个驮经前去,鼯鼠又变了后生前跟,我孤立在此。方才那两个僧道,口口声声似识破我们妖魔之计,在前途等候;若指明了孙行者,这猴精不是好惹的。况这两个僧道,在那静屋内放大毫光,必非凡俗。他临行吩咐好生跟行驮载,乃得福寿人道。我想,不如皈依了正果,先去刘员外家化他的真象,赶上唐僧,与他们驮载前去,这却不是个改邪归正?”蝠妖自家计较定了,乃变了一个老和尚,走到大泽旁刘员外家来。只见那员外正在家门立着,蝠妖上前道了一个问讯,那员外问道:“师父何来?”蝠妖道:“贫僧乃东土取经和尚,今有几担经文在前途,缺少脚力,闻知老员外善心喜舍,家有宝象,若肯布施驮载一两程,保佑你福寿无穷,子孙兴旺。”刘员外听了,忙请蝠妖进屋,一面吩咐看象家童随行打点,叫跟了老和尚前途去驮经担,一面备些斋饭款待蝠妖。

却说三藏骑着马,行者们同后生跟着象。那鼯精一路只想要设计,叫两象驮了经往岔道躲去,不匡行者紧随伴着。行者已知是妖,故意问道:“后生大哥,你员外今年多少年纪?家下有几房妻子?有多少产业田庄?”鼯精那里答应得出,只说是在员外家佣工日浅。不甚备知。八戒听得道:“大师兄,不消问吧,多管是假变将来的。我们不先下手,只怕中了他计。”沙僧也说:“先下手为强。”行者摇头道:“师弟莫要性急,走一程便宜一程。”乃悄向八戒、沙僧耳边说:“师弟,你两个紧跟了,莫要怠慢,待我老孙察他个根脚来。”

好行者,走了几步,叫声:“师弟们,你慢慢前行,我树林中出了恭来。”乃走入树林,一个筋斗打到五蕴庙前,问人刘员外家何处?人说在大泽旁祝行者又一筋斗打到刘员外家,他那隐着身到员外屋里,只见蝠妖变的老和尚受用刘员外斋供,刘员外一句一句问道:“老师父上灵山取经,程途多少?”蝠妖不能答,只是“诺”,员外又说:“闻知师父有几位徒弟,都会降妖灭怪。”蝠妖只是“诺”,员外又说:“我这里久望老师父回还,过这地方人家,有些妖怪不安的,求你驱除保安。”蝠妖说:“如今妖怪不比当年了,当年的妖怪怕我徒弟孙行者,如今的妖怪不怕我那孙行者,我徒弟只因取了经回,安分守已,还东去吧,又惹那妖怪做甚?”员外听了,愁着眉道:“便是找老汉今日借象与老师父载经还国,也因你有个大徒弟神通本事,与我降一宗妖。既是妖怪不怕他。求他也没用,这象我老汉不借了。老师父吃了斋前途再设法挑经担去吧。”

蝠妖听了把脸也一抹,现出个恶咤咤的形状道:“刘员外,我非和尚,乃是三蝠魔王,只因我那两蝠弟假变了白象,送唐僧经担前去,不胜辛苦,今将来借你真象代劳,如何说要求孙行者除妖方才借象?明明是长孙行者的成风,灭我们魔王本事!”员外一见了,吓的战战的道:“爷爷呀,原来不是取经的圣僧,却怎么好?”行者隐着身在旁笑道:“原来这妖精乃蝠妖所化,既知他根脚,怎肯容留他惊吓善心的负外?”乃把脸一抹,现了真形,叫一声:“员外,休怕,我便是唐僧的大徒弟孙行者,特来与你家降妖。”那蝠妖见了要走,被行者一手揪住,念了一声梵语经咒,顷刻妖精复了原形。刘员外见了孙行者形状,乃跪倒在地道:“真是人传说的孙大圣不差,且问大圣从何处进我门来?怎么口里念了一句何语,便把这妖魔捉倒?”行者道:“我当年来,还论神通本事,战斗妖魔。近日只因随着师父,求取了真经,便是这念的乃经咒梵语,妖魔自是现形,消灭不难。员外可惜一笼,待我裝了他见我师父。”员外道:“大圣老爷,既降了扶。何不扑杀了?笼去做甚?”行者还:“员外有所不知,我师父行动不欲我们伤残害命,且带他前去与师父发落便了。”员外大喜,随叫家童赶了两只大象,送行者前途而去。

却说八戒与沙僧押着蝠妖变的假象正行,忽然行者一筋斗到得面前,向三藏耳边道如此如此,三藏乃勒住马,叫八戒且扯住象莫走,又叫跟的后生且站住等待,后有驮象来,把经担分减轻些。鼯精道:“老师父走路吧,五庄观将近,又等何处象来?”行者乃大喝一声道:“妖魔休要强说,你看后边员外家童,手里提着一笼,跟着两象来了,你还弄计?”鼯精抬回头一看,就要走,行者又念了一声梵语,只见后生与两只假象俱现了原形,把经柜担子放落地间,原来是两蝠一鼠。八戒、沙僧齐上前捉倒,三藏道:“悟空,可喜你一向打妖杀怪,动辄使机变心肠,如今怎会念梵语经咒,便能收服魔精也?”行者道:“师父,我徒弟也自不知,但觉一路越起机心,越逢妖怪;如今中华将近,一则妖魔不生,一则徒弟笃信真经,改了机心,作为平等,自是妖魔荡灭,也不劳心力。”师徒说罢,刘员外家童象来,乃更换了驮载前行。行者把两蝠一鼯装入笼中,三藏只叫“放他去吧”,行者道:“师父,打杀他固不可,放他也不可,且带他到前村,交付与五庄观大仙去点化他吧。”

正才说,只见两个道童手持一纸柬帖近前来道:“大唐老师父,我二人乃是五庄观镇元大仙的道童,我老师蓬莱赴会,知有圣僧取经,今日回还,不能接待,特遣小道童持名帖一接,且请过观一顿便斋。”三藏道:“此处离你观有多少里路?”道童说:“不远,不远,但是近来此处开了一河,象恐不能渡,只好把经担安在附近,圣僧吃了斋再过来行路可也。”三藏道:“既是大仙不在观中,我们去也空扰,就此拜上,动劳你二位远迎。”只见道童向三藏稽首道:“我小童子有一事干读圣僧老爷们,适见那笼中蝠鼠,望你放了他吧,我两个看他:

也是一物生命,为何笼着他身。似哀似苦欲逃生,望乞慈悲方寸。 况是释门弟子,正当方便存心。放他六道转投人,免使樊笼闷遁。”

行者听了笑道:“连你道重也该装人笼中,但看你身中全无妖气,想是投入仙家。也罢,还了你这三蝠,作速正了念头,庶不负我师徒取经济度众生美意。”行者说罢,把笼儿付与道童携去。

他师徒依旧押着象,骑着马,只见八戒道:“大师兄,我老猪问你一句,五庄观过了,只怕附近高老儿庄,如今经已取来,你们进奉店前,我去续旧女婿吧。”行者笑道:“呆子,我们取经功果若成,都要超凡入圣,与师父同证菩提。这堕孽的事,休要想了。况空象驮载真经,一路安稳无耽无搁。当年来的山程水程俱经过了,若似有圣神拥护,如腾云驾雾一般。看看只怕到了东土边关。”三藏听了道:“悟空,你说将近到东土边关,我想当年出关之日,镇边的官员与本处的僧道,接至福原寺。今日回还,他们若知,必须来接,这柜担定有差来人役扛抬。刘员外家童大象,当打发他回去,多多致意刘员外,只是远劳他家童,没有谢仪酬劳。”行者道:“我尚有匹布,谢了他吧。”八戒道:“我有些麝香送他,出家人空手出门素手归,方为洁净。”行者道:“八戒,今日见你不呆了。”

且说比丘僧与灵虚子两个,离了五蕴庙,料唐僧师徒得了刘员外象载经文,孙行者灭了机变心不使,自然路无阻隔。他两个欣欣喜喜,得成了保护经文功德,一路前来,俱是本等庄严相貌。到了边关,把关员役不肯放入,比丘僧乃说是唐玄奘法师灵山取得经文回还,官员听了,随飞骑传报朝廷。

唐太宗闻知,亲至望经楼上观看,果见正西满天瑞蔼,阵阵香风,宛似神人拥护着一起人马前来,正是唐僧与徒弟人役等牵着马,挑着担。太宗同众官一齐见了,即下楼相迎,唐僧忙倒身下拜,太宗搀起,又问行者、八戒、沙僧何人,三藏奏道:“臣僧途中收的徒弟。”太宗大喜回朝。只见洪福寺僧众,香幡迎接三藏到寺,三藏见几株松树,一颗颗头俱向东,乃笑向行者说:“徒弟们,我当年出此山门,曾说此树头向东,我即还,今果然矣。”众僧无不赞叹。

次早,三藏沐浴更衣朝见。太宗传宣三藏上殿。赐墩旁坐,三藏谢恩坐了,教把经柜担包抬上御阶,拆开封皮,只见祥云从内起,瑞气自天来。太宗龙颜大悦,乃问:“多少经数?怎生取来?”三藏—一把去时一路魔难,回来多年辛苦,及真经数目陈奏不差。太宗传谕赐宴毕,即召在城大小僧众,将真经演诵,要求个报应。三藏道:“真经不可轻亵,须要在座洁净寺院,大建水陆道常”太宗甚喜,即命当驾官择了吉日,到雁塔寺搭起高台,与三藏谈经。

三藏方才展卷课诵,只闻香风缭绕,半空中有比丘僧、优婆塞两个,高叫:“唐三藏法师,听我祝赞,你取经的功德,上报国思,保皇图亿年永固,祝帝道万载遐昌。可将真经誊录附本,布散珍藏,不可轻亵,我两个保护功成,回西去也。”三藏仰头一看,方才认得,合掌讲道:“原来一路多亏了二位菩提保护也。”当时随喜的大小臣工、僧尼道俗,个个合掌赞叹。真是:

圣僧努力取经编,往返辛勤廿八年。

去日道途遭怪难,回时经担受磨煎。

妖魔总是机心惹,功德还从种福田。

三藏经文多利益,传流无量永无边。

却说比丘僧名到彼与优婆塞法号灵虚,他两个保护真经到了东土,乃一驾祥云回到灵山,正遇着佛爷爷在雷音寺讲经说法。两个上前礼拜道:“弟子前奉金旨,保护唐僧经文回国,今已进奉唐君,藏贮福林,永扬至教,将复缴音。”如来道:“汝二人功果已成,但唐三藏前世原唤金蝉子,只因不听说法,轻慢大教,贬其真灵,转生东土;今喜皈依,秉我迦持,又苦行求取真经,广济东土众生,功劳不校比丘僧,汝可速驾祥云,把他师徒引到灵山,同证佛位。”

比丘僧领了如来金旨,即驾五色祥云,到于东土。此时唐僧正习静洪福寺,行者、八戒、沙僧俱要辞了师父,各去参禅。忽然比丘憎捧如来金旨,宣三藏师徒到灵山受封成佛。三藏不敢有违,但看他师徒驾云起在半空,顷刻到了灵山。礼拜世尊毕,向诸贤圣众合掌称念,随班列于佛位。这正是:

万卷真经一字心,莫教自坏被魔侵。

何劳万里勤劳取,不必千方设计寻。

报我四恩端正念,任他六欲不能淫。

甚深微妙能开悟,自证菩提大觉林。

此时三藏成了正果,行者、八戒、沙僧俱各归真,龙马还原,灵山大庆龙华胜会,善功圆满,万有吉祥。你看那:

在岭祥云缥缈,雷音宝刹辉光。

极乐世界永传劳,好一个金蝉和尚。

于是大众合掌志心称念:

“南无过去、未来、现在三世诸佛菩萨!

愿以此功法,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同坐极乐国。

十方三世一切佛,诸佛菩萨摩柯萨,摩诃般若波罗密。”

总批:

除了两个老和尚,都是妖魔,此语大可寻味。究竟两个老和尚亦是妖魔也。请问哪个不是妖魔?曰:亦[一]派妖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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