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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如抄纸、梳头、作木杂色匠人,何尝知会络丝、打等事,非系本色,只得顾工。每月顾钱之外,又有支持追往之费,合得口粮,已准公用。工作所获,不了当官。计无所出,必至逃亡。今已十亡二三,延之数年,逃亡殆尽矣。今后除随朝匠户外,各路局院宜悉令有司管领,量设局官一员,支给俸禄,其余职名尽行革去。照依水马站例,于有税户内签取人匠,除其税徭,令顾匠当工。如本户自能当匠,或顾匠愿入局受顾者,听。庶贫难下户,可免顾工,又得顾钱,以赡其家,自然人匠不至逃亡,工程易以办集。

凡此所言,皆在民间得之目,田野利害,无因上达,而朝廷清问,不及下民,似此弊端,何由知之?所宜早加整救,使民得安心而奉公,官不劳力而办事,于国于民,两得其便云尔。

绩在湖南,再以户计未尽底蕴,赴有司投进,附录于此。圣朝定夺诸色户计,实为得法。或有未尽善处,非朝廷之失也,不得周知民间之疾苦故耳。若使知之,安得不从而改之?圣朝以仁慈为政,何尝一毫损民之事!如水马站户,与之除粮免差,粮资足以补办,祇应可抵里役。如金户办金,则就推本户合纳之税。如匠户当工,则官资口粮以赡养之。如户烧盐,则给以工本。银场炼锻,既给工本,又与口粮,计所入之课程,正与买价无异。朝廷不以屑较者,将以优恤百姓耳,宁过费于公储,不以重困于民力,爱民之厚,于此可见。

今各处巡尉司设弓手,少不下三十名,多者至百名。各路县狱司设禁子、牧民官,各衙设祇候、曳剌。率土皆为王民,差使特分内事,既免粮以优之,而有司不与开除,乃令税户分任包纳,于合输粮额之外,别立名项曰「包米」,考古证今,所未尝见。若以别色户计推之,朝廷岂独靳此数百石之米?但承流宣化者,不得其人,尸餐苟禄,不以转达耳。若朝省知有此弊,不肯作此害民之举也。移该免之粮,而加于庶姓之家,何分厚薄于砖瓦,而受此池鱼之殃邪?且弓手、祇候、曳剌、禁子,与水马站、匠、金、等户,又有劳逸之相悬。站有消乏,金须本色,欲办课,匠不离局,设有不及,诃责踵至。所准税粮,岂了供给?而弓手、祇候、曳剌、禁子等户役甚优闲,无费于己,又可肥家,不知何名而与之免粮哉?当今四方无虞,盗贼潜销,巡尉之名,有若虚设。遇有烟火、逃亡、诈伪等项公事,巡尉司一番买卖,弓手遍扰乡落,排门受摊指之害,毁突叫嚣,犬不得宁焉。闾阎吞声,无所告诉。如祇候、曳剌,分入各官门下,视同私人,任以腹心,公行关节,倚借气势,骗吏民。凡有公讼,必先达于祇候,而后得通于官长。每日跟随到公廨,侍立问事,有衙番钱、就唤钱、行杖钱,多立名色,所获不少。禁子在狱圉中,则有直监钱、烧纸钱、好看钱、递饭钱,百端需求,囚人俯首听命,莫敢谁何。

此数者,少出倍入,利多害寡,更得免粮,诚为过矣。既与免粮,乃令税户与之包纳。以诗礼阀阅之家,而与小夫贱隶代输户粮,出于无辜,甚抱不平。如蒙垂听,将包纳之米,仍令各户自认输官,正供使令之末,初无重难,虽不免粮亦可也。如或不然,照各色户计,依例开除,庶不致偏负累及于税家。更或不然,径令包粮税家自行应当前役,虽不除粮,亦所甘心。此事甚易改正,惜乎未有言之者,惟明良采纳焉!

一、怯薛

古称侍卫禁直左右前后之人,今谓之怯薛歹。以今仿古,而古者为数甚多,立名甚繁。今之名数,视古颇简。《周礼天官冢宰》曰膳夫,曰庖人,曰内饔,曰外饔,曰浆人,曰亨人,曰笾人,今之博儿赤也;曰幕人,曰司服,曰司裘,曰内宰,今之速古儿赤也;曰掌舍,曰掌次,今之阿儿赤也;曰阍人,今之哈勒哈赤也;曰缝人,曰屦人,曰典妇功,今之玉勒赤也;曰宫人,今之烛剌赤也。古者分以职役,定以等差,用当其人,人当其任,是以人无觊觎,各守分义。今则不然,不限以员,不责以职,但挟重赀有梯援投门下,便可报名字,请粮草,获赏赐,皆名曰怯薛歹。以此纷至沓来,争先竞进,不问贤愚,不分阶级,不择人品,如屠沽、下隶、市井小人,及商贾之流,军卒之末,甚而倡优、奴贱之辈,皆得以涉宫禁。又有一等流官胥吏,经断不叙,无所容身,则夤缘投入,以图陛转。趋者既多,岁增一岁,久而不戢,何有穷已?

夫怯薛之名,将以侍君侧,直禁庭也。今乃出入私门,效奔走于车尘马足之下,实当怯薛者,十无二三。是各官门下之怯薛,非天子根前之怯薛也。冒奉上之名,以供私家之役,此为欺罔之甚者,安而行之,不以为意。今各色怯薛,除近行人外,其余投入者,但知怯薛官排子头为使长,岁时馈遗,朝夕跟随,给假还家,去来厚赂,所请粮草,分要过半。四怯薛轮当三日,例闲九日。而三日之内未尝执役,但早晚诣各门下见面呈身而已。富者财力一到,便可干别里哥,早得名分;贫者苟焉栖身,以叨窃恩赏。诳上慢下,莫甚于此。今一人岁支粮十石,表里段疋,双马草料,或三年四年,散钞一百三十锭。以有用之财,养此无用之人,实于朝廷有损无益。诸王公子,例皆如此。进身既易,为弊滋多。

愚臣不肖,隶名正宫位下奥剌赤,身役三年于兹,稔知其弊,常窃自笑。每岁朝廷支粮给衣,以养我辈,何补于国哉?今江北江南,富家巨室夤缘而至者不计其数,纵贿挥金,略不爱惜,鞍马骑从,有似贵游,或以坐子为家,或取乐人为妾,似此之流,大伤风化。究其所因,自韩光甫以说谎出入于脱火伯之门,不及半年,便除杭州府判,人争羡慕,谓投当怯薛者,即可得六品管民官。扇惑富豪之民,妄生奔竞之心,皆有以召之也。

近朝省有严行分拣之令,私窃自喜,遭遇圣朝行此善政,虽被斥逐,实所甘心。岂谓各官头目顾为私谋,不恤大体,其势必不可行矣。若去一人,虽国家得省一名之虚实,而各官未免失一户之供给。取办于公而归利于私,宜其百端阻当也。今遽改前令,停罢分拣,固见圣德之宽容。然以为不当分拣,则宜拒绝于闻奏之初。如以为必合分拣,岂宜变易于已准之后?王言如丝,涣号犹汗,使既出而可以复反,百姓观瞻不可掩也。万世青史,谓之何哉?如速古儿赤、博儿赤、赤愠都赤、烛都赤、昔保赤、玉勒赤、阿儿赤、火儿赤、秃赤等职员,皆君侧必用之人所不可少者。今后宜限以名数,择其人品,又以所职贵贱高下,定其出身之例,遇有名阙,方许选补,则人心自无过望,而国家不至滥恩矣。如必阇赤一项,今省部台院诸司庶府所用椽史吏贴,无非天子之必阇赤。各执所役,已有定员,不必又赘此虚名也。如怯怜口,除蒙古人外,若汉儿皆是有户百姓,就令民间当差足矣。普天率土,尽是皇帝之怯怜口,何为更分彼我?今正宫位下怯怜口,有总管府所管户计,又有四怯薛官所管身役。殊不知在怯薛中者,乃百姓避役投充,以希望粮草赏赐耳。若将见在数目收作投下户计,各令还家办课,通隶位下总管府管领,既免朝廷供给之虚费,又可为正宫增办之实利也。如奥剌赤一项,各库钱帛已设库官六员,又有库子司吏人等,即是奥剌赤之名,足可任出入收支之责,何须重复滥设。更有皇太后位下各色怯薛,今已终丧,犹拥虚语,循例供给,费破不资,稽之古典,实出无名。所宜尽行放散,使之各务本业。如准所陈行之,自可免分拣之多事也。每岁国家省粮数十万石,缎子数千万疋,岁收草料三中之一,足了支持。而百姓亦免盐折草之料,官省其劳,民受其利,诚为两得矣。既有职役定员,则挟赀投入者无所容力;既有出身定例,则别里哥选不禁自无。此国家无疆之休,子孙万世之利也。

一、僧道

窃自唐虞、三代以来,国祚延长,群生康泰,不闻有释老也。三国、六朝以后,僧尼道士始布满天下。求福田利益者,不之老则之释。人君好尚,往往过之。夫福,非如粟帛金宝可求而取之物也。上好俭则民财丰,节力役则民不困,养生送死无憾,则四海皆跻于仁寿之域。民生安乐,便是好事,狱讼无冤,便是布施,何必张浮费,事繁文,泥金检玉,而谒之于虚无也?一僧一道之祝延,不若百姓群黎之同愿;一寺一观之祈祷,不若千门万户之齐声。古谚云:「福从赞叹生。」正此谓也。

西方乃佛生之地。佛,圣人也,安肯作威福以要人之敬奉?佛教人以不贪不妒不伤生、不害物为好事,故云即心是佛也,何尝以陈玉帛,严香灯,晨夜诵经礼拜,至于杀人致祭,纵囚示恩,而名曰做好事哉?今国家财赋半入西番,红帽禅衣者便公然出入宫禁,举朝相尚,莫不倾赀以奉之。此皆庸僧作此妖妄,非佛之真心本性也。道家以老子为宗,惟在清凈无为。祖师系赤松子的孙,惟求辟谷弃人间事。今张天师纵情姬爱,广置田庄,招揽权势,凌烁官府,乃江南一大豪霸也。其祖风法门,正不如此。诸佛三清在天之灵不可诬也。往往嗣法者,失其初意耳。愚氓俗子,不知所以为佛所以为天师者云何,但见赭其头即指为佛,黄其冠即指为天师,虽百喙不能解其惑,其可为世道一慨!朝廷特加宠异,另立宣政院道教所,以其弃俗出家,非有司所可统摄也。而乃持宠作威,贿赂公行,以曲为直,以是为非。僧道词讼,数倍民间,如奸盗、杀人诸般不法之事,彼皆有之矣。学释老者,离嗜欲,去贪嗔,异乎尘俗可也。可艳妻秾妾,汗秽不羞,夺利争名,奔竞无已,虽俗人所不屑为,甚非僧道之宜然也。僧道之盛,莫盛今日;而僧道之弊,亦莫甚今日。朝廷若不稍加裁抑,适所以重其它日之烈祸也。能律以礼法,制以分义,使不至于骄奢无度,败坏宗风,乃为敬奉之至矣。

今各寺既有讲主长老,各观既有知观提举,足任管领之责。随路又滥设僧录司、道录司,各县皆置僧纲威仪,反为僧道之蠹,所宜革去也。且僧道另设衙门,三代以下,前所未闻。亡金弃人尚鬼,故立二司,与民官鼎立而三。岂谓巍巍圣朝,不师古圣王之常法,而踵残金之弊政耶?为僧录、道录者,皆无赖之徒,立谈遭遇,遽授此职,便与三品正官平牒往来。以白身之人,一旦居此荣贵,得之既易,视之亦轻,宜乎逞私妄作而无复顾藉也。

近令宪司纠刷文卷,僧官局蹐知惧,而僧人皆喜得安,此明验也。所欠道家犹未一体刷卷耳。若僧道中有栖心寂灭、息念尘寰者,必不自絓宪纲,虽无假官府可也。若行止不检,身陷刑戮,亦佛法、道教之所不容,宜令有司管领,严行究治,罪状明白,比之常人,更加一等。断遣还俗,彼亦甘心。今僧道不蚕而衣,不耕而食,皆得全免繇税。而愚民多以财产托名诡寄,或全舍入常住,以求隐蔽差役,驱国家之实利,归无用之空门。视民间输税之外,又当里正主首,又当和顾和买,非惟弃本逐末,实是劳逸不均。今后寺观常住税粮,宜准古法,尽令输官,俟其有佛法高妙道行绝伦者,从推举,然后蠲其繇役,除其税粮,庶可养成清凈之风,亦足激励浇薄之俗也。外有白云宗一派,尤为妖妄。其初未尝有法门,止是在家念佛,不茹荤,不饮酒,不废耕桑,不缺赋税。前宋时,谓其夜聚晓散,恐生不虞,犹加禁绝,然亦不过数家而已。今皆不守戒律,狼藉荤酒,但假名以规避差役,动至万计,均为诵经礼拜也。既自别于俗人,又自异于僧道,朝廷不察其伪,特为另立衙门。今宗摄钱如镜,恣行不法,甚于僧司道所,宜革去,以除国蠹,以宽民力可也。(录自《历代名臣奏议》卷六十七)

请去佛道疏 【篇名系编者所加。】

窃谓释、道之教与夫子之道,并立为三,不知释、道之所谓教者何事?背弃君亲,毁灭纲常,舍本逐末,以此教人,可乎?明知其非而趋从愈广,盖辟之者不针其病,彼得以有辞,谓世间无佛无仙不可也。诚有之,一言以蔽之,曰无用耳。于国无益,于人无济,虽宗而事之,将焉用之?夫圣人之道,不可一日无;三纲五常之理,不可一日缺。百姓恃此以自存,无此则不能以一朝居。虽无佛可也,无仙亦可也,彼二者之说,不过窃圣道之绪余耳。夫子之所不屑为,彼方挟此以自高。夫子岂不知佛之为佛,仙之为仙?以其不切于日用常行,故未始言之。昧者反谓佛能超世,夫子不能免于世;佛为上一截事,夫子为下一截事,故夫子之不及佛也。噫!为是说者,愚亦甚矣。殊不知夫子正是上截事,佛乃下截事耳。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此一章乃三教是非之所由分也。谓佛超世者,以其入圣而不沦于鬼,趣长生而不与俗同腐也。谓圣人不免于世者,以其犹未能脱然于鬼与死也。其言固高矣,不思天下百万亿苍生,岂能尽为佛,尽为仙乎?能超世者,宁几何人?泝古及今,或得一于千百中,或阅数世而不得一焉,正自不能免于世也。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阴阳隔,人之类灭久矣,安得有所谓佛与仙耶?夫子所以不言者,盖为世道深长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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