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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称钞法之策三:一曰住印造,二曰节用度,三曰禁奢侈。古者以货为弊,采铜为钱,无所谓楮也。汉以鹿皮荐璧,民间未始行用。唐有飞钱之制,轻装以趋四方,合券而取,京师楮之渐也。今中统之造,五十余年矣。物以少而贵,多而贱,贱则折阅,贵则宝重,此势然也。易之以至元,以五准一,犹云可也;更之以至大,低昂太骤,民听惶惑,已行辄罢,亦势然也。故虑楮之轻,莫若住造,民间鲜得,市价自平,取数既多,后何以继?或虑经用乏阙,则又有说矣。此印造不可不住也。朝廷初平中夏,是时未有钞法,贸易不过丝银,科差以是为准。宫府创立,制度一新,征伐四出,调度繁兴,未闻有乏财之忧也。江南既平,库藏充溢,金帛如山,而用之者舒矣。外而四方之朝聘,内而千官之俸秩,近而诸司之侍卫,远而边庭之供亿,日增月盛,时异事殊,而赏赐滥及于俳优,营缮力殚乎工木。商舶市宝,价莫得名;藏室翻经,费不胜计。山林莫供于野烧,海水终泄于尾闾。桑谷渐空,工役方急,楮轻物重,职此之由。真人践阼,躬履节俭,力改前非。然财散不可复收,弊久未能损革,此用度不可不节也。勤俭者衣食之源,奢侈者匮乏之本。古者衣服有常,上下有制。今倡优得为妃后之饰,皂隶可僭公卿之服,涂金织翠,佩玉曳缟,物直如之,何而不穷?古者游末有禁,务农为上。今鸣钟鼎食,酾酒刲羊,何曾下,万钱不足;毛仲请客,百事皆备。财产如之,何而不耗?今世以豪侈相尚,俗以淫靡相煽,上行下效,风流波漫。惟其取之无术,用之无艺,是以生者莫给,作者莫供。盖钱陌轻微,百物腾踊之害小,而工贾得志,兼并伤农之害大。此奢侈不可不禁也。

故凡四者之弊已陈于前,而十二策之可行与否,则在乎上之人择而用之耳。然探本寻源,又有所在,而明问之所不及,则草茅管见,亦未敢究极而言之也。执事览之终篇,勿以为老生之常谈。(录自《墙东类稿》卷四)

张起岩

谏谴台臣疏 【篇名系编者所加。】

台臣按劾百官,论列朝政,职使然也。今以奉职获戾,风纪解体,正直结舌,忠良寒心,殊非盛世事。且世皇建台阁,广言路,维持治体,陛下即位诏旨,动法祖宗。今台臣坐谴,公论杜塞,何谓法祖宗耶!(录自《元史》卷一百八十二《张起岩传》)

许约

建言五事

伏世祖皇帝登极诏书有曰:「天下大业,非一圣一朝所能兼备也,切惟官有未备,政有未举,正赖后圣补之。」方今天下官职咸备,治具毕张,其所以辅成先朝之弘规者多矣。然于天朝盛典,顾尚有未暇举行者。约以不才,猥当言路,切有管见五事,伏冀采择。一曰开经筵,所以资圣学也;二曰立谏官,所以隆大业也;三曰祀勋臣,所以劝有功也;四曰定配享,所以明道统也;五曰广荐举,所以求遗逸也。缕陈如左,合行具呈御史台闻奏施行。

一曰开经筵。

夫经筵之设,将以讲明正学,培养君德。所谓经筵侍讲,与今翰林侍讲侍读,名同而实异。自汉唐以来,人君听讲经史者多矣。至唐穆宗,始召韦处厚、路隋为侍读,命讲诗书。至宋,司马光、程颐尝充是选。此即经筵侍讲崇政殿说书也。世祖皇帝尝令左丞许衡具六经中有益于政事者进讲。裕皇在东宫时,亦尝令宾客宋日讲《尚书》。今圣上崇尚儒雅,厉精求治,凡可以与太平者,莫不举行,唯经筵之制,未能复古。纵有为之建明者,而有司行移翰林,令侍讲侍读就充是职,殊不知其职所掌,实不同也。今莫若于在廷诸臣中,择其学问正大、义理精明者二员,俾为经筵讲读官,于经史中择有补于世道时政者进讲,不必屑屑于章句,但举其大义,质诸政事,明天地性命之理,古今治乱之原,君子小人之辨,学术邪正之分。又选近臣二员领其事,伺圣上清燕,为之引进导达,或半月一讲,或一月一讲。仍预令翰林编集世祖嘉言圣德,与凡政事之弛张,贤哲之谋谟,人材之进退,财用之出纳,及命将出师,混一区宇,远谋宏略,类为一书,如《贞观政要》,每遇经筵,必先令讲读一二条,次及经史,其于治道,实无小补。

二曰立谏官。

古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诸侯有争臣五人,大夫有争臣三人,其职即汉之谏议大夫,与近世左右司谏正言也。考之前代,并隶中书省。古之贤君,不惟善纳谏,又屡赏谏臣,导之使谏,是以能成至治。《传》有之:「赏谏臣者国必兴。」今百司庶府已备,独谏官犹未设,诚为旷典。伏望于廷臣中,选其色温气和,进止从容,明先王之道,合乎当今之宜,不激切以沽名,不矫亢以立异者二员,俾为谏议大夫,使之开陈治道,启沃圣心,此诚当今要务也。孟子云:「责难于君谓之恭。」吾皇聪明仁圣,不以为难,必能赏谏言,以来天下之善言矣。

三曰祀勋臣。

大禘,《诗》曰:「实维阿衡,实左右商王。」禘于太祖,则知当时功臣与祭,故末章明言伊尹也。盘庚告群臣曰:「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是知功臣配享,实始于殷。孔安国曰:「古者录功臣,配食于庙,祭于大烝。」烝,冬祭也。谓之大者,物成多之时,其祭于三时为大也。孔颖达曰:「近代已来,功臣配食,各配其所事之君。」《周礼司勋》:「凡有功者,铭于王之太常。祭于大烝。」此功臣配享之见于经者也。故唐以房玄龄、高士廉、屈突通配食太宗;以马周、张行成、李绩配食高宗。宋以赵普、曹彬配食太祖;以薛居正、潘美、石熙载配食太宗。其余各以功臣配。此功臣配享之见于史者也。钦惟我朝,自太祖皇帝肇起朔方,奄有区宇,开国元勋皆蒙古大臣,表表见于世者甚多。今国家除荐新外,十月上旬大祭,诚合古者冬祭大烝之礼,宜以功臣配享,不惟不忘旧勋,实有以勉励群臣。虽古人泰山若砺、黄河如带之意,何以过此!望令近臣讲究太祖以来蒙古大臣各配食于所事列帝之庭,是诚一代之盛典,传诸无穷矣。

四曰定配享。

自唐祀夫子,配以颜子,至宋升孟子与颜子并配,然当时未知道统之传也。自伊洛之学兴,性理之说明,始以颜、曾、思、孟并列于夫子之左。盖得夫子之传者,颜、曾、子思也;得曾、思之传者,孟子也,道统之传,于是得其序矣。故江南诸路庙学,皆以四子并配,以子张居七十二子之首,自两庑升于十哲,以补曾子之阙。虽云亡宋之制,然纲常名教所系,此当因而不当革者也。今京师庙学,与河北诸路府学,并循亡金之旧,左颜右孟,与夫子并居南面,奚有是理哉?孟子学于子思,子思学于曾子,是知孟子乃曾子门人之弟子,曾子乃孟子师之师也。今屈曾子于从祀之中,降子思于廊庑之末,师之师不过一笾一豆,门人弟子牲牢币帛一与先圣等,又岂有是理哉?今天下一家,同轨同文,岂容南北之礼各异也。或谓学校所以明人伦,然路、点皆父也,回、参皆子也,子先父食,于理安乎?窃以为不然。盖庙学乃国家通祀,犹朝廷之礼也。父为庶僚,子为宰职,各以其德与勋也。如遇朝会殿庭班列,则父虽尊,安能超之子上哉?殊不知抑私亲而昭公道,尊道统以崇正学,乃所以明人伦也。如今序传道之配,使颜、曾、思、孟并列于夫子之左,虚其右隅,以避古者神位之方。自两庑升子张于十哲,以补曾子之阙,不惟先儒师弟之礼不废,使南北无二制,天下无异礼,亦可以见我朝明道统得礼之中,足以垂世无穷矣。

五曰举遗逸。

天生一世之才,足以供一世之用,顾其用之者何如尔。科举之法,实始于隋唐,后世因之,而科举益甚。然科举与辟举之法并行,故唐之人才为盛。然房、杜、裴、郭诸公,未必尽出于科目也。宋起孙明复于泰山,而处之冑监;拔苏洵于眉山,而进之容台;擢程颐于西洛,而置之讲筵,所以尊尚有德,自足以耸动天下。而人才之盛,职此之由。今罢荐举,独行科举之法,命有司以防奸欺,设逻卒以检怀挟,功名之士,不拘小节,固不以为嫌,彼恬退高蹈之士,必不屑就。大抵科目固足以得士,亦岂能尽得天下之贤?中人已下之资,可以利诱;若学际天人、道全体用者,安肯荣辱于三场,竞是非于寸晷哉?当于科目之外,别立荐举之法。若学行兼备,肥遯林泉,不求闻达,不屑科目者,听所在保举,待以不次。夫如是,不徒有以奖拔恬退,而野无遗贤之美,溢于唐虞矣。(录自《元文类》卷十五)

张养浩

时政书

奉政大夫、监察御史臣某,谨斋沐信宿,昧死奉书皇帝陛下:伏闻御史,言官也。人君深居九重,耳目有不及者,设监察御史言之。是知御史者实朝廷耳目,人主所倚,以为聪明者也。伏自世祖皇帝立御史台,迨今五十余年矣。昔阿哈玛特饰奸乱政,台谏不言,为盗杀之。僧格罔上酷下,迨其诛灭,世祖皇帝震怒台臣不先事而言,几至危殆。是知国家未尝负言官,而言官则有负国家者矣。陛下方总群策,以收太平之功,责言于人,而以言责之,万不如是,政使或尔死自其职,又可避乎?臣自承乏言官,常欲披肝沥胆,具白当世之务,以父年喜惧,章成复毁者至于再三,傥朝廷怜其居职不能不言之心,少赐清闲,使竟其说,或诛或窜,止于臣身,则受辱之日,皆感恩之年也。

臣尝观自古国家之难,多伏于治平无事之日。为人臣者,欲及未然而言,则恐败无实,人主忽焉而莫之信;欲俟已然而言,则又恐事成不救,贻人主无可奈何之忧。世徒知听言者难,而不知进言者为尤难也。夫子之于父,非不亲且敬也,惟亲也,故有过不敢不争,惟敬也,故争之不敢不尽其诚。为父者若曰,吾尊也,汝卑也,奈何汝不我从?而欲我之从汝言?或及此,则人子之职毁矣。臣之于君,与是奚异?

伏惟皇元有天下垂百余,始则太祖皇帝以义兵起朔方,次则宪宗皇帝以勤劳绍国统,次则世祖皇帝以赏罚一天下,又次则成宗皇帝以简重守成功,列圣相承,咸有彝宪。

初,陛下抚军漠北,天人胥顺,灵旗所指,辄以捷闻,中外之心,愿其即真,悬悬焉殆如农夫之望岁。会奸谋内构,欲僭宸极,天下之人皇皇焉又如盗入其家,靡所宁止。赖宗庙之灵,社稷之佑,太母元弟之断,虐焰已灰,期月之中,民之翘首企足,以迟六飞之至者,不契而同,遐迩一意。后闻正位上京,士贺于朝,民庆于市,于以见臣庶之欣戴陛下者,可谓至矣。以陛下孝武英睿,鸿福永年,固民之心,仍祖宗之宪,少抑浮费,则隆熙之治,可必底无疑,固不必纷纭更张,求胜前人为也。《传》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之难。」又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前辈亦云: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伏愿陛下详味斯言,则致治之方有不难见。大抵厥今天下,譬则一室,祖宗基构涂茨,靡微不完。但陛下择一二端重耆臣,谨而守之,自可坐享亿万年无疆之庇。陛下龙飞之始,已诏内外,凡百一遵世祖皇帝旧制,当时识者,佥谓圣心及此,幸孰大焉!

而近年以来,稽厥庙谟,无一不与世祖皇帝时异者,岂陛下欲自成一代之典,以祖宗为不必法与?将臣下工为佞辞阴变之,而陛下不知也?世祖皇帝时,官外者有田,今乃假禄米以夺之;世祖皇帝时,江南无质子,今乃入泉谷以诱之;世祖皇帝时,任人必循格,今则破选法以爵之;世祖皇帝时,守令三载一迁,今则限九年以困之;世祖皇帝时,楮币有常数,今则随所费以造之;世祖皇帝时,省台各异迁,今则侵其官而代之;世祖皇帝时,墨敕在所禁,今则开幸门以纳之;世祖皇帝时,课额未尝添,今则设苛禁以括之;世祖皇帝时,言事者无罪,今则务锻炼以杀之。彼当国者,始言齐政令以苏民瘼,今则瘼愈剧而政令纷然;始言实钞法以阜邦财,今钞法愈虚而经费日诎;始言下情弗达,今雍蔽愈甚;始言一新视听,今遐迩怨咨;始欲去弊,而弊益繁;始欲变法,而法愈坏。其它奸谋诡计,谬论诈忠,以荧惑朝廷,欺天罔人,惟己是利者,殆难枚举。臣欲默而不语,则恐厥后事功不效,为台臣者,责无所逃;欲缕言之,伏见陛下信彼方深,任彼方笃,非造次一语所能回。然竟不免冒雷霆之威终为国家言者,诚不忍祖宗百余年富实完美之业,一旦为二三小人幅裂而丝焚之。此臣所以不避一身之祸,上为列圣惜,下为天下百姓忧,欲使彼闻而改之,不致有挠栋覆餗之虞,以成朝廷图治美意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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