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宣挥了挥筷子,“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吃完了饭我再跟奶娘细说。”
饭后洛宣也不急着回宫,直接歇在了禾府,洛宣歇在这里自是想跟奶娘多呆些时间,所以洗了澡之后洛宣便赖在禾老床榻上,头枕在她的断腿上,由着她温柔的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她经常趴在奶娘腿上让她给她捉虱子。
“这会儿,你该告诉奶娘你跟楚皇是怎么回事了吧?”
洛宣舒服的眯起眼睛,“奶娘你不知道,萧长风那人有神经病。”
出乎洛宣预料的,奶娘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头问她为什么萧长风有神经病,而是剑走偏锋问:“你竟然直呼楚皇的名讳?看样子你们两人关系匪浅。”
洛宣张口欲辩,却不知怎地辩起,只叹口气道:“萧长风那人真的有病啊,我也搞不懂他想做什么。”
随着奶娘修长指节在她浓密的头发中穿梭给头皮带来一种麻痒之感,洛宣舒服得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听得奶娘道:“小宣,忘了千禾吧,楚皇是个优秀的男子,这世上只有他才能配得上你。”
洛宣倏然睁开眼,慢慢从奶娘腿上坐起来,其实她很想问她,假如她忘不掉千禾怎么办,可是被奶娘那温柔似水的眸光看着她实在问不出来,只道:“奶娘,你明天还给我做红烧肉吧。”
禾老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就知道吃。”
洛宣又趴在她的腿上,又听得她叹了口气道:“你娘亲十四岁就有了长公子,你看看你,都快二十了还没有一个子嗣,我知道你对千禾的心意,可一码归一码,你心里可以惦记着他也不能忘掉传宗接代的大事吧。”
洛宣知道这是奶娘例行唠叨,也不打断她,只舒服的趴在她腿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千禾。
梦在这一刻醒来,洛宣泪流满面,她望着窗外漫天繁星,繁星中最亮的那一刻像是被泪水浸润的眼睛,最是晶亮。
她伸手欲触摸那颗星星,叹息道:“千禾,你在那里还好么?”
第二天洛宣一大早便回到王宫处理国事。
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襄国在太和夫人和丞相大人的合力打理之下还算井井有条,当然也会有一些不入大流的情况出现,比如:
“孤走了的这些日子昌平候一直没有上朝?”
在襄国官职衣制中,太和夫人是紫冠金绶,只见她一身大红织锦锻袍,锻袍边角缀以玄色丝线,一条金带缠于腰侧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腰身,那如墨青丝以一顶紫金飞天冠束发,冠顶又缀着一串紫玉流苏,长及肩背。
太和夫人最大的优点便是遇事冷静,即便作为国君的洛宣有时候也拿不出太和夫人这不管放到哪里都是四平八稳的端庄之态。
所以她淡淡然为洛宣倒了一杯茶,那盛满智慧的美目流转,“昌平候是铁了心不将国君你放在眼里了。”
这点洛宣一早就知道,昌平候是太女党,是先公的死忠,自从她登基后昌平候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从这点来看这家伙倒是忠心耿耿,不过就是性格太固执。
洛宣凤眸微眯,“看样子,是该给昌平候一些颜色瞧瞧了。”
是以今日下朝之后洛宣特意准备去一趟昌平候府,可刚刚从殿中出来便看到萧长风。
看萧长风的神态像是有话跟她说,她不想耽搁,遂冲他道:“若楚皇找我有事相商,待我办完事回来再说吧。”
还没来得及转身开溜便听得萧长风道:“好歹我也是襄国的客人,作为主人,你不带客人欣赏一下襄国的风土人情倒要一个人出去快活,这有违待客之道吧?”
洛宣在心中对他翻了个白眼,当初她到楚国的时候他是怎么对她来着?如今他还妄想她带他游山玩水?
而且她哪里是出去快活?还有,萧长风说到“快活”两个字的语气凭什么酸溜溜的,真讨厌!
当然这些话洛宣没能说出来,她冲他咧嘴笑道:“我这不是出去办正事么,等我办完事回来我自会带你去襄国各处看看。”
没想到一向清高的楚皇却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你要出宫就将我一同带上吧。”
洛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萧长风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任性又厚脸皮了?
她正要开口反驳却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随即眉头一挑说道:“萧长风,襄国跟楚国可是不一样的,襄国以女子为尊,我要出去办事自不会带上男子在身边,省得落人口舌,如若你扮成女装我倒是可以考虑带你一同去。”
萧长风眉头稍拧。
扮成女装?
他突然想到他十一岁之时要去巫山学巫,阿媪告诉他巫山的女魔头被男人伤害过,最是讨厌男人,遂让他扮成女装。
当萧长风看着铜镜中倒映出那个身上一件鲜艳的鹅黄色褥裙,扎着两个垂髫,垂髫上绑着两根浅粉色发带随风飘扬的自己时他真恨不得去死!!!
想他堂堂大老爷们儿……
后来,扮女装这件事一直是萧长风心中不可磨灭的阴影,他发过誓,他这生再也不会穿妇人衫裙。
洛宣见萧长风脸上明显的抗拒,再加了一把火,“堂堂楚皇穿女装被人说出去会不会贻笑大方呢?”
萧长风双眉微拧,嘴角一勾,冷冷丢下一句:“你先等我一下。”
洛宣不知道萧长风要干什么,但她知道以萧长风的性格绝不会为了出宫游玩一下就放低作为帝王的尊严。
不过事实证明,洛宣简直太低估萧长风能屈能伸的底限了。
当看到那个穿着一套雪色狐裘大氅,头上挽着一个襄国时兴的包髻,那髻上还插着几根玛瑙嵌明珠发钗的萧长风时洛宣连同她身后的宫人都惊呆了。
原本刺激萧长风扮女装,一方面是铁定了他不会扮女装,另一方面她自认萧长风扮女装定然引来她的嘲笑。
可是看到这样的萧长风洛宣笑不下去,因为他实在太过惊艳了……
原本就嫩白的脸上浓眉如黛,一双深邃迷离的眼上淡淡瞄了一层黑烟,遥遥与他丰盈血色的唇相互呼应,这浓墨重彩的一张脸无疑给人一种爆炸性的冲击力,艳而不俗,妖媚而不可狎渎,热情却又冰冷,就如开在冰山上一朵妖娆多姿的花,让人赞叹却因冰霜阻隔不敢靠近。
萧长风走到她身边,面无表情平视她早已惊呆的目光,“没有理由再拒绝带上我了吧?”
洛宣呆呆点点头。
在宫外跟太和夫人,司马大人和丞相大人汇合之后洛宣自当跟她们介绍了一下这位新同伴:“君夫人!”
萧长风对于这个新称呼不以为意,而其他几人却是心照不宣,都知道这位君夫人来头不小,她们惹不起。
几人客气一番之后便向昌平候府出发。
昌平候是先公分封的侯爵,因为一家对先王忠心耿耿,先公在时,昌平候一家可谓是荣耀至极。
昌平候府坐落在月城最繁华地段,整个府邸雄霸了林梓路的近半条街,府门口那两座石狮子怒目圆瞪,如两个守护神一般警惕的注视着来人。
昌平候一早就得知洛宣要来,是以早已派了一大批人每人手中握着一把砍刀等在门口,吓得对面那条繁华街道上的商铺纷纷关门大吉。
洛宣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这阵仗倒是没有太过惊愕,她平静的端详了昌平候一眼轻咳一声道:“昌平候这是作甚?”
昌平候已经上了些年纪,不过因为保养得益,再加之上了精致的妆容,看上去倒不显出老态,她虽长的瘦弱,身上却透着一种富贵汤泡出来的雍容华贵之气。
她面对洛宣的时候从来都是鼻孔朝天,“老身府邸不欢迎你这种盗国之徒,若你前来是要责问老身不上朝之过,老身劝你还是回去吧,老身不想跟你这种人讲道理。”
反正昌平候每次看到她都会鼻孔朝天骂她盗国之徒,她也习惯了,是以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心平气和道:“昌平候啊,别这么小气嘛,孤难得来一次昌平候府,你就是这样待客的么?再说孤今日并没有半点责怪你的意思,孤只是听说昌平候喜欢玩骨牌,是以找昌平候切磋一下的,你瞧,孤将银两都带好了。”
洛宣话音刚落,却见得几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将后面马车上的箱子一箱箱搬下来,趁着这间歇洛宣带着一干人等往里走。
跟在洛宣身后的宫廷护卫身手了得,岂是昌平候这些家丁可以比拟的,是以洛宣在众护卫的护送下径直往府内走,侯府家丁虽也抵抗,却也没有半点作用,再加之他们心知肚明,这位可是国君大人,他们家侯爷虽有威严却是震慑不住的。
昌平候觉得这种人脸皮真厚,不请自来就算了,竟然还将别人家当自己家一样,人家还没邀请她进屋就大摇大摆的走到正房。
昌平候跟着进来的时候完全一副,“老娘没空理你”的表情。
跟在一旁的太和夫人看准时机冲身后的护卫使使眼色,那护卫便一股脑儿儿将昌平候家的家丁们给哄了出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六进大门并将昌平候给绑在屋中一根巨大的柱子上。
“喂,你们这些莽妇快将老身放开,来人!来人!唔……唔……”
护卫们及时用一条麻布带子捂住昌平候这张嘴,而屋外那些家丁虽叫嚣不已,却因为有洛宣坐镇和护卫守住而不敢硬闯。
这厢洛宣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被绑了手脚又被封了嘴巴的昌平候非常满意,她拍了拍手,却见刚刚趁乱闯进里间的护卫们整齐的抬着一箱箱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