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在暮色里喜颤,宋府上下的人经过一天的劳累后,披着暗淡的暮色在玉堂春下匆匆忙忙地路过。
宋蒙泉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看着那园中盛放的玉堂春,不觉想起自己成亲那日,这园中的玉堂春也是这般灿烂。他还依稀记得那奔腾不尽的喜乐,自己的新娘就是在这喜月中踏入了宋府的门槛。她躲在绛红色的含羞的面纱之下,撩起她的面纱时,门外的玉堂春正好迎在她眼里。
“风大,也不披件衣裳。”宋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为他披上衣裳,与他一同站在这落日的余晖里。
宋蒙泉轻轻拍了拍唐莲的手,说道,“莲儿,你可记得那****我成亲时的场景?”
“记得,这玉堂春还没这么高呢,但仍是花香馥郁的,春去秋来,若儿、婉儿都大了,这玉堂春也高了。”
“是啊。”
“说起婉儿,那位闻香堂的霍小姐说她长进了许多,前些日子我去瞧她,也觉得她规矩了很多,连舞乐这类她从不沾的东西也都学得有模有样了。”
“这样也不亏你对她的一番苦心,只是那位霍小姐,我派人去查过,底细仍不是很清楚,对她咱们不能太信任。”
“我瞧着若儿倒是很喜欢她。”
“若儿?他也不小了,只是宋府不能娶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你给若儿留意着,看看哪家的闺秀合适。”
“我早已留意着了,只是我看着这霍小姐知书达理的,很好,但你不满意,那便算了,你可千万别跟若儿说什么,让他多心。”
“这我知道。”
宋府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点灯了,他们二人在那儿站了许久。两人之间话很少,但两人有最好的默契,因此在这般动荡不安中仍相守至今。
“老爷,有人送信给您。”
“不过仍是那些东西,不必拿来看了。”
“送信来的人说,这信老爷会感兴趣,还让我转告老爷。”
“转告什么?”
“玉堂春,小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也许正如老爷说的是些风言风语吧,要不小的拿去丢了?”
思索片刻后,宋蒙泉让他将信送到书房去,唐莲觉得宋蒙泉脸色有异,便试探道,“玉堂春,这信也是奇怪,老爷觉得呢?”
“是有些。”
“老爷还要留着看吗?”
“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说不定呢,你先回房吧,我去书房了,近些日的事情多得很。”
唐莲虽觉着奇怪,但也没多问,在花园里站站就回去了。
次日清晨,同安酒楼刚开门不久,来的人还很少。只有那陈觉起了个大早,生怕自己昨日破坏了与程木香唯一有回忆的地方,一起床便来了酒馆。昨日见了他发酒疯的人都还有些害怕,离得远远的。
陈觉看了看四周,哀叹一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不一会儿,见到两个红衣女子进门与那掌柜说了几句,便径直上楼去了。陈觉也没大在意,要了一碗面吃起来。刚吃了一半,见宋蒙泉进来了,似乎没看见自己的样子。
宋蒙泉因昨日收到一封信,信里的人说有前唐公主和亲时遗落的昆仑玉。过两月便是唐莲的生辰,宋蒙泉一直在寻一块上好的白玉,想做根玉堂春簪子给她。此前宋蒙泉四处派人出去打听寻找,虽也有好玉石,但是宋蒙泉仍觉得不满意。直到昨日接到一封信,信里的昆仑玉是宋蒙泉一直想寻的,因此起了个大早,瞒着府里来了这同安酒楼,与信里的人接头。
宋蒙泉心里激动,难掩兴奋,一时也未注意到在一旁的陈觉,直到上楼时恍惚中见到陈觉,心里也不敢肯定。加上平日里二人来往不多,宋蒙泉也没管那么多,上楼去了。不知道陈觉在这边看个满眼。
上楼后,宋蒙泉按照信中所说到了房间,推开门,只见里面坐着一个红衣女子,打扮妖媚,唇红齿白,瞧气量不像是百姓家女子,更像是青楼里卖身的女子。原来这人便是霍福依在红月楼救下的常儿,刚才与她一起的是梁尹身旁伺候的婧儿,只是此时不在这里,也不知去了哪里。
宋蒙泉站在门外,仔细打量房内的情况,心里起疑,但总觉得来都来了,得问个明白才甘心。宋蒙泉进门后还未跨出三步,便有异香袭来。他大叫一声不好,想转身出门。刚转过身便被迷晕过去。
宋蒙泉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恍惚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又是那个十九的英俊男儿,穿着喜服,兴高采烈地穿过园里的玉堂春,只是这玉堂春恹恹的,没个精神气概。他推开门,见床头坐着个女子。他叫了声莲儿,那人没反应,又叫了声,那人也没动静。宋蒙泉觉得怪得很,上前去揭盖头,还未伸出手去,那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再看自己的手,全是鲜血,门外的玉堂春也变成鲜红一片。
“莲儿。”宋蒙泉大叫一声从梦里醒来,见旁边躺着刚才的那个女子,一下子受了惊,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也没顾得上穿。
“宋大人,您总算是醒了,这都傍晚了。”
宋蒙泉才瞧见桌前站着一个女子,也着红衣,但眉目间透着狡黠,脸上也露出些聪明胆大的气质,看来这人才是主谋,刚才的女子只是颗棋子。而这人就是婧儿。
“你们今日合伙演这一出,到底有何目的?”宋蒙泉斥道。
“演,刚才你与那清白女子把该做的都做了,如何说得上是演呢?”
“一派胡言。”宋蒙泉穿戴好,想走的样子。
“怎么,大人这就想走吗?”婧儿拦住了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让您写个东西给皇上。”婧儿将早放入袖中的信给了宋蒙泉。
宋蒙泉迟疑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今日难以脱身,便将信拿过来看起来,一边看还一边用余光盯着婧儿。
“你们是太子的人?”宋蒙泉道,“我与太子一向无往来,恕我难以从命。”
“那宋大人是想把事情闹大了?”
“你们能闹多大?”宋蒙泉质疑道。
“身败名裂,如何?”
“身败名裂,就凭这个,只怕你太小看宋某了吧!
“宋大人本事有多大,我们知道,只是你不如听听常儿是如何说的,再做打算吧,常儿,还不起来吗?”
宋蒙泉转过身去,见床上的女子慢慢起身下床。
“我家中贫困,跟着养父依靠卖艺为身,只因宋大人一眼看上了我,便多次送书信与我,但养父不应允,便杀了养父,将我私藏起来,每月与我相会。”
“你胡说,我何时杀了你养父,何时送书信给你。”
“宋大人,先冷静,这些事哪里是生气就能谈好的呢,”婧儿道,“这养父嘛,她的确是跟着养父来的金陵,金陵中少说也有三成的人见过他们卖艺,之后养父死了也是真事,再有这书信,我已经派人送到您的府上了,现在只怕已经在您的书房里了,字迹也全是按您写的来的,再有宋大人多次来这酒馆也是真的吧,还有您可记得来时在酒馆遇见了谁。”
原来宋蒙泉为了寻块好玉,四处找人,却又怕唐莲知道和下人不懂看玉,因此一般都是自己来这酒馆面谈。婧儿上楼时见到了陈觉,便心上一计,利用陈觉当了个证人,便又多了几分把握了。
宋蒙泉情急之下,也未想许多。竟起了歪主意,想着将这二人灭口后再做打算,但婧儿武功与宋蒙泉不相上下,多次下手也未得逞。
“宋大人刚才梦里都在叫夫人的名字,想必很爱她吧,若是你答应说几句话,那我便将这昆仑玉送上,若是你不答应,那两月后贵夫人的生辰,这常姑娘一定会到。”
宋蒙泉看看婧儿,又看看常儿,大叹一口气,便瘫坐在椅上,外头已有小厮前来询问了,宋蒙泉只得打发了他们。
婧儿见宋蒙泉已有妥协之意,便连忙拿出纸笔,让他画了押。一切完后,婧儿便带着常儿匆匆下楼了,小厮见门中有人出来,便进去瞧瞧。只见宋蒙泉衣衫不整,呆坐在椅上,一时半会儿也没了主意,只好轻声地问了一句,“老爷,咱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