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择槙听到动静出来时,霍福依已经被送到房里了。王大夫原本刚到房里,就又被叫了回来。原本他以为是沛喻有了什么变化,不曾想是福依。因此见到福依时,不免有些惊讶,让旁人瞧见他这副样子,倒会联想到是福依不好。
王大夫进门后,春新便把房门关起来,一方面是为了不打扰王大夫看病,一方面是她还在气沈择槙刚刚对福依发了那么大的火。
“少爷。”芙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沈择槙身后。
“哦,是你,你还没回去?”沈择槙问道。
“等王大夫出来后再说吧。”芙兮道。
“恩。”沈择槙也表示赞同。
月亮从云里隐进去,夜里的风带着微凉,穿过窗外的枝繁叶茂直逼进来。
沈择槙站在门口,头深深地埋着,眼似乎也闭着。
“少爷可是累了?”芙兮坐在厅里的椅子上将热水冲进茶里。
“啊?没有。”沈择槙头向上仰一下,又摇一摇。
“少爷这次去抚州,似乎路上遇到了什么?”
沈择槙猛地转过身,眼里布满了血丝,满脸是芙兮从未见过的疲惫与憔悴。
“和福依小姐有关吗?”芙兮问道。
“怎么这么说?”沈择槙说道,“我刚才是因为情急才说出那些话的。”
“我并不知道刚才少爷说了什么。”芙兮道。
“那.......”
“那****回来到芸香阁时,脸色很不对,加上我听说你回来后对福依小姐一直是淡淡的,所以我猜......”芙兮语气一直很缓,听不出有什么。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沈择槙一下子提高了语调。
“少爷不想说也没事,毕竟我是局外人,只是局外人或许看得更加清楚些,少爷........”芙兮还没说完,沈择槙就逼上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最近很关心福依,为什么?”
“难道少爷觉得福依小姐不应该关心吗?”
沈择槙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先回去吧,只是你把今日之事告诉我娘时,尽量......”
“芙兮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少爷还得把一个人的嘴堵住,否则福依小姐恐怕受的罪会更大。”芙兮说完后,望了福依房间一眼,便下楼了。
穆棋漳跟在沈择槙后头,眉头一直蹙着,看着芙兮下楼后,趁着沈择槙不注意,跟着一起下了楼。
“芙兮。”穆棋漳叫到,芙兮的身影里在黑夜停了下来。
“哥哥。”芙兮的声音终于柔了下来。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棋漳走到芙兮身旁,问道。声音里满是宠爱。
“自你跟少爷去了抚州之后,再到回来,大概一个月吧。”芙兮道,“怎么了吗?”
“没有,”穆棋漳摇摇头,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只是最近你似乎变了很多,原本我想是我们太久没见了,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
“哥哥,今日叫住我不是为了叙旧吧?”芙兮的声音又变得有攻击性了。
“我只是想问问,你最近不怎么和我联系,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棋漳的声音越来越软。
“大概是因为你沉迷于温柔乡吧。”
月亮完完全全消失在黑云的青烟中,黑色的幕布上隐隐透出些惨淡的白光。
穆棋漳站在夜色里,低着头,一言不发。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像是在两人之间隔了一层薄膜。
“哥哥还记得我们在闻香堂的日子吗,我们和玉娘一起的时候。”芙兮问道。
“自然记得,那日何止我们两个,还有承樾、白术、元智他们,那时候我们喜欢跟着玉娘在城郊的练功房里,吃她做的点心,那时虽然苦些,但是却是我这一生不可得的好时光了。”棋漳第一次由心笑出来。
“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
“什么现在。”嘴角的笑慢慢不见了。
“除了承樾之外的人呢?”
“都离开闻香堂了吧。”棋漳有些迟疑了。
“哥哥不会真相信芸娘的话吧?”
“芙兮。”棋漳的语气里是请求。
“哥哥恐怕还不知道吧,那时元智说厌恶了这样杀人的生活想要离开,芸娘嘴上说答应,实际上却暗中派人去刺杀,哥哥你知道吗?”哪一点惨淡的白光映出了芙兮眼里的星光。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站在她面前,我就站在哪儿,看着那个人用刀刺向元智,我什么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芙兮已经崩溃了,泪水像泉涌般出来,声音也越来越尖锐。
棋漳一把把芙兮拥入怀里,用手臂将她越绕越紧。他感受到她这些年隐忍的痛苦,感受到她身体的颤动,感受她的眼泪一点点把自己的衣裳打湿。
“他们不该死的,他们都不该死的,那些想要离开、逃出闻香堂的人都不该死的,哥哥知道吗,芸娘已经开始怀疑白术了,我好怕,哪一天那些曾经活生生在我们面前笑着的人就这样又在我们面前倒进血泊里,这几****总是做噩梦,我梦见你因为和冬安的事情逃出了闻香堂,然后、然后......”
“兮儿,兮儿,没事,没事,只是梦,只是梦。”棋漳不断地安慰他。
芙兮一把将棋漳推开,她眼里的泪水仍在涌,眼眶通红的,嘴里一直发出哭泣着、喘不过气的声音。
“不是梦,不是梦,要是再怎么下去,迟早我们都逃不了。”
“所以你这么关注霍福依?”
“是,因为只有她能改变整个闻香堂。”
“芙兮。”棋漳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到底在想些什么,直到今天才知道她这些年来这么冷漠的原因,也知道她这些年来一直煞费苦心地为自己考虑,棋漳只觉得心里愧疚,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哥哥,我要你活下来,我要我们都活下来,我现在只能这么做了,要是我失败了,霍福依也保不住,我也被连累,请哥哥不要为我做什么,什么都别做,行吗?”
“芙兮,不需要这么冒险的,我只要你能活下来,明白吗?”
“不,我必须这么做,只是这么早告诉你,是我没想到的,不论如何,哥哥就假装不知道好了,好吗?”
穆棋漳拉着芙兮的手,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远处传来沈择槙的叫棋漳的声音,大概是福依那边出了什么事。
“哥哥,答应我,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没等棋漳反应过来,芙兮就放开了棋漳的双手,转身用轻功离开。迅速消失在黑夜的笼罩中。
棋漳原来一直疑惑,什么时候芙兮变成了一个假装没有情感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了那个只注重武功和地位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对任何事情漠不关心,什么时候才从一个活泼的人变得深沉。
直到今天,听了她的这些话,棋漳才恍然想起,那一日元智征得芸娘同意离开闻香堂后,芙兮送她离开后回到闻香堂后失魂落魄的神情。他原以为她是因为舍不得,没想到她竟然经受了这么多。
棋漳在黑夜里站了很久,等到去沈择槙那里时,沈择槙已经进了福依房间一会儿了。
“棋漳,快把这个方子交给玉娘,叫她照着方子抓药。”沈择槙火急火燎的。
“是。”
似乎又想起了芙兮刚刚说的那些话,棋漳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福依。
“小姐没事吧?”
“没事了,没事了。”沈择槙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还不快去。”
“是。”
月亮从云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