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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们来到平时吃饭的那间带有阳台的房间,马林森仍然死死地拽着康维的胳膊,几乎是在拖着他走。

“快点,康维,在天亮之前我们得打理好行装,动身赶路。伙计,好消息——我不知道老巴纳德和布林克洛小姐清早发现我们离开了会怎么想……但那是他们自己决定留下的,没有他们的拖累我们会更自如……脚夫们就驻扎在离隘口五英里的地方——他们是昨天到的,运来了许多书籍和其他一些东西……明天他们就要返程了……这可以看出这里的人不想让我们离开——他们根本不告诉我们脚夫的事——要不天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困多长时间……我说伙计,怎么回事?你病了吗?”

康维瘫坐在一把椅子里,身体前倾,双肘撑在饭桌上。他摆了摆手说:“生病?不,我没生病,只是——有点儿——疲倦。”

“很可能是暴风雨的缘故。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我一直等了你好几个钟头。”

“我——我去活佛那里了。”

“噢,又去他那儿了!不过,谢天谢地,那是最后一次了。”

“是啊,马林森,那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康维的声音有些异样,接下来的沉默更让马林森有些恼火:“喂,我希望你说话别不紧不慢的——我们得采取大行动了,你知道的。”

康维挺了挺身子,尽量回过神来。“对不起,”他抱歉地说道。为了保持清醒和审视当前局面,他点上一根烟。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唇都在颤动,“我恐怕没听明白你说的……你说脚夫们怎么着……”

“是的,伙计,我说的是脚夫——赶紧打起精神来。”

“你在合计动身去他们那里?”

“合计?我是肯定的——他们就在山梁那边呢。我们必须马上动身。”

“马上?”

“是啊,是啊——干吗不呢?”

康维再一次努力让自己从另一个世界回到现实。差不多缓过神来时,他说:“我想,你不会认为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吧?”

马林森一边系着齐膝高的藏式长靴的带子一边急切地说:“我当然明白,但这是我们现在必须做的,如果我们不拖延的话,我们定能做成。”

“我不明白怎么做到——”

“我的天啊,康维,你做什么都要这么犹犹豫豫吗?你一点儿勇气都没有了吗?”

这半是激怒半是嘲笑的口气让康维回过神来。“我有没有勇气并不是问题所在,但如果你想听一下我的想法,我倒是愿意说一说。有几个重要的环节需要注意。假设你穿过了隘口,找到了脚夫,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会带你一起走呢?你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让他们动心呢?你没想过只是你愿意让他们带你走而他们也许不愿意带你走吗?你不能只是一厢情愿地要求他们带你离开。这都需要做些安排,提前商量好——”

“或者还有什么其他耽误事的准备,”马林森尖刻地打断康维。“天哪!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多亏我没靠你来做安排。因为这一切已经安排好了——我已经提前支付了脚夫们的费用,他们已经答应带我们走了。旅途上需要的衣物和装备都准备齐了。所以你没有任何借口了。来吧,让我们开始行动吧。”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

“我想你也不明白,但那都没关系。”

“是谁安排的?”

马林森失去耐性地回答道:“如果你真的特别想知道,我告诉你,是罗珍。她现在和脚夫们在一起。她在等着呢?”

“等着?”

“是的。她要和我们一起走。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一提到罗珍,两个世界在康维的脑子里瞬间碰撞融合了。他尖利地、几乎是轻蔑地大声喊道:“简直胡说八道。那不可能。”

马林森也控制不住情绪了,“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反正就是不可能。有各种理由来说明这种不可能。相信我的话,这事行不通。她此刻在脚夫那里,实在不可信——你所说的发生的这些事我感到非常吃惊——但是说她会做出更出格的事简直荒谬可笑。”

“我看不出有什么荒谬可笑的。她和我一样想离开这里,这很自然。”“但是,她不想离开。这就是你误会的地方。”

马林森有些不自然地微微一笑。“我敢肯定,你认为你对她的了解要比我对她的了解多得多。”他说道,“尽管如此,但是你也许不了解她。”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用懂很多语言,一样有其他方法了解人。”

“我的天哪,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稍作停顿,康维更加平静地继续说道,“这有些蹊跷。我们不要争执了。马林森,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是不大明白。”

“那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呢?”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请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好吧,其实很简单。一个她那样年龄的姑娘和一群古怪的老头关在这里——很自然,只要有机会她就会逃走的。直到今天,她才有这个机会。”

“你不觉得你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设想她的处境吗?我一直和你讲,她在这里很快乐。”

“那她为什么说她想离开呢?”

“她说过那话?怎么可能呢?她不会说英语啊。”

“我问过她——用藏语——布林克洛小姐给做的翻译。虽然我们的对话磕磕绊绊的,但彼此的意思还是能理解的。”马林森有些脸红,“可恶,康维,别那样瞪着我——别人会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康维回答道:“我觉得没人会那么想。不过,你也许没想让我知道那么多,可你的话还是让我知道了这些。我只能说我非常抱歉。”

“你到底有什么觉得可抱歉的呢?”

康维任凭香烟从指间滑落。他感到疲惫、不安,内心充满着一种深深的柔情,但这种柔情又让他内心冲突,他宁愿没有唤起这种东西。他轻声地说道:“我多么希望我们之间不是总那样误解。我知道,罗珍很迷人,但我们为什么要就这个问题争论呢?”

“迷人?”马林森轻蔑地重复着这个词,“她不仅仅迷人。你不要认为大家在这些问题上和你一样冷血。你也许只是把她当作博物馆里的一件展品来欣赏,但是我的做法要比你的实际得多,当我看到一个我喜欢的人身处逆境时,我会努力去做些什么来帮助她。”

“但是,确实有些做法过于鲁莽。如果她真的离开,你认为她会去哪里呢?”

“我想她在中国或其他地方肯定会有朋友。不管怎么说,总比在这里好。”

“你有什么把握这么说?”

“好吧,我会确保她得到很好的照顾,如果没有别人这么做的话。别忘了,如果你是在救人于水火,你通常不会去询问他们得救以后要去哪里。”

“那你是把香格里拉看成是水火之地了?”

“我当然这么看。这里到处弥漫着某种黑暗罪恶的气息。整件事件从一开始就是那样——我们被一个疯子毫无理由地带到这里——接着我们又被人家以一个又一个借口滞留在这里。但是,对我来说,最可怕的是,这个地方让你发生了变化。”

“让我发生了变化?”

“是的,让你发生了变化。你像没事人似的四处闲逛,你愿意永远待在这里。而且,你居然坦白说你喜欢这个地方……康维,你究竟中了什么邪?难道你无法再恢复到真实的自己了吗?我们在巴斯库尔时相处得多好啊——那时的你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亲爱的兄弟!”

康维说着,伸出手抓住马林森的手,马林森也热切地握住康维的手。马林森继续道:“我想你也没有注意到,过去的这几周时间里我特别的孤独。似乎没有人哪怕一点点关心那件真正重要的事情——巴纳德和布林克洛小姐有他们的理由,但是让我受不了的是,你竟然也反对我。”

“对不起。”

“你总说对不起,但那有什么用。”

康维心中产生一种突如其来的感动,他说:“如果我有点儿用,就让我发挥这点儿作用吧,现在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之后,我想你会明白许多有关当前看似非常奇怪和无法理解的事情的。至少,你会明白为什么罗珍根本不可能和你一起离开。”

“我想,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无法相信的。请长话短说,我们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接着,康维尽可能简要地把香格里拉的整个历史讲了一遍,就像活佛讲的那样,同时又加上一些他和活佛以及张的谈话。这是他最不想做的,但是他觉得在这种情势下,这么做是情有可原的,甚至是十分必要的。马林森确实是他的麻烦,他要用他认为合适的方式去解决。他轻快地讲述着,仿佛又一次融到那个奇异而永恒的世界中,被那个世界的美迷倒。不止一次,他感到自己是在打开记忆之门,那些思想和句子自己清晰流泻而出。只有一件事他没有和盘托出——为了避免自己陷入一种目前还无法应对的情感中——那晚活佛圆寂和自己继任的事实。

要讲完时康维心里感到一丝轻松,他很高兴把话讲清楚,毕竟这是唯一的办法。讲完之后他平静地抬起头,坚信自己没有做错。

马林森耐心地等待康维说完,手指轻敲着桌面说道:“我真不知该怎么说好了,康维……你一定是疯得不轻……”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各怀着迥异的心态瞪着对方——康维感到孤独失望,马林森则烦躁不安。“这么说,你是认为我疯了?”康维终于开口。

马林森神经质地大笑道:“听完你讲的故事,我更应坚信这一点了。我是说……唔,真的……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从表情和声音上可以判断出康维十分惊愕,“你认为这是胡说八道?”

“是啊……我还能怎么说?对不起,康维——这话是说得很重——但是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会这样认为。”

“所以,你仍坚持认为我们是完全偶然被带到这里的——是一个疯子计划好开走飞机,再飞越一千英里,仅仅是为了好玩?”

康维递上一根烟,马林森接了过来。两人都巴不得暂停争论。

最后,马林森开口:“我看,我们这样逐一地争论下去没什么用。实际上,你说的这里的人派了某个人去外面骗来陌生人,为此,这个家伙又特意学会了开飞机并刚好等到了承载四人的从巴斯库尔起飞的飞机……嗯,我倒不是说这种事情完全不可能,不过对我来说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这事说得通,也许值得思考一下,但是,你硬要把这同荒唐至极的事扯到一块——比如说,能活几百岁的喇嘛,某种永葆青春的灵丹妙药或者你随便叫它什么吧,这只能使我更加怀疑你脑子被什么虫子给咬坏了,就是这样。”

康维笑着答道:“是啊,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也许一开始我也不信——我记不太清了。当然,这确实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但是我觉得你亲眼所见也足以证明这里是一个不同寻常之地。想一想我们看到的一切,你和我都看到的——一个隐蔽在无人知晓的群山深处的峡谷,一座带有欧洲书籍藏书阁的喇嘛寺。”

“哦,没错,还有一套中央供热设备,现代化的上下水,下午茶及其他一切——这些真的很神奇,我知道。”

“那么,你怎么理解这些呢?”

“理解不了,我承认。这完全就是一个谜。没有理由接受那些确确实实不可能的故事。因为洗了热水澡而相信这里有供应热水的浴室,这不同于仅仅因为人们告诉你他们有几百岁了而相信他们有几百岁。”马林森再一次大笑,还是不很自然,“你看看,康维,这里让你心烦意乱,我真的觉得就是这样。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咱们走吧。一两个月后,我们就可以在梅登酒店享受美味了,那时我们再结束这个话题。”

康维平静地答道:“我根本不想回到那样的生活。”

“哪样生活?”

“你想的那样生活……美味……舞会……马球……还有其他一切……”

“但是我没说什么舞会和马球啊!就是说了,这有错吗?你是说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了?你打算像巴纳德和布林克洛小姐一样留在这里?好吧,至少你不应该阻止我离开这里吧!”马林森把烟头向地上一摔,两眼怒火,“噌”的一下向门口冲去。“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怒喊着,“你疯了,康维,你真的疯了!我知道,你总是一副冷静姿态而我总是急躁冲动,但不管怎样,我正常,而你不正常!在我去巴斯库尔和你一起工作之前,就有人提醒过我你这毛病,我当时还认为他们错了,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他们没错。”

“他们提醒你什么?”

“他们说你在战争中吓破了胆,所以自那以后行为古怪。我不是在揭你的短——我知道你也无能为力,我真的不想说这话……哎,我该走了。不管路途多么凶险和艰辛,我必须走。我既然说了,我要做到。”

“去找罗珍?”

“是的,如果你硬要知道的话。”

康维站起身来,伸出手:“再见,马林森。”

“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

“我不能走。”

“那么,再见吧。”

他们握了握手,马林森起身离去。

康维落寞地坐在灯笼昏黄的光晕里。他想起了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一句老话,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转眼即逝,无法挽留,两个世界最终无法调和,而其中一个世界始终是岌岌可危。他沉思良久,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差十分了。

他坐在桌边,抽出最后一支香烟点燃,就在这时马林森回来了。小伙子心神不宁地走了进来,看见康维还在,赶紧缩身躲进暗处,好像要尽量镇静下来。他就这样一言不发,等了片刻,康维先开口道:“喂,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

这亲切自然的问话让马林森感到平静,愿意道出原委。他脱下笨重的羊皮大衣,坐了下来。他脸色黑灰,浑身颤抖。

“我没那胆儿,”他半是啜泣地大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用绳系腰走过的那个地方吗?我都到那么远了……可是我应付不了。我不能登高,月光下那地方看起来太恐怖了。这事做得很蠢,是不?”他精神崩溃,有些歇斯底里,康维不停地安慰他。接着,他继续说,“这里的人,无须担心——没有人会从陆地上对他们构成威胁。不过,我的上帝,我真想用飞机装很多炸弹把这鬼地方炸平。”

“你怎么会想这么干,马林森?”

“因为这个地方就该炸,管它是什么。这地方既不道德也不纯净——正因如此,如果你那些无稽之谈是真的话,这地方就更令人憎恶了!一群干瘪的老家伙像蜘蛛一样盘踞在这里,等待捕获任何一个靠近的人……真是丑恶至极……再说,谁想活到那种岁数呢?就说你那位高贵的活佛,如果他活到你说的一半的年纪,就该上西天了……唉,康维,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呢?我不想为一己之私求你,可他妈的,我年轻而且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对你来说,我的整个生命与这些怪物们的谎言相比一钱不值?还有罗珍——她年轻——她也微不足道吗?”

“罗珍并不年轻。”康维回答道。

马林森抬头看着康维,歇斯底里地怪笑着:“啊,对,不年轻——当然,一点儿也不年轻。她看起来也就十七岁左右,但我想你要告诉我她实际足有九十岁了。”

“马林森,她是1884年来到这里的。”

“伙计,你又在胡说!”

“马林森,她的美,像世界上所有其他的美一样,容易遭受到不懂得珍视它的人们的破坏。她的美是非常脆弱的,它只能在爱怜脆弱的地方生存。把它从这个山谷中拿走,它将会像空谷回音一样渐渐消失。”

马林森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仿佛对自己的想法很有信心。“我倒不怕那事,如果说在什么地方她是个回音的话,那就是这儿,在这儿她只是一个回音。”稍停片刻他继续说道,“我们这样交谈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最好别诗意绵绵的,赶紧现实一点儿。康维,我想帮帮你——我知道这是一派胡言,但是只要对你有好处,我愿意和你辩个明白。我姑且认为你跟我说的是可能的,但那确实需要验证。现在,请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说的这些故事吗?”

康维没有回答。

“只是有人向你编造了一串离奇的鬼话。即使是你一生都熟悉的完全信赖的人说的,在没有得到证实的情况下都不能相信。关于罗珍的事,你有什么证据吗?据我所知,你根本没有。罗珍告诉过你她的经历吗?”

“没有,但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呢?关于长生不老这事——你还能指出一个别的实例来说明吗?”

康维想了想,提到了布里亚克弹奏过的未曾公布的肖邦作品。

“嗨,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不是音乐家。但是,就算是肖邦的作品,难道没有可能他从别的某种渠道获得而非像他故事说的那样吗?”

“有这种可能,毫无疑问。”

“那么,你说存在保持青春不老等等的方法,是什么呢?你说有一种药——好吧,我想知道那是什么灵丹妙药?你曾亲眼所见或者亲口所尝?有人向你证实过这种妙药的神奇效果吗?”

“没具体证实过,我承认。”

“你从来没要求具体证实一下?难道你没想过这类故事需要证实一下吗?你全相信了?”马林森有些咄咄逼人,继续说道,“除了人家告诉你的,你实际上对这个地方了解多少呢?你就见到了几个老头儿——不就是这样吗?另外,我们无非看到了这个地方秩序还好,似乎文化底蕴还不错。而这地方是如何形成的,为什么存在,我们一无所知,他们为什么想让我们留在这里,如果这是事实,这也是一个谜。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这一切都无法成为相信任何古老传说的借口!伙计,毕竟你是那种很有主见的人——即使在英国修道院你也不会很容易相信别人告诉你的话——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在西藏你就变得那么轻信了呢?”

康维点点头。即使他有更敏锐的理解力,他也禁不住对一个如此清晰的观点表示赞赏。“说得很好,马林森。我想,事实上,我们有时不加证明地相信一些东西的时候,我们都愿意相信我们认为最美好的那些。”

“唉,我没看出在这里活到半生不死有什么美好可言,若是那样,我真崩溃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活得短点儿,但快快乐乐。至于未来战争——这一切听起来太虚无缥缈了。谁知道下一次大战什么时候来临,会是个什么情形?对上次战争进行预言的那些人不也都错了吗?”见康维没有回答,他又补充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相信那种所谓的宿命论式的说法。即便那些事情注定发生,也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忐忑不安。天知道,如果我非得去打仗,我很可能吓得手脚冰凉,但我宁愿去参战也不在这里埋没一生。”

康维笑道:“马林森,你太会误解我了。在巴斯库尔时你觉得我是英雄——而现在你认为我是胆小鬼。实际上,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胆小鬼——当然这无所谓。如果你愿意,你回到印度时可以告诉人们说,我之所以执意留在西藏寺院里是因为我害怕再发生战争。那根本不是我要留下来的理由,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些认为我疯了的人们会相信的。”

马林森非常伤感:“你知道,那么说是有点儿不明事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说你的坏话。你可以相信这一点。我不理解你——我承认——但是——但是——我多希望我理解你。噢,我真希望我能理解你。康维,难道我一点儿都帮不上你吗?没有什么我可以为你说说或者做做的吗?”

接下来,很长时间两人没有说话,最终康维打破了沉默:“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原谅我问一个非常隐私的事情。”

“什么问题?”

“你爱上罗珍了?”

小伙子苍白的脸迅速涨得通红。“我肯定爱上她了。我知道你会说这很荒唐很不可思议,很可能是这样的,但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事荒唐。”

这场争论好像终于在经历了无数狂风骇浪后驶入了平静港湾,康维继续说道:“我也无法控制我的感情。你和那个女孩刚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两个人……你也许觉得我很奇怪。”康维突然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我们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是吧?”

“是,我想是的。”但马林森又突然急切地说道,“唉,说她不年轻,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也是恶毒可怕的谎言。康维,你不能相信这种谎言!这太荒唐了。这种鬼话有什么意义呢?”

“你怎么会知道她确实年轻呢?”

马林森扭过身子,脸上露出一丝窘态。“因为我确实知道……也许你认为我不会了解多少……但是我确实知道。康维,我恐怕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她。她表面冷漠,可那是一直生活在这里造成的——所有的热情被封冻,但热情还在。”

“要解冻了?”

“是的……这倒不失为一种表述方式。”

“她年轻,你很确定,马林森?”

马林森柔声说道:“老天在上,是的——她就是一个年轻姑娘。我真的为她感到惋惜,我想我们两个都被她吸引了。我觉得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实际上,在这样一个地方我认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康维来到阳台,双眼凝视着茫茫夜空下的卡拉卡尔山峰,月亮高悬,仿佛在平静的大海中徜徉。他感觉,像所有过于美好的事物一样,一个梦想在遇到现实刹那消失了。整个世界的未来,与青春和爱情的分量相比,都将轻如鸿毛。而且,他也知道他的精神世界就蜗居在它自己的疆域里,香格里拉就是这样浓缩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现在也岌岌可危。即使他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梦幻长廊在扭曲、亭台在倒塌,一切都将土崩瓦解。虽然他并非完全悲伤,但却感到无尽和痛苦的困惑。他不知道到底是他原来疯了现在清醒了,还是他原来一直清醒现在又疯了。

在返身回屋时,康维表现出明显的变化。他的声音变得尖厉,甚至几乎有点儿粗鲁,脸部有些抽动,他看起来更像在巴斯库尔时的英雄康维了。康维下定决心准备行动了,他突然清醒似的看着马林森。

“如果我和你一起走,你觉得你有把握用一根绳子就能解决问题吗?”康维问道。

马林森高兴地跳了起来。“康维!”他哽咽着大喊道,“你是说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康维一收拾停当,他们就出发了。离开显得特别的轻松——因为他们是动身出发而非择路而逃。他们很顺利地穿过月光斑驳的庭院。康维想,不会有人想到这个时候这里还有人。看到这空旷的院落,康维内心不禁产生一种空落之感。一路上,马林森不停地讲着即将开启的行程,但康维几乎什么也没听清。他们长久以来的争论早可以用一场共同行动而平息,这个世外桃源竟然要被一个在这里感到极大快乐的人所抛弃,想到这些,康维觉得真的不可思议!还不到一小时,他们就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山路的拐弯处,在这里他们看了香格里拉最后一眼。在他们的脚下,蓝月亮山谷如同一片浮云,康维感觉云雾中星星点点的屋顶像是在他身后漂浮追随。现在,就此刹那,竟是离别时刻。马林森一声不响地向上爬了一段陡坡,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好伙计,我们干得不赖——加油啊!”

康维苦笑着没有搭腔,他已经准备好用来横越那刀削斧劈般山脊的绳索。确实,这位年轻人说的没错,他已经铁了心了,不过他心里剩下的也只有这个念头了。这个微小而活跃的念头现在占据着他的大脑,剩下的只是一片无法忍受的空虚。他是徘徊在两个世界之间的过客,并且永远在两个世界间漂泊,而眼下,在不断加深的内心空虚中,他所能感受到的是他喜欢马林森,他必须帮助他。像芸芸众生一样,他注定要做出不明智之举而成为一位大英雄。

爬悬崖时马林森非常紧张,好在康维教他传统的登山方法,让他克服了紧张心理。渡过这个难关后,他们靠在一起抽着马林森的香烟。

“康维,我要说太谢谢你了……也许你猜得到我的感受……我说不出有多高兴……”

“我要是你,可能就放弃了。”

过了好长一会儿,准备重新上路之前,马林森接着说道:“但我真的高兴——不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你为了你……现在你能意识到所有那些都是胡扯了,这太好了……看到你又重新恢复成原来的自己真是太棒了。”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康维带着自我安慰的嘲弄口气回应道。

接近黎明时分,他们已翻过山梁,一路上没有守卫,康维认为即使有守卫,严格地说,这条路线也不过是稍加把守罢了。不久,他们就到达了被狂风吹拂得一毛不剩的平缓高原地带,再向下走一段缓坡,脚夫们的营地便映入眼帘。一切如马林森所言,他们发现这些人已经为他们做好了准备,裹着兽皮大衣和羊皮大袄的壮汉们蜷缩在寒风中,正迫不及待地要动身前往东边一千一百英里之外中国边境上的稻城府(Tatsien-Fu)。

“他和我们一起走!”马林森激动地对迎上前来的罗珍大喊道。他忘了她不懂英语,好在康维替他做了翻译。

他觉得这个满族小姑娘从来没有如此光彩照人。她向康维投来迷人的一笑,然而她却满眼都是那个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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