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皇祖母!”老太太虽一头银发,皱纹满布,精神气却是极佳的,“我说的话你听进哪一句了?”
孑语难得狼狈,十分别扭道:“皇祖母总是像教训儿童一般,可孑语已经——”
“已经多大了?”老太太灵敏的抢过话头,“堂堂王爷连个子嗣都没有,还敢自称大人!”
“皇祖母……”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糊弄过去,我跟你父皇已经商量好了,这几日就张榜出去,替你海选纳妾。”说着老太太又换了一张笑脸,“以往皇室挑选妃妾只可从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宦人家或是世袭贵族挑选,但皇祖母知道你眼光挑剔,寻常女子入不得你眼,所以特意将规矩放开了些,凡官宦人家或名门望族均可参选,这样选择便多了许多,还怕找不到你中意的吗!”
他闷声道:“既然都决定的事情,皇祖母何苦还要借机教训我一番?”
“我……”老太太显然驳不过这张凌厉小嘴,又知他一向性情沉闷,于是软下口气来:“语儿,并非你父皇与皇祖母愿意逼迫你,生在皇家实在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你身为亲王之一,帝王家的争斗如影随形,眼下太平,但无人能保永世太平,你的子嗣直接影响你这一条分支的稳固与延续,你孤身一人如何撑得住你那硕大的语王府啊!”
祖母的话虽未直接点破,却足够让他听出深长意味。
“孙儿知道了。”
言至此处,他再是不情愿也只能默认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老太太的速度实在是过于迅速了。
在他出宫的第三日,整个王都都因为他语王府要广选妾室而吵得热热闹闹。
“周夫人,你家姑娘可是十里开外人人熟知的大美人啊,这次三王爷娶妻,特意放宽了限制,若你家参选,那胜算可是极大的!”
北街街口,两台亮红辇轿相错而过,轿窗正对时,左边一台娇子叫停了双方,掀帘招呼。
“哟,王夫人,瞧您说得,我家洁儿年纪尚小,不急、不急。”右边娇子里的夫人笑得一脸隐晦。
“姑娘年纪是小,但机会可不等人呐,皇室招亲向来只对三品以上官宦人家与那世袭贵族,何时轮到你我这样的人家,更何况是咱们顶了不起的三王爷,怕是过了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喽!”王夫人说完便落帘起轿。这边周夫人细细一想,这话虽是闲谈却全然在理,这样的高枝儿以往可是望也望不着的。于是她当即决定调头回府,找老爷商量闺女参选一事。
实际上,自从颁布了王爷选妃的公文后,像周夫人这样的事件层出不穷,都城里的名门望族们都踊跃为自己的女儿报名参选,没有闺女的人家恨不能立刻生出个女婴然后瞬间长到十五六,一举飞到枝头带着全家变凤凰。
如果说全城上下哪儿还有个清静地,那也只有这漩涡的中心,语王府了。
语王府格外平静,不,是死寂,因为府里上下已经连着看了主子的黑脸好几日了。自打那天从宫里出来,大家就再没见王爷舒展过眉目,脾气比以往更坏了些。稍有点选妃的风声传进来,他的脸色就更阴沉了。
“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陆小涵嘎嘣一口咬掉半根胡萝卜,语气愤愤不平,“这是给他选妃,还弄得多不情愿的样子,心里该是躲着乐开花了吧!”
“哎呀王妃,您可小声点,这话让旁人听了去,会叫人家嚼舌头的。”丫鬟兰儿一惯的胆小怕事,见主子又开始口无遮拦,急忙制止。
“嚼便嚼去,我又不少块肉,再说了,我好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现在我的地都快被别人圈了,还容不得我发几句牢骚吗。”顿了一顿,她站起身,插着腰,更加愤慨道:“一个不曾进府的许韵就让我苦苦背了一身莫须有的罪名,如今要住进来一个,我——兰儿,你知道有个词叫唇亡齿寒吗!他日我若是真被架空,你也会跟着没好日子过的!”
陆小涵这个新晋的贴身丫鬟兰儿并不是生脸,记得那日在厨房她与那几个嬷嬷起纠纷,兰儿正是中途不忍插足去送汤的婢女,之后也是她向孑语如实说明情况,不趋炎附势,不欺人落魄,算是正直诚恳,因而小涵专门挑了她做贴身丫鬟。两人还算投缘,相处了几天便不生疏了。
兰儿见她吼得一声比一声高,赶紧关门关窗,“就算是这么个理,王妃也不能说得这么露骨呀。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常事,更何况王爷何等身份,要奴婢说,王爷这么长些年只娶一房反倒奇怪!”
“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她对着兰儿脑门便是一记爆栗,全然没有主仆的样子,“你没看过电视剧吗,小妾斗正房,正房泪汪汪!”
“电视剧?王妃,那是何物?”兰儿对她蹦出的生词摸不着头脑。
电视?这脱口而出的词语瞬即让小涵脑中白光一闪,似被闪电击中一般快闪过一堆莫名画面,却又速度太快捕捉不住。
她恍惚的摇摇头:“我也不知,像是顺口就说出来的话。”
相处的这几日,兰儿对她的奇言怪语已见怪不怪,不在意道:“王妃的心意兰儿理解,但千万别随意说出来,否则降了自己身份不说,更要紧的是忤逆了宫里的意思,毕竟纳妾一事都是皇上与太后提出的。”
“你看着吧,现在他心里还多少留着对许韵姑娘的念想,所以表现出抗拒,等过几日那娇艳欲滴的可人儿一入门……哎男人呀。”
兰儿捂嘴笑道:“王妃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怎这话说得像是看尽了风月的伤心妇人?”
小涵见跟她说不通透,泄气的挥挥手:“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出去透透气,你自己歇下吧!”
这几日天气回暖,院子里蛙叫蝉鸣的又热闹了起来,陆小涵在花园里逛了偏枯,脖子处就被蚊虫咬了好几个包。下意识的,她用指头沾了点自己口水往被叮咬处涂抹。
“陆小涵!”左侧传来一声熟悉的呵斥,他面色凝重用的走到她面前,瞪着她片刻,然后不屑的背过身道:“你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出身,怎么行些下作的举止!”
陆小涵因为是中途受惊,所以一直保持着沾口水涂包的动作来不及收回,本来还以为又是没留心捅了什么篓子,等他说完后方才反应过来所指为何。
她没有理睬他的唾弃,继续慢条斯理的吐着大红包,慢悠悠道:“王爷向来都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么?一上来就开训。”
“一个姑娘家家,用手沾唾液去抹身上,你这是何怪癖!”
“唾液怎么了,我这也不过也就是擦擦而已,你们日日吃的那燕窝还是动物的唾液呢!”
“你!”孑语被她气得接不上话,便拂袖而去。陆小涵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原本也想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小跑追了上去。
“王爷,听说海选筛出的女子已经进宫,由皇太后的贴身嬷嬷亲自试考礼仪与才艺,你可听说谁家小姐比较出彩吗?”
孑语仍径直走着,并不侧头瞧她,只无所谓道:“不来烦我便好,管她谁家出彩。”
陆小涵一听可来劲儿了,立刻憋出一副阴阳怪气道:“王爷这话说得,这选出来的可是以后您的枕边人啊,谁出彩,谁讨欢喜,这可关系到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心情哇,总不能像我似的一无是处,娶回来日日碍你的眼吧!”
他停下脚步,侧身转向她,眼神认真起来:“陆小涵,你也不能这样菲薄自己,你并非一无是处,起码你现在还有自知之明。”说完,甩手继续大步走。
原本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小涵的内心是充满幻想的,结果她还是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