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一把紫檀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却透着一种坚毅和霸气,眉间还遗留着年轻时候的风韵和手段。
她的神色很镇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扰不乱她的心思,尤其是嘴角似有非有的弧度,不怒自威,让人看不清她的虚实。
屋子里除了这位老妇人,还有三位黑衣的中年人,脸上虽然有种说不清的威严,那是属于掌事的上位者才有的姿态。不过,此时的他们眼神却有些闪烁,额头上也多了几道汗痕,被老妇人的气势压的说不出话来。
带头的那位中年人心中赞叹,还有些担心主子交代的事完不成。他们终究是小看这老妇人了,虽然这老妇人已经七十多岁了,而且远离俗世几十年,但是身上那种数十年养成的气势还在。
“易学五脉,山医命相卜,分立五家。老司命,这么多年不见了。想不到您老竟然躲到了这个小山沟里,可让我们这群兄弟们好找啊!”带头的陶冥然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在抱怨。
老司命冷哼一声,冷言冷语的讽刺道,“老婆子我再怎么躲藏,不还是被你们找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陶家还是如此的好手段!奇门五柳遁,陶渊明传下的五柳堂还真是好大的能耐啊!我一个老婆子哪里值得你们这么在乎!”
自从先天八卦,后天八卦形成理论之后,《周易》、《连山易》、《归藏》三分,便形成了以这后天文王八卦为基础的易家玄学。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易学理论被分成了五脉。
易学有五脉,山医命相卜,分别是奇门五柳遁的陶家,神机鬼王藏的王家,命截七星昼的白家,医中圣手殇的杜家和道里乾坤长的余家。
陶家传人是陶渊明五柳堂传下的,修行山字脉。王家以占卜入道,得这神机妙算的鬼王之称。白家修行命字脉,算无遗彻,改命定运。而圣手杜家世代研习医学,更是把道医分门别类,贯彻到道法中。最后的乾坤余家,相天相地,堪舆术的大家,阳宅阴穴,盘龙卧水,寻龙定脉,全都不在话下,自然是风光无限。
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
山字脉是易学的根本,其他四脉都是由山字脉延伸分化出来的,所以其他四家将这陶家尊为老大哥,五家关系紧密,仿佛是一家。不过,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导致五家意见分歧,最后一拍而散。具体细节外人很难得知,就连五家内部人员都知道的很少。
这件事之后,五脉白家损了老令公,余家当家人东相公丢了一对招子,其余几家各有损伤,自此五家地位被压低。而命字脉白家老司命带着白家余人神秘失踪,与白家关系紧密的余家东相公也随之消失,所以明面上风光无限的易学五脉仅剩山医卜这三家。
没有人知道余白两家到底去了哪里,其余三家的势力广泛,也没有查到半点消息,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五脉中的大哥陶家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另外两家的传人,整整找了三十年,终于有了命字脉白家老司命的下落。
带头人表面上呵呵的笑着,心底却愁眉苦展的,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他就听出了老司命背后的深意。老司命躲藏了那么多年,自然是不希望被人找到,再牵涉到五家的恩怨当中的。这样看来,这陶家人肩上的任务很难完成啊!
“老司命说笑了,说到底我们易学五脉还是一家,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我们的根哪!”
“哼,按你的话来说,我们余白两家算是逃兵了?”老司命眼里带着冷意,故意在那个“余”字上加重了语气。这么多年不问世事,她想旁敲侧问,看看这三家究竟掌握了多少能量,然后再决定如何应对。
带头人虽然掌事多年,很擅长和人谈事论情,但是比起这几十年前狠辣手段的白家老司命弱了许多。
听到老司命提到余白两家,他的眼里闪过几丝无奈,即便一眨眼就给隐藏了过去,老司命却看的蹭亮,余家藏的更严密,最起码还没有被这神通广大的陶王杜三家揪出来。
想到这里,老司命默默的点了点头,轻眯着眼睛,右手打着节奏叩击着上好老檀木制成的太师椅。
“不敢不敢!只是想来提醒一下老司命,三十多年前的约定,您老是忘了还是打算爽约了?”
带头人的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不过识人多年的老司命却知道,对方这是在向她施压,也是在警告她。
“我们余白两家已经付出足够的代价了,老令公已经死了,余家的老瞎子估计也活不长了吧,这些难道还不够吗?”老司命的嘴角噙着一丝愤怒,每次提到这事她都无法冷静下来。
“哦?”陶家带头人一声轻咦,听这老司命的话,似乎她并不知道余家的近况,难道余白两家从三十年前失踪就没有再联系过?
“呵呵,三十年已经到了,当年你们两家去了,如今也是非去不可!你们余白两家想要置身事外,老司命你觉得,可能吗?”
他越说嘴越硬,大有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的气势,不过他的狠色带来的效果并不怎样,最起码没有吓到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司命。
“我们易学五脉本就是一体,一脉都不能少,这楼兰古城一行,你们是去定了!”
老司命听到那楼兰古城四个字,浑身一个激灵,似乎是在追忆,又好像是在恐惧。那楼兰古城中究竟藏着什么。会令见多识广的堂堂老司命神色大变呢?
老司命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硬,就连神情也颓废失落了不少,她长叹一口气,“我们白家一脉就此断了,没有人在牵扯到命字脉的方术!后继无人,就算我想要参与楼兰一事,恐怕也没那个资格了!”
带头人看她口头上软了不少,立马神色大定,解决后续的麻烦自然得心应手,“老司命第二辈没人,不过这第三辈倒是出了一个人物呢!”
老司命听到这里,联系到前因后果,顿时恍然大悟,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陶家人摸不清她的深意,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好好,好啊!老婆子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哈哈哈哈……”
“呵呵,老司命这话就不对了!你想要白家的传承就此断了,现在我们三家帮着你续上了,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一丝的感激吗?只是请你去这古城一趟,您老就开始推三阻四的!这事您倒是给个准话,回去我也好给老山头一个交代!”
老司命怒极反笑,左手持的龙头拐狠狠地敲击着地面,“我说黑妮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事,她有几斤几两,老婆子我还是清楚的!看来背后上青词的那三位都还活着呢,这么多年故人没见,却派你们这些小辈来,你们这三家还真会给老婆子我摆身架!”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紧张,剑拔弩张的,只有老司命时不时的几声咳嗽声和喘息声。
这刁钻的老太婆话里藏针,越是一副笑脸,越需要谨慎小心,想来陶家人得了掌家老山头的消息,知道这白家老司命的性子特点。
陶家人额头上全是冷汗,三个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背挺了挺,脸上又换上了标准的职业式笑容。
“老司命莫怪,我们这些小辈的确入不了您老的法眼。只是那神机鬼王家的卜算子想您想的紧,特意嘱咐我请您老过去住几天!”
老司命听到王家掌家人卜算子变了脸色,神色沉郁,看上去很恼怒忌恨,“山高路远,天子脚下,老婆子我是无福消受,难为王家老不死的还记挂着我!”
陶家人早就知道白家老司命和王家卜算子结过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提到卜算子,她自然不能够释怀,所以一句话就令她乱了分寸。
“老司命嘴上说再也不过问世事,不插手玄学鬼怪,这规矩是不能废。不过想那第三辈可以撑得起场子的,倒是白白可惜了啊!”
老司命持着龙头拐的手紧紧的握着,手背上青筋暴露,不知道是因为消瘦还是因为恼怒。她最恨别人在她面前耍心机,更恨别人的威胁。
“你们把我的川子给怎么了?”
“他再怎么说也是白家小司命,我们自然不敢对他怎样,只不过是听说小司命心高气傲,听不惯别人的奉承,跑到山里帮人解决灵异鬼事证明自己去了!小司命的本事是老司命您自小调教的,那鬼怪只不过是七十年的红嫁娘,自然是手到擒来,老司命犯不着担心!”
老司命内心一凌,眼里满是担忧和哀愁,手上一用力,那龙头拐发出轻微的嚓嚓声。川子有什么能耐,她这做外婆的又岂能不知道呢?那可是七十年的鬼嫁娘,莫说是什么能耐都不会的外甥,恐怕就连她那位徒弟黑妮都应对不了。
若是……若是她这外甥出不了那山,难道要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这三家还真是天大的能耐,设计这事逼自己不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