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上那两人留下的红棕烈马,方恒快马加鞭,往官道飞速奔去。
路过清苑林,几日之前发生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地面泛着暗红的色泽,还有不少坑坑洼洼,四周树林里仍残留着一些散发着银光的刀剑兵器。
那些死去的混元宗弟子毕竟与他也算是同门师兄弟,尽管大多不曾往来,但人就这样在混乱中死去,着实让人喟叹。方恒暗叹几许,步调没有停留,踏马继续前行。
再行过一处山坡,很快路途变得平坦。
方恒抬眼望去,一座矗立远处的小城清晰呈现,石墙高砌,四壁堆垒,一轮黄日在远方山脉中垂落,光芒熹微,普照之下,以至于整座城池散发着灰黄色泽。
来到衡水城已经接近傍晚,方恒勒马慢行,一路上遇到不少出城赶路的农人,这些农人清早看护农田作物,到了白日便进城交易买卖蔬菜瓜果肉食,到了傍晚便回到家中,也算是生活惬意富足。
感受着这来自乡间田野的气息,远远看着微黄泛红,翻滚漫卷的云霞,方恒心中一片坦荡,如同明镜一般圆润无暇,若是这世上有大道的话,许是这一刻便悟了道。
不知不觉,身上的气质转化,彻底驱逐了以往孱弱慵懒的气息,整个人此刻摇身一变,仿佛像是一柄剑,一柄出鞘锋利,锐气横然的利剑!
“衡水城,我回来了,杨家,叶督察......”方恒喃喃自语着,忽然他一抖缰绳,驾地一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随马飞奔而去,只留下身后飞扬滚滚的烟尘。
再次回到衡水城方家的时候,天上已经隐隐挂起了月色。
门外家仆见着是方恒,连忙回去禀报方家家主。
走入院落不久,一个身影迎面而来,语言中满是关切:“恒儿,都说混元宗把半路运镖出了事情,我四处打探都不见有你的消息,如今看你身强体壮的,倒是没有什么事。”
“恒儿既然没事就好,赶紧进来坐,别着凉了。”出言的是方恒的母亲,正从祠堂里走出,见了方恒也是面露欣喜。
“谢谢爹娘了,坐就不必了,我待会还有事出去。”方恒道。
方晋元忽然低声朝方恒道:“你该不会是想去杀那个叶督察吧,此事千万不要冲动。”
“爹,此事我自然会处理好的,不劳爹您费心了。倒是姐她现在怎样了?”方恒问道。
“就在前几日叶督察指明要来见她,她人避而不见,那叶督察下令一个月内要娶她,你姐听说这个消息,毅然决然地跑去承京了,说是要嫁给那个姓孟的。”方晋元叹息道。
方恒注意到,经过这些时日的方晋元皱眉更深了几分,头上也多了几根白发,可见为此操碎了心。
“爹,你相信我,此事在一个月内我一定能亲手解决的,我马上就要突破到锻体三重了,到时候暗中杀死叶督察根本不在话下。”方恒握紧拳头,坚定地道。
“恒儿,此事你一定要量力而为。”方晋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从这个儿子被杨家人打伤之后,整个人似乎都变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令人信服的气魄,他知道无法阻止方恒的行动,于是只能心下里祝愿成功。
“对了,就在昨日有个姓谷来过我们家,找过你和谷大总管。”方晋元又提醒了一句。
方恒心知那人定然是混元宗的谷丰,也不太在意。又和方晋元聊了几句,然后便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路过谷大总管的院落时,方恒隐约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气味,有点像是血腥味,却又混杂着别的味道。
此刻正值夜幕降临,一丝阴沉的氛围笼罩四邸,方恒顺着这股气味走向谷大总管的房间。
就在疑惑之时,便觉一股穿堂暗风划过,驱散了原本的气味,咯吱一声,还未敲响的大门无风自开,里头黑灯瞎火的,谷大总管的身影正盘膝坐在榻前。
见着方恒到来,紧闭的双目忽然圆睁,其中一道刺目的光华稍纵即逝。
“原来是方公子。”谷大总管的声音比起以往略带了几分喑哑。
方恒有些微微好奇地朝房间四顾一番,见周遭漆黑,于是道:“谷大总管可是在练功?房间这么暗,怎么也不点个灯什么的?”
“呃。我只是一时练功入迷,未曾分得清白天黑夜。”谷大总管道。
“原来如此,倒是我打扰了谷大总管的修炼了。”方恒知道这个谷大总管也是锻体二重修为,一身武功也是不差,平日也常常练功,心下觉得这倒是寻常。
只是方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是从哪里传出来了?
方恒仔细嗅了嗅,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他目光一扫,正瞥到房间一侧点起的檀香,袅袅青烟朝空气四周散发,淡淡芬芳漫卷鼻尖。
除此之外,一切平静如水。
方恒心道:倒是我有些多心了。
微微拱手朝谷大总管道别后,方恒便快步回到了厢房。
他盘膝了一阵,将精神调养到最佳状态,见夜幕昏沉,明月初升,便换上了一身黑衣装束。
穿好黑衣的方恒,迅速走出房门,一个纵跃便从墙头跳出。
循着僻静角落,绕着周遭的墙体移动,方恒疾步走向杨家的方向。
一番小心兜圈绕墙,方恒很快来到一处颇为高挺的墙角下。
方恒知道,在墙的里头便就是杨家了。
他先是俯身在墙边听了听声响,见没有脚步声说话声,方恒这才小心地翻过墙头,落入了院中。
这座小院只是杨家一处偏院,真正的大院还在前方不远。
方恒脚步轻挪,便贴着墙面悄然溜出了院落,来到一处偌大的花园。
这花园种有不少清草香花,锦簇缤纷,正中正有几名丫鬟、家仆在和一名小孩嬉闹,方恒趁着几人不备,几个箭步便穿过了花园。
过了花园,便就是大院所在,大院内分有十来座房屋,见几名家仆正端着菜肴果盘往一处房屋走去,方恒便知那定然是大堂了。
他蹲身慢行,悄然便缩到了大堂窗下。
方恒抬眼顺着窗开的一角缝隙看去,只见里头正坐着几名年轻男子,互相之间交头接耳。
“最近听说混元宗出了事情,死了不少人。”其中方脸男子忽然开口道。
“可不是么,我听说杨开、杨业、杨林三个家伙也失踪了。”另一名马脸男子道。
“说那三个废物作甚,三个家伙没事跑去混元宗入宗练武,练了好几年也不见有多大本事,此番混元宗遭难,怕是死有余辜。”正中颇有气质,容貌俊逸的男子不屑道。
方恒听罢,不禁冷笑,这三人分明是他杀的,此次混元宗镖务遭难,倒是这些杨家人以为三人陨落在了运镖中。
“嘘,虽然大哥你是杨家嫡传,受老太爷关照,但这话若落到大舅那里,那便不好了。毕竟他两个儿子都莫名其妙失踪了,现在都还在气头上,还扬言找混元宗麻烦。若是给他听到,只怕我们都要挨一顿怒火。”另一名圆脸男子谨慎道。
“怕什么,大舅也要受老太爷管,在我们杨家,老太爷就是最大的。”那俊逸男子拍案豪迈道。
“可是......”圆脸男子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俊逸男子见圆脸男子目光一瞪,心知不妙,往后一瞧,便正见着一个容貌英挺的中年男子站在后方,在他后面还有一名老态龙钟的老者大步而来,这老者背脊直挺,风骨萧萧,浑身肌肤莹润,显然是达到了锻体三重的修为。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中年男子目光一闪,冷冰冰地道。
“没什么,什么都没说,大舅你坐。”那俊逸男子尴尬一笑,伸手一引,他又朝后头的老太爷笑了笑,道:“爷爷也坐,也坐。”
二人分别寻了个位置坐好,不一会儿,又有几名中年男子纷纷走来,其中一人方恒认了出来,便是杨家家主杨端。
整个杨家人都坐在这方大堂中,场面也从开头的无忌,变得肃穆沉凝。
稍许,几名家仆分相捧上酒菜。
方恒也不心急,慢慢蹲伏在窗边,静静等候众人吃过饭。
宴席上一片沉重庄严,众人开口不多。
过了不久,众人吃过饭食,酒足饭饱,离开大堂。
方恒便选定了方家家主离去的方向,一路尾随上去。
跟着方家家主走了不远,便见方家家主与那杨家‘大舅’走向一处低矮普通的屋舍,二人本要邀上那锻体三重老太爷,道:“老太爷可要同来参悟一番。”方恒心下一凛,心知这二人便是要那老太爷一同参悟三升图去。
谁料那老太爷却是摆摆手,言道:“我这快入尘土的人了,还修什么仙?”于是自顾自地离去了。
方恒心道侥幸,若是有那个锻体三重的老太爷在,只怕凭他的武功也要忌惮几分。
方恒辗转跟上,来到窗前,微微探出头去,便见里头的方家家主往一处书橱走去,伸手轻轻按下书橱上一册极不起眼的书籍。
这书籍竟然被按落下去,咯嗒一响,接着墙壁上发出隆隆之音,那书橱居然自行移动开来,露出了一个半人来高、深邃漆黑、徐徐朝下的洞口。
一方阶梯由上至下铺垫而落,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满带喜悦地顺着洞口走下,随着二人走下,那洞口边的书橱也缓缓移动,随后彻底封闭,恢复了原貌。
方恒正要有所动作,忽然听见一阵风声划过,一道身影从一侧墙头飘然落在了这座屋舍前。
方恒立即屏住呼吸,将身子朝阴影里藏得更深了些。
那黑衣人左右四顾了一番,见周围没人,便一个闪身进入其中。
见那人在书橱间捣鼓了一下,随后照猫画虎按下了机关,顿时再次出现那道洞口。
等到那人走了进去,方恒这才起身悄然潜入屋舍内,相继打开了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