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楚王听了春申的话,恍然大悟,不住点头,随后便竖起拇指,连连夸赞春申道,“战国四君子,名震天下,依寡人看,春申君当居四君子之首才是!”
“大王谬赞了,春申不过是尽了些臣子之力而已。”
“呵呵,春申君不但足智多谋,而且还谦逊如厮,实乃世所罕见,”楚王微笑着说道,不过他再看了春申这身有些污秽的衣服,仔细闻了闻竟有些酸臭味,这才发觉原来春申一路从齐国赶回楚郢,直到他这寝殿,竟还没顾得上梳洗,于是便指着春申的衣服,笑道:“春申君一路舟车劳顿,为国奔命,只不过要为难了身上这身衣服了,我看还是尽快回府梳洗休憩一日,明日寡人再召你入殿,行议封赏之事。”
楚王说了这话,春申才反应过来,面色立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向楚王俯身施礼道:“那老臣便先行告退了。”说罢,春申便缓步退出了楚王寝殿。
待春申告退之后,楚王刚想坐下来,寻些后宫佳丽,美酒丝竹前来寻欢作乐,以庆祝此番自己得到从约长之位的喜事。可偏偏刚想朝那侍人发话之时,那侍人却抢他一步先行奏报道:“王上,李园宰相在殿外多时,说是有要事启奏王上。”
楚王本来兴致勃勃想寻些乐子,结果突然被那李园来扰了雅兴,心中便有些不快,但是李园作为楚国宰相,如若不加召见便显得君臣之礼轻薄,再加上李园的生妹李嫣乃自己最为宠爱的爱妃,所以这位李园不但是楚国的宰相,还是他楚王的国舅,因此楚王尽管心中有些不快,但是却依然不敢怠慢这位王亲国戚,所以便只好朝侍人发话道:“宣他进来吧。”
那李园听封宣话之后,垫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走了几步还不时举头向殿外张望一番。楚王见他如此模样,便发话质问道:“国舅这么早便急着来面见寡人,不知所谓何事啊?”
李园正向外四下里张望着,忽然听闻楚王这样问他,立刻回转过神来,向楚王行礼答话道:“启禀王上,李园此番前来,正是有要事向大王建言。”
“有事不能待寡人上朝之际再行奏报吗?为何要直闯寡人的寝殿而来?”楚王有些不耐烦,但是依然耐着性子又继续问话道。
“王上,此事事关王上龙颜威仪,所以李园这才不惜冒着惊扰圣驾的罪责前来奏报。”
“哦?何事如此重要,竟要国舅如此大费周章。”
“王上,臣听闻春申君已连夜回归楚郢,向王上禀报合纵齐国一事,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呵呵,”楚王听了李园这番试探性的问话,不由得有意笑道,“国舅方才张望许久,明明已经看得春申君离去,何故还来向寡人验证真伪呢?”
“哦,这,臣下方才只是觉得那离去之人背影有些眼熟,极似春申君,但却又不敢妄下论断,所以才向王上求证。”李园见自己已经被楚王识破,便只好找了个借口掩饰了一番。
“好了,这个暂且就不论了,春申君确实已经回楚郢了,刚才正向寡人奏报他此次齐国之行的成果。齐国已经答应合纵拒秦之策,这六国联盟从约长之位本王便唾手可得。”楚王正说着,想到自己不久便可号令六国,顿时得意的有些忘乎所以来。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李园见楚王这番表情,立即顺水推舟,向楚王溜须拍马了起来。
“国舅,你方才说有要事要奏禀于寡人,到底是何事啊,怎么这许久也不听你说来?”谁知道楚王丝毫没有领李园这般阿谀之辞,反倒是又向他问起话来。
李园受此一问,这才转入正题道:“齐国既已答应合纵,却不知王上何时可荣登从约长宝座,而号令六国于天下?”
“此事尚未定论,待明日早朝我与春申君商议之后再作定夺。”楚王十分随意地回答李园道。
“臣下只怕夜长梦多,王上既知那燕国使臣来我楚郢之时,多番以狡诈之辞讥讽我楚国君臣,令我楚国君臣受尽耻辱,可见其人何等狡诈奸险。如今他与那春申君约定一旦纵齐成功,便将从约长之位让予王上,这只怕又是那燕使设下的圈套。到时候万一他耍赖反悔,王上既无凭证,也便奈何他不得,岂不是财权两失?”李园见楚王并没为以后的事多加设想,便好生提醒道。
楚王听了李园此言,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向李园请话道:“国舅言之有理,寡人倒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但不知国舅有何万全之策可教寡人?”
“臣下此来正是为助王上早日荣登从约长之位而来,”李园但听楚王有此问话,心中笃定楚王已经将自己的听了进去,于是便信誓旦旦,以表忠心道,“王上既怕夜长梦多,不如先下手为强,将此事在燕使还未发觉之前敲定城既成事实,如此到时只怕燕使想要反悔也无可奈何了。”
“哦?国舅有何妙法可让寡人就任从约长之位既成事实?”楚王一听李园此言,立刻来了兴致,连连急着向李园问话道。
李园见楚王已经是心急如焚,心中不禁暗自得意。他知道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楚王必将对自己言听计从,春申即便是出使齐国有功,这功劳也远在自己之下了。这正是为何李园要这么着急地赶往楚王寝殿的原因,原来他早就听闻春申已经回到楚郢,他害怕春申此番回楚国会因让楚王搏得从约长之位而备受尊崇,从而威胁到他宰辅的地位,所以一并想出这个法子也抢这合纵的头功。
想到这里,心里暗自得意的他才缓缓转过神来,对楚王道:“臣下有一计,可保王上尽快取得从约长之位。王上可立即以那个燕使荆轲的名义,向其他五国发布诏令,就说六国合纵大计已成,邀他们各领精兵前来楚郢会盟。待六国精锐一到,王上作为东道主,自可领着燕使荆轲当众向他们宣告你才是这六国的从约长,届时那荆轲即便想反悔也反悔不了了。”
楚王听完李园此番话,顿时茅塞顿开,连连夸赞道:“国舅果然深谋远虑,得此妙计,何愁六国之权不尽归我熊完之手?!”
楚王一番夸赞之后,和李园君臣之间相视一笑,便都得意的手舞足蹈起来。这一君一臣,设下这阴谋诡计之后,相互之间的信任便因为勾结而变得更为融洽了。
李园的这出先斩后奏的计策一出,楚王很快便采纳了下来,并且借着弈剑盟盟主荆轲的名头向其他五国发出了会盟的书函,邀五国君主派遣大军前往楚郢歃血结盟。书函很快便传到了六国君主的手里。韩、魏、燕三国因荆轲之前出使拜访过,而且为这几国解了许多困境,所以如今恩人有命,其奉命出兵自然不在话下。齐国有春申用重金买通后胜,又以庄公掘地会母一事说服了齐王建,所以齐国奉檄出兵也是好不推脱。唯有赵国,自李牧兵败之后,赵国邯郸亦被秦国攻陷,赵王如今也已沦为秦国的阶下囚,而赵迁又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所以一时之间犹豫不决,难下决断。
不过幸好的是,赵国沦亡之后,赵迁身边的奸佞小人郭开因未受到王翦之前允诺的富贵荣华,又害怕遭到赵迁的迁怒,所以已经只身离开了赵国,流亡市井。所以此时的赵国虽已沦亡,但毕竟朝中大权落到了李牧副将司马尚的身上,司马尚一代忠良贤臣,面对能够合六国之力向秦国复仇的大好时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但是他亦深知赵迁乃胆小鼠辈,单单靠他一人之力前去说服赵迁发兵楚郢会盟,只怕没那么容易,所以在他接到楚王的会盟书函之后,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说动赵迁的人,可问题是,他所想到的这个人,此刻却早已告老还乡,如今已不知所踪,若是要再寻他出来,只怕犹如登天之难。
这一日,司马尚正因为无法找出他所要找的人而愁眉不展之时,忽然有侍人奏报道:“大将军,府外有一儒生,自称是大梁人,口口声声说大将军近日有忧虑难解之事,他他来为大将军排忧解难。”
司马尚一听侍人的这番奏报,心中不禁好生奇怪,他只是刚刚接到楚王的会盟函不久,寻人之事也一直是他一人在谋划,这区区一个儒生怎么能料到自己眼下的忧愁呢?不过那来人竟然能猜到自己有此困境,必定是位世外高人,于是稍稍疑虑之后便立刻对侍人说道:“快领我前去一看。”
“诺。”侍人应了一声,便领着司马尚直向府门外走去。
待到了府门外之时,司马尚远远地便见门外伫立一人,绅服细布,长袖玉带,一副儒生模样。侍人只说了一声“便是这人”,司马尚会意之后,摆手一挥让侍人先行退下,自己便往前迎了上去,向那儒生抱拳施礼道:“鄙将司马尚,不知何方高人至此,司马尚有失远迎,还望高人恕罪。”
那人本背对司马尚,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发话,便立刻回过头来,见了那司马尚,亦是俯身抱拳还礼道:“司马将军客气了,在下不过市井草民一枚,并非什么高人,将军无需行此大礼。”
司马尚见那人转过身来,便朝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人生的身长不足五尺,其貌不扬,并不见其有何过人之处,不免有些暗自纳闷:莫不是什么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耐着性子向那人问话道:“不知先生姓甚名谁,来我司马尚府上又有何要事可教于我?”
那人听了司马尚这番问话,并不急着作答,只是呵呵一笑道:“如在下所料不错的话,将军近日可是急于寻得一人,可却并不知那人身在何处?”
司马尚一听这人竟能料到自己寻人,于是十分惊讶地应了一声:“正是。”
“此人曾有食客三千,并贵为赵国重臣,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亦曾拼死为先王护住邯郸,最终让邯郸得以从秦军手中解围。”那人见司马尚点了头,便不紧不慢继续说道。
门下食客三千,这非战国四君子有此能耐不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这非一国宰辅不可;拼死护赵,解围邯郸,成为百姓人人夸赞的忠义之士,能同时达到这三个条件的,非战国四君子之一、赵国前宰相平原君赵胜不可。而司马尚费尽心思想要寻找的人,正是这位赫赫有名的赵国重臣赵胜。也只有他,有这个实力和能耐说服赵王赵迁。但是令司马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酸儒文生,竟然能轻易猜透自己的心思,不觉大为震撼,张大了嘴巴,急忙朝那儒生问话道:“阁下到底是?”
“在下乃平原君门下一位极为寻常的食客,当年不过是平原君出使楚国时拿来凑数的第二十个人头数而已,姓甚名谁并不重要。我今日此来只是为解决将军的困境而已。”那人面对司马尚的质问,倒显得更为随意,只是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只管就说司马尚寻人一事。
司马尚见那人既不肯言,也不便勉强,于是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接着说道:“也罢,那先生既是为了助司马尚寻人而来,那不知平原君大人现在何处?”
“我主在赵国之时,曾有三去相,三复位之事,他先后让位于安平君田单、万户侯虞卿,而最后一次告老还乡,归居山野之间。如今算来,已有四十多载了,哎,只可惜当年名震天下的一代枭雄,如今只怕要令司马将军失望了。”那人原本神情淡定自若,可是说到此处,忽然暗自摇头叹息起来。
司马尚见状,便又满腹疑惑地问道:“先生此话怎讲?莫非平原君大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