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志宇没有雇黄包车,而是让王哲让抱着布匹随他步行回到自己所住的别墅。王哲让想不明白这个看似老板的人可以一甩手给他叔叔两块大洋作为自己的误工费,应该是有钱人,为什么不雇辆黄包车把布拉回去,而是非要让自己送回去,至于这位先生说跟他叔叔说要带自己去家里好好聊聊,就更让他想不明白了,一个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人跟自己这个一文不名的小伙计有什么聊的。一路上齐志宇也没跟他说什么,王哲让抱着驼绒和春绸跟在齐志宇后面,心事重重地琢磨着那些疑问,却始终茫无头绪。
回到别墅,齐志宇把那些驼绒、春绸随手扔在床上,让王哲让坐在椅子里。
“小兄弟,我听你说话的口音好像是山东人,不知家住哪里呀?”齐志宇明知故问道。
王哲让自从走进这座别墅,就意识到了自己与这位先生在社会地位上的差距,不过在齐志宇面前却并未把局促和窘迫表现出来,反倒表现得不卑不亢,应答自如,显得十分老成稳重。
“啊,先生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山东人氏,确切地讲是山东泰安上王庄人。”王哲让道。
“是到这里学徒的吗?”齐志宇道。
“启元布店的老板是我的叔叔,我在布店里给叔叔帮忙,可以学着做生意。”王哲让道。
“令尊名讳是哪几个字?”齐志宇道。在当时传统观念依然占统治地位的情况下,齐志宇以一个成功商人的身份对王哲让这么讲话,明摆着是把自己放在与其等同的地位上的,这让自尊心很强的王哲让既感吃惊又很感动。
“先父早在我年幼时就去世了,是我娘把我拉扯大的。我娘告诉我我父亲的名字叫做王进增。”王哲让道。
“小兄弟,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把你请到我这里做客吗?”齐志宇道。
王哲让茫然地摇摇头。
“这要从十八九年前说起了,那一年我爹远赴山东泰安做生意,路遇一伙强人,身上财物被强人抢去,幸得令尊给了些盘缠才得以回家。我爹因这次遭遇,做生意的本钱尽数折损,回去没几年就郁郁而终。我爹临终对令尊搭救之事念念不忘,将令尊的名讳告诉了我娘,希望我们成人后能够报答这份恩情。哎,本来要登门拜谢令尊的,却不曾想令尊已经在多年前仙逝了,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是老天照应,让我在无意间在上海找到了兄弟你,或许是父亲的在天之灵在暗中指引吧。小兄弟,咱们两家既然有这段缘分,我自然是有责任照顾你的,这样吧,今后你我就以兄弟想称,如何?”
“呕,这件事我母亲从未跟我提起过,但既然先生确定有这么回事,想来不会错吧。其实,以先父的为人救济一个落难者并不算什么,就是我处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出手相救了。”王哲让道。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我做人的准则。我虽在上海开办了亚普洱电器公司,但我的根基却在东北磐石,料理了这里的事情,过个十天半月,我就要回去了,你不如跟我到东北去吧,那里虽没有这里繁华,吃穿是不愁的。我也可以把令堂及兄弟姐妹接过去与你团聚,你看可好。”齐志宇道。
齐志宇编这么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出来,无非是要急着同王哲让尽快地建立起一种非同寻常的关系,以便日后依靠王哲让建立并掌握军事武装创造条件。齐志宇见王哲让有些犹豫,便道:“是不是觉得东北没有伤害好呀?我跟你说,上海虽然繁华,却只适合经商,东北虽然萧条,却是将来英雄好汉大展身手的舞台。你如果对军事不感兴趣,可以过去帮助我打理生意。”
“大哥,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在那边掌管着军队吧。”王哲让急切地道。
齐志宇瞧着他一脸猴急的样子,笑了,“目前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了。怎么,你很想投身军伍吗?这样吧,我可以送你去奉天的东北陆军讲武堂学习军事。”
“这样太好了,大哥,我王哲让今后就跟着大哥了。”王哲让对这个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错过,听见齐志宇说要送他去东北陆军讲武堂学习军事,激动地站起身向齐志宇表白自己的心迹。
下午,齐志宇带着胡西园去启元布店拜会了王哲让的远方叔叔,晚上在上海国际大酒店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找了赵巡捕和乾泰弹簧厂的经理岑万春,外加胡西园和奥普,陪着王哲让和他叔叔喝了顿酒。齐志宇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仅凭随意编造的一通瞎话就把王哲让带走了,王哲让的叔叔肯定会有疑虑的。齐志宇将自己在上海的这些个熟人找到一起,主要就是通过向王哲让的叔叔展示自己在上海关系网,让他打消疑虑。而把胡西园介绍给他,还有让胡西园照顾他的生意的意思,王哲让的叔叔只不过是个不得志的小商人,在上海能量有限,有机会结识这些成功人士自然是满心欢喜,对齐志宇这个自称是来报恩的陌生人哪里还有怀疑。
刘鸿生回到苏州,见一直困扰他的火柴技术难题已经解决,火柴质量与瑞天火柴厂出产的火柴毫无分别,大感惊奇,问林天翼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取得这些成绩,林天翼不敢隐瞒,就将齐志宇到火柴厂同他会面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番。这件事或许在齐志宇看来只是一两句话的事,但在刘鸿生眼里却是很大的恩惠。刘鸿生于是就带着林天翼前往上海拜谢齐志宇。
齐志宇在自己的别墅里接待了刘鸿生和林天翼。
“齐老板,我那个火柴厂多亏你了,困扰我多年的生产难题,你几句话就给解决了,了不起呀,我今天是特地过来拜谢你的。”刘鸿生喝了一口西湖龙井润了润干咳的喉咙,道。
“齐老板那本《火柴生产工艺》对我们的火柴生产也提供了很大帮助,有了这本书,我相信中国火柴不久就可以把瑞典火柴赶出中国市场。”林天翼道。
“刘老板、林先生,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送了一本小册子,算不上什么,大家都是搞实业的中国人,理应团结一心,壮大自己,改变洋货一统江山的局面。”齐志宇道。
“齐老板说中国实业家应该团结起来,这方面我深有体会,目前全国大大小小火柴厂不下百家,但很多还处于手工作坊阶段,普遍缺少竞争优势。我前些日子去广州,把全国稍具规模的52家火柴厂老板召集到一起,成立了一个火柴同业联合会,准备集中力量抵抗西洋火柴的倾销。”刘鸿生道。
“刘老板,恕我直言,要想真正振兴中国火柴业,靠这种联合会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这就像当前国内政局一样,各地具为大小军阀把持,政令无法畅通,假使外敌入侵,则很难一致御敌。我以为振兴中国火柴业,只靠鸿生火柴厂就可以办得到,贵厂只要不断提高产品质量,研发新产品,数年后就可将中国那些大大小小的火柴厂全部兼并过来。”齐志宇道。
“不瞒齐老板,目前我的厂子所产火柴虽然经过齐老板的帮助,质量提高了,但品种还十分单一,难以短时间形成竞争优势。”刘鸿生道。
“刘老板可曾听说过蜡纸梗火柴?”齐志宇道。
刘鸿生扭头望一眼林天翼,林天翼摇摇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火柴。”
“齐老板肯否就你说的这种蜡纸梗火柴赐教一二?”刘鸿生道。
齐志宇道:“蜡纸梗火柴简称蜡梗火柴。用薄纸浸以熔融的石蜡后挤缩成截面为圆形或方形的长梗条,再经切断制成火柴梗。适合于缺乏木材的地区。因梗枝含蜡量大,引燃性能比较好,燃烧时间也比同样规格的木梗长2~3倍,适用于航海、渔猎、勘探等野外作业的环境。但是这种火柴也有自身的缺陷,由于石蜡在较高温度下易软化,使梗枝的刚度降低,影响使用,所以不适合热带地区使用。”
林天翼已经用随身携带的钢笔把齐志宇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在了拍纸簿上了。林天翼认真地揣摩着蜡纸梗火柴的生产方法和优缺点。抬起头兴奋滴对刘鸿生道:“齐老板又帮了咱们一个大忙,这个火柴完全可以在中国使用,而且比起传统火柴更具优势,回去我立即组织这种火柴的生产。”
刘鸿生没有像林天翼那么激动,刘鸿生此时在想,这个齐志宇前些日子去苏州没有同林天翼提这个蜡纸梗火柴的事,而今天却当着自己的面把它提出来,齐志宇这分明是不打算无偿向自己提供这个火柴生产技术了,显然他想通过此举得到自己在商业上的帮助。
“齐老板,我们那个火柴头的生产技术得到了你的指教,可谓受益匪浅,现在又送给我们这么一份厚礼,我真是感激不尽。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听说齐老板新近盘下了奥普的电器公司,准备在灯泡产业上大展拳脚。我这些年在上海、苏州经营煤炭、码头,生产洋灰、毛纺、火柴……积累了一些资金,也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如果齐老板有什么困难,无论资金还是销售渠道我都可以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