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维钧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先是长腿一迈,“别在这里磨磨蹭蹭了,等下赶不及又要赖我的车了。”
叶嘉薇对着叶雁眨了一下眼睛,便跟着聂维钧跑开了。
郭双抬起头,想对叶雁说什么,没想到叶雁却生硬地转过身,小而快步地往叶嘉薇的方向跑去了。
郭双怔了怔,刚刚那滴闪光的水,是不是她的泪?
巡捕房的办公房间内,黑色武装的男人腰板正直地坐在书桌前,背后是一幅硕大的彩色中国地图,红黄绿的颜色不断交替着,仿佛一片不断被蚕食着的桑叶。
斜边的窗户大开,有白鸽在外面扑腾着翅膀,光从斜面照进来,将他这个人笼罩住,看不清脸,修长莹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指执着笔,在公文上飞快地批阅着。
“笃笃笃”,门外响起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证明来人颇有教养。
推门而进的是一个同样穿着警察制服的美女,一看便是气质很突出的温婉江南女子,一张鹅蛋脸配上小巧柔美的五官。身上的制服却给她的小家碧玉增添了一些英气。
“祁副官,资料送过来了。”她一边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书桌上一边说道。
她声音很清亮,若祁玉不抬头,肯定以为是记忆中的那个人过来了。刚刚不悦的心情听到那相似的声音顿时平静下来,只是淡淡地说道:“墨玉,我说多少次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只是李登。”
被叫做墨玉的女子眼睛一定神,随后又柔顺地低下头,“是,李厅长。”
祁玉伸手拿过她递过来的资料,神情严肃地翻着,不时皱着眉头。
连皱着眉头的神情都那般好看,站在一旁的墨玉都有些自惭形愧了。她把手放在身侧敲着,一下又一下,极其有规律。心里却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将那条消息告诉他呢?
就在墨玉正冥想着的时候,祁玉已经翻完了手中的资料,抬起头问道:“那边什么时候传来的资料?”
他的脸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下,四月的阳光不算猛烈,却将他脸上的毛细血管都照得一清二楚。是因为他太白罢,这种似是久未历经太阳的不正常的病态的白。
墨玉敛了敛胡思乱想的心神,镇定地回答道:“昨天凌晨两点。”
祁玉垂下浓长的睫毛,在眼睛投下一大片阴影,“凌晨,两点。”他的手无意识地在腿上画着三角形。复而抬眸,“你立马去回一封电报,记得用密语。就说等这边布置好了,行动便可以在五月初五开始。不可操之过急。”
墨玉也神情一肃,“是,我马上去办。”说完脚却没有动。
祁玉细长的丹凤眼看着她,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墨玉却又摇摇头,半阖眼睛,“没事了。”转身便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却碰见了一身便服的吕岩,她点点头便与他擦肩而过了。吕岩还准备跟这个大美女打个招呼,没想到人家这么冷淡。吕岩摸摸脑袋,不过也是,墨玉这样的美女肯定要配祁副官这样的帅哥。他可没有墨玉那么好修养,直接拍了拍门便进去了。
“副官,刚刚从码头得了消息。”
祁玉不是第一次纠正吕岩,只是他不听,也懒得再提,只要在外面不这么喊就对了。他懒懒地翻着剩下的文件,“什么消息?”
“北平俞司令官的小儿子俞柏春今天启程北上,聂维钧和叶小姐去了想送。没料到码头发生了打架事件。”吕岩脱下草帽开始扇风,跑得真是热。
祁玉闻言立马抬起头,“打架事件?那嘉薇可有受伤?”
“这个倒没有,听说是聂氏的一个手下为叶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出头这才打起来的。”
“这样啊,那就好。继续给我跟踪他们。”祁玉忽然想起方才欲言又止的墨玉,“还有派人盯着墨玉,别让她有机会做伤害到叶小姐的事情。”
“是,副官的媳妇谁都不能欺负!”吕岩一本正经地说道。
祁玉轻声笑了笑,挥挥手,“辛苦你了,先下去吧。赶紧换一身衣服,这样应该不舒服罢。”
吕岩应了一声便退了回去。
聂维钧,这个男人对嘉薇也是虎视眈眈罢。不过他祁玉的女人也不是谁想抢就能抢走的。他吃了这么多的苦还是要回来,便是为了要问清楚当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祁玉的脸重新匿于黑暗中,那些苍白一概不见了。
郭双开车与聂维钧完全不一样,他是平稳而速度中等。这趟车叶嘉薇坐得十分开心,其他人却是心思不一。聂维钧闭着眼睛养神,叶雁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心伤,郭双则是时不时从倒后镜观察叶雁的表情。虽是如此,他们不到一个小时便已经到了白云山脚。
叶嘉薇跟叶雁下了车,便想跟他们道谢和道别,没想到聂维钧也跟着下了车。
叶嘉薇杏眸圆睁,“你跟着下来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很多事做么?”
聂维钧一低头,几丝碎发从额前滑落,遮住了眼睛,薄唇一弯,竟是说不尽的风流不羁。“谁说我很多事做,很不凑巧,我今天偏偏得空。来探望探望叶少爷也不行?想当初还是我出的主意呢。”
“就是你出的馊主意。”叶嘉薇虽然嘴上小声说着,心里也还是挺感激他的。毕竟在那种时候能把所有事情都理清,并将后果估算出来,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
远远便看见山脚下的一间房子在冒着炊烟,现在已经临近傍晚,太阳在西边摇摇欲下,蕴红了那边天。
聂维钧和叶嘉薇走在前面,叶雁紧随叶嘉薇其后,郭双跟在叶雁后面想寻机会说话却总是开不了口。这么磨蹭着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那道木门前,聂维钧伸手有礼貌地叩了叩门。
还没人来开门,门两边种着大榕树,叶嘉薇望着它感叹:“哥哥和时宜可真会过日子,这样也好。虽然清贫一些,可是自由自在,也没有是非,随心所欲。”
聂维钧听得出她话里的渴望,却故意道:“你能忍受得了这种清贫的生活?可能半年几个月的都吃不上一点肉。”
“肉有什么好吃的,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去哪里都值得。”叶嘉薇的话音一落,两人便对视了一眼,又匆忙转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