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入城的队伍穿过白茫茫的雪原,从偏门前一直排到目光难及的丛林。人群像条冻僵了的蚯蚓,缓慢地向前蠕动。米洛卡扯动兜帽软趴趴的外沿,使其低过鼻梁、遮住了双眼。从黎明到午后,他始终小心翼翼地遮遮掩掩,以期融入难民的队伍,不过效果极不理想——即使不配带武器,破破烂烂的麻布斗篷也藏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
面对雄狮港庞大的城市规模和高耸的城墙,米洛卡也知道强攻势必损失惨重,而胜负仍是未知数,所以佐格将军提出的攻城计划的确无懈可击——当然,在佐格将军眼中民众伤亡与战争损耗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数字——但他仍无法认同牺牲无辜百姓本就艰难的生活来换取战争的胜利,于是他不顾自己高级军官的身份,多次拒绝参与袭击雄狮港领地村庄的行动,若不是索兰亚几次三番替他说情,加之其在冰息堡和冬港战功卓越,佐格将军早就给他定下违抗军令的罪名。
雪更大了,队伍磨磨蹭蹭地向前挪动了些许。守门的卫兵不耐烦地翻看难民的行李,没收所有看得上眼的东西然后毫不客气地敕令他们收拾好包裹滚蛋。
“放开!老家伙!”其中一名士兵粗暴地夺过走在米洛卡前面的老者的布袋,把他少得可怜的家当倒了一地。
被兜帽遮住视线的米洛卡不能观察城门的情况,只能竭力让目光越过鼻尖,盯着散落在地上的旧画像。画像中消瘦的老人踮着脚,吃力地搂着一名高出他许多的小伙子,脸上却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米洛卡见过那名小伙子。就在几天前,玛拉德率领乔装成土匪的帝国军劫掠名叫弗里斯特丹的小镇,佐格将军派米洛卡的队伍埋伏在镇子外面的铁松林预防突发状况。忍受不了镇民哭嚎的米洛卡独自离队沉思,碰巧看到捕猎归来的年轻猎人——他背着手工制作的短弓,系在腰间的箭袋里不见羽箭的踪影,唯有一只血淋淋的兔子——听到镇子的方向传来哭喊,猎人丢下手里的捕兽夹飞奔起来。那一刻,米洛卡想现身阻止他,可迟疑与铠甲的拖累让米洛卡没能及时改变猎人的命运。
穿着铁铠的手臂忽然闯入米洛卡的视线,拾起快被雪花覆盖的画像。
“这是谁?”守门的卫兵问道,语气比黑牢里的恶霸还不可一世。
“这是……是我的孙子……大人。”老者颤颤巍巍地回答。
“孙子?我看长得像邪教徒!”
“大人……他……他死于弗里斯特丹前……前些天的大火。”老者解释着,说话中夹着哭腔,他卑微地乞求道:“请您不要……”
“嘶——”牛皮纸被撕裂的声音刺痛了米洛卡的耳朵,紧接着,被卫兵推倒的老者倚着他的腿跌坐在地上。他听见刀剑出鞘和急促的脚步,显然,卫兵们没打算放过老者。
“住手!”深沉的呵斥赶在米洛卡发作之前响起,吸引了卫兵们的注意力。
“哈!老东西都喜欢找死吗?”卫兵们嘲弄着,旋即爆发出杂乱且不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