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涂着青天白日徽章的中国战机象是一道流星,从东边的天际出现,划过了湛蓝的天空,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坠落到了远处的稻田地里,王进的心也跟着这架战机的起落而悬到了嗓子眼里,他顾不得多作思想,冲出了竹林,向战机坠落的方南奔去,他的身后马上响起了有人在大声地呼叫声:“那个娃儿,你不要命了?”很显然,这是有人在警告王进,但是王进就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然急速地冲向那边的稻田。
也就在这架中国战机坠落之后不久,天空中又出现了一架涂着红色膏药的日本战机,这架战机也在向下俯冲着,但是也就是在五百米高空的时候,马上又向上飞去,然后便在半空中盘旋着,显然看到了从竹林中奔跑出来的王进,蓦地“哒哒”地向地面发射了一梭子弹,打到地上、稻田里,溅起了老高的泥点来。
王进如梦方醒,迅速地扑倒在地,顺势滚到了田边的茅草丛中,高大的茅草有一从多高,并且连成了一片,钻入其中就有如一只兔子钻进了草堆里,从空中根本无法察觉。那架敌机又在上空盘旋了一阵之后,才扬长而去。
看到危险已经解除,王进这才从茅草丛中爬出来,同时也为自己刚才没有观察情况就冒然行动感到后怕,要是自己当真得被敌机扫射中了,死在了这里,真得是太冤枉了。只是,这种后果他还来不及多想,便听到了两百米远处那架坠落的战斗机发出“叭”的一声响来,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泥地里的声音,他愣了一下,马上抬脚向那边飞奔而去。
竹林里躲藏的人们也反应了过来,大家也跟着纷纷地向那架战斗机坠毁的地方跑了过去。
王进第一个跑到了这架损毁的战斗机前,整个稻田里一片得狼籍,四处散落着不知名的金属零件,很多都已然破烂不堪,而战机的主骨架还在,机头部分已然深深地扎进了泥水里,尾部还不断得冒着轻烟,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某种塑料或者橡胶烧焦了的味道。这架战斗机的机舱盖是敞开的,那个原来保护飞行员用的盖子早就不知道落到了哪里,王进特意的察看着驾驶员的驾舱,里面空空的并没有人,不过细心的他还是看到已然裂开的防弹玻璃罩上溅着血迹,并没有干,他愣了一下,想一想 刚才并没有看到这架战机的飞行员跳伞,又或者从半空摔出来,既然如此,那个飞行员应该还在飞机里。他绕着飞机转过来,蓦然眼睛一亮,分明看到稻田的中央仰面躺着一个穿着飞行服的人,飞行帽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尤其醒目,不错了,这就是这架战机的飞行员,是中国人的英雄!
王进再不犹豫,也顾不得脱下脚上的鞋,三步并作两步地便踏入了水田中,泥水一下子便没过了他的小腿,他却浑不在意,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了这个已然昏迷不醒的飞行员前,他看不清他的脸长得是什么样子,因为此时这个飞行员满脸都是血,并且身上还沾着不少的血,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想来刚才他听到的那一声响,一定是这个飞行员挣扎着爬出坐舱,摔倒在水田里而发出来的声音,这个飞行员也算是福大命大,如果他是脸朝下摔下来,便是没有在空战中丧身,只怕也会被泥水呛死。
王进一把将这名垂死的飞行员抱了起来,此时在稻田的田埂上,也已经站着一排人,这些老乡们纷纷从刚才藏身的地方跑过来,便是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个名英勇的中国飞行员真得是奄奄一息了。
“有医生吗?有医生吗?”王进费力地走上了田埂,小心翼翼地将这名伤员平放到了地上,他的浑身也被泥水打湿打透,这件黑色的学生装已然不成了样子,他的脸上也沾满了泥,但是他却浑然不觉,站起来大声地询问着这些围观的人们。
一连吼了七八声,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一个五十多岁的赤脚老汉走过来,对着王进道:“娃儿呀,送他去医院吧,再不去只怕他要不行了!”
王进点了点头,的确象这位老人说的,没有医生的救护,就算是他把这位飞行员抱上来也是死路一条,这个穷乡僻壤里自然不会有医生的,便是乡里的走方郎中在他的心目中,多数还是骗人的,想一想如今最近的可能有医院的地方应该是青木关,而去青木关也要到成渝公路上去搭车,从这里到成渝公路还有三里地,也许跑过去还能够来得及。想到这里的时候,王进再不迟疑,俯身就要将这名伤员再一次抱起来,也就是在这一瞥眼之机,他才发觉这位飞行员戴在头上的飞行帽已经掉落了,他立即看到了这个人头上的一处指甲盖大小的洞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他想了一下,从背着的书包里取出了一把刀子来,这把刀子是他为了防身用的,右手拿着刀子顺着自己左手的袖口进去,只一拉便将左边的袖子撕开来,再一扯便扯了下来,他收好刀,熟练地用这块布裹住了这个伤员的头,不让那个伤口再往外流血。实际上,他的这些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的,因为重庆经常会遭受到敌机的轰炸,从学校里就非常重视对这些学生们日常状况下,处理危机的办法的教育,所以这些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如今正好让王进派上了用场。
老乡们看着这个少年如此麻利地包扎起来这个伤员,都诧异地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在一位年青小伙子的帮助之下,王进背起这个伤员,沿着田埂小路向远处的成渝公路跑去,但是毕竟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人,虽然他从小就能吃苦,而且也有一身上好的身板,但是真得走在这么窄小的路上,却又有些不习惯,摇摇晃晃险些没有再摔进边上的稻田里。热心的老乡们也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那个帮他的小伙子自告奋勇地背起了这个伤员,虽然他打着一双赤脚,可是跑起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比王进慢。
也就只用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在这个热心的小伙子的帮助之下,他们抄着稻田里的近路,一路小跑地便来到了成渝公路之下,远远地王进便看到了一辆挺着大鼻子拖着车厢的班车,从璧山县城的方向驶过来,正是往青木关的方向而去,他已然顾不得有多危险,跑到了公路的中央,向着驶来的这辆班车挥舞着双手,示意司机停下来。
因为公路上并没有汽车,所以这辆班车跑得很快,正在加速之中,那个司机一眼看到了站在路中间的王进,吓了一大跳,再想躲闪已然有些来不及,只能踩死了刹车板,汽车的车轮摩擦着公路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尖声,整个班车滑行了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嘎”地一声终于停在了王进的面前,只差一米的距离便一定会撞上他。
司机惊魂未定,摇出车窗冲着王进怒骂起来:“你格老子的!小兔崽子!找死呀?”骂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王进已然顾不得回应,连忙跑到了他的车窗之前,指着路边上那个赤脚小伙子背着的飞行员,急急地告诉着他:“大叔,麻烦你带我一段路,这是我们的飞行员,刚才被鬼子飞机打下来的,还有口气!要马上送医院!”
听到这个话,司机本来还想要发发脾气的,这个时候一下子便消退了下去,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伤员,点着头跳下了车来,径直地去开后面车厢的车门,一边还说着:“刚才我们就差一点被鬼子空袭了,还好躲进了树林里,就眼看到我们的空军飞机被小鬼子打落了几架,想帮都帮不上忙呀!”
王进没有功夫和这位热心的司机多作解释,从路边赤脚的小伙背上抱下了伤员,同时谢过了他,然后和司机两个人抬着这个伤员一起进入了车厢。
车厢里有七八位乘客,人们十分自觉地空出了左边的长靠椅,也没有谁嫌王进和这个伤员一身的泥水,就让他们把这个伤员放倒在这个长靠椅上。其中一个穿着西服,带着礼帽、而且带戴着一幅金丝边的眼镜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伤员,对着王进自告奋勇地道:“我是全科医生,让我来看一看吧!”
王进愣了一下,马上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连忙点了点头。
这名医生小心地打开了伤员刚才被王进包裹的头,皱了一下眉头,从随身的一个包里取出了一瓶医用酒精和棉花来,把酒精倒在棉花上,然后轻轻地擦去了伤口周围的脏物,赫然看到这个伤员的那个伤口处原来还镶着一块花生壳一样大小的弹片,王进也看到了,忍不住要用手去拿开,却被这名医生挡住了。“别动!”这名医生十分严肃地告诉着他:“他的伤口离着太阳穴很近,只怕这块弹片已经击穿了他的头骨,他要马上作手术,如果病菌侵入大脑,他会有生命危险!”他说着,又重新取出一卷纱布来把这个飞行员的头包好。
司机重新起动了这辆汽车,沿着成渝公路向青木关的方向奔去。
车厢里,王进这才仔细地打量着这名自称是全科的医生,这个医生大约在四十左右岁的样子,唇上留着条象眉毛一样浓的黑胡,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鲁迅那样的学者;他的脸有些黑,却并不老,相反,也许是穿得西服革履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干净利落,浑身散着一股蓬勃的活力。
仿佛是觉察到了王进在观察自己,这个医生对着他笑了笑,当先地问着他:“你是个学生吧?”
王进点了点头,任何人都可以从他身着的学生装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份来。
“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医生问道。
“重庆大学!”王进答着,同时也告诉着他:“我学的是机械。”
“呵呵,原来你是大学生!”医生点着头,怀着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王进,又问道:“你家是这附近的?”
王进摇了摇头,如实地告诉着他:“我舅舅在这边!”
医生恍然大悟一样,却是对着王进自我介绍着:“我姓冯,在磁器口附近开着一家私人诊所,那里离着你们重庆大学很近,有空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王进怔了一下,马上想起了什么来,连忙问道:“是不是在邮局那边?叫作伯伦诊所?”
“是!”冯医生点着头,告诉着他:“我就是冯伯伦!”
“呵呵,那个地方我去过,看到过有这么一个诊所,但是从来没有进去过!”王进道。
“是呀,没有病,谁会没事去那里呢?”冯医生却是开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