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是不是醒了。”
“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昏睡多久了,我都要着急坏了。”
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赵姝铉缓缓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有些不适,眼前凑过来的稚嫩面孔,渐渐清晰。
“冬…冬葵?”赵姝铉试探性的问道。“本宫这是阴曹地府么?”赵姝铉头痛欲裂,脑袋昏昏沉沉,全身酸痛。上一世,冬葵乃是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丫头,一辈子对自己忠心耿耿,可惜在丧子之时,有宫女指认是冬葵给自己下了药,一怒之下将赵姝铉下令将她仗责而死,她永远不会忘记,冬葵在只剩最后一口气之前,都还呢喃着“娘娘冤枉”。后来一切真相摆在自己面前之时,她才后悔当初的冲动行为,她该相信冬葵的。想到此,赵姝铉眼眶通红,她看着面前稚嫩天真的面孔,心里满是愧疚。人死了之后的幻境可真美好,如此真实。
“想不到本宫死了,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能见到你,真好。”赵姝铉释然而笑。
“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以后奴婢再也不敢让你一个人出门了,要不是大公子出门办事,指不定你就…”冬葵又用热水洗了洗帕子,刚想替自家小姐擦擦脸,抬眼便看到赵姝铉的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冬葵吓得赶紧替赵姝铉擦眼泪,满是担忧的问道:“小姐,你怎么哭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跟冬葵说,莫不是有人欺负了小姐?”
赵姝铉恍恍惚惚的看了周遭一圈,最后视线落到冬葵身上。
不对,这不太对,阴曹地府不该是这样。看着这身边的一切,分明就是未出阁时自己所居住的南院,这屋内的布置,清晰得不能再清晰。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光景,赵姝铉却是不会忘记这院子里的一花一木。
“这是哪?”赵姝铉努力支起身子喃喃道。
“这是哪?”她一遍遍重复着。
“小姐。你别吓奴婢。这是哪你都不知道了么?”今天的小姐好生奇怪,从醒来开始就一直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冬葵有些害怕。
赵姝铉按了按眉心,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她蹙眉。“本宫这是在梦境之中么?”
冬葵担忧的脸上又多了一丝不解,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小姐似变了个人,行为举止奇怪暂且不说,举手投足之间竟多了一些与其年纪不符的成熟。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小姐如今看起来心事重重,幽深的眼眸之中更是多了一些令冬葵看不懂的浓浓哀愁。兴许是因为小姐受到惊吓还没从那之中恢复过来。
“小姐,你哪是在梦境里啊。这是东厢啊,这是赵府的东厢啊。听大公子说,是一匹发了疯的汗血宝马在集市中把你给撞了,多亏一位不知名的公子相救,奴婢以后是怎么都不会从你身边离开了。”
赵姝铉已无心再听冬葵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她记忆中,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不顾冬葵阻拦,一人上街闲逛,一匹发了狂的马疾驰而来,赵姝铉惊吓之余忘了躲闪,竟呆立于街道中间。那名年轻男子……赵姝铉努力的去回忆那日的场景,却怎么也记不起救下自己的那名男子的脸,只记得在晕厥之前看到了男子袖口黑色的莲花,因这莲花缺失了一半,所以赵姝铉一直都留有印象。可是这分明是六年之前发生的。难道……
赵姝铉不禁想起一些想都不敢想的奇异怪谈之说。
这世间真有轮回转世,重生不灭之事吗?
“今夕是何年?”赵姝铉紧紧握住冬葵的小手,问道。
“回小姐,今年是南国四十八年。”冬葵眨眨眼,眼角的泪水还未干。
“南国四十八年。”赵姝铉惊叫道。
她回到了六年前?赵姝铉不敢相信的又将这屋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上自己的眼、鼻、唇,又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嫩白无暇,如玉般柔滑的纤纤小手。赵姝铉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世人皆负我,唯老天不负我。或许是太久太久没有笑过,她竟快要忘了这种感觉。
她暗自在心底里说着:“负我之人,我赵姝铉定让你们万劫不复。”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让赵姝铉恨之入骨之人的名字,赵姝铉闭了闭眼,她永远都忘不了萧梓芸在她死前那讽刺的笑声。你们一个一个,都得死,为我痛不欲生的过去陪葬。
冬葵不知小姐在念叨什么事,但此时的小姐实在是让她倍感陌生,她心想可能是小姐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时之间还无法缓过神来吧。
“小姐,我去给你倒杯水。”冬葵说完就倒了杯水过来。
赵姝铉扬起手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举手投足之间,竟都有着一股雍容大气之态,就好像…就好像这动作她早已做了几百遍。冬葵惊得瞪大了双眼。自家小姐从不是会如此懂规矩的千金大小姐,在大家眼里,从来都是淘气不已,也从不爱遵守规矩。这一夕之间变化如此之大,冬葵不知是不是该感到高兴。
厨房内,赵煜城接过了福子熬好的药,对福子说:“我送过去就行了。”
“大公子,这些事咱们下人来做就行了。”福子有些为难的低着头说。
“不用了。我正好去看看铉儿,顺道让她把药给喝了,她那性子,哪会乖乖喝药啊!”他笑道。
这些年,赵煜城总是跟随父亲在边塞,一呆就是一年半载,很少能回这将军府呆上几日。对自己的亲妹妹的关心也是极少,他一个做兄长的没尽到兄长的责任,没能好好照顾妹妹才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城办事,也许能在府里的时间稍稍长一些,赵煜城更是想利用此机会好好关心关心自己的妹妹。
很快他便走到了赵姝铉所居住的东厢,站在门口轻轻扣了扣门。
赵姝铉仰起头,目光再也无法从门口的少年身上挪开,眼里噙满了泪水。此时的赵煜城还只是个少年模样,眉间的稚气未脱,还没有那般英武高大,却也已经一身俊气,是当时人们口中年轻有为又帅气的小将军。
顾不上穿鞋,赵姝铉赤着脚跑下床紧紧的抱住赵煜城,辛亏赵煜城端稳了汤药,不然这熬了几个时辰的药怕是白熬了。赵姝铉分外用力的拥抱,让赵煜城有些喘不上气,他一只手轻轻的揉揉赵姝铉的发,眼里满是宠溺。
“铉儿今天是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赵姝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往下落,赵煜城肩膀上已是一片湿润。
赵煜城以为是赵姝铉白天受了不轻的惊吓,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别再那么任性一个人上街了,以后想出去逛逛哥哥陪你去。”
像是有千万根银针在刺向自己的心脏,痛得赵姝铉无法呼吸。那一幕幕场景再一次浮现在她脑海里,她的爹娘,她的哥哥,被下令万箭穿心而死。赵姝铉站在城门之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至亲惨死跟前,偏偏她还安慰着自己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家族背叛了皇室。这样的梦魇缠绕赵姝铉许久,自从亲人死后,她便再也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总是在夜里惊醒。她总是会梦见赵煜城抓住她的手带她逃离皇宫,还没跑出那高耸的宫墙,便被身后射来的剑穿心致死,鲜血染红了赵姝铉的手。
“哥。”
“哥哥在呢,都没事了。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还是躺着休息休息吧。我从边塞带了些虫草回来,我去给你熬一些来,你快把药给喝了。”赵煜城道。
赵姝铉乖乖接过药碗,仰头一口喝下,眉头都没皱一下。冬葵在一旁看傻了眼,赵煜城也一脸惊讶。按以前来说,赵姝铉从不愿喝这么苦的汤药,每次遇上要喝药的时候,她都哭闹个不停,整个府里都没法安宁。
“以后不要乱跑了,知道吗?”在赵姝铉面前,赵煜城总是温柔无比,只可惜,以前的赵姝铉一点都不懂得,还总是怨他不能好好陪伴自己。
赵姝铉乖巧的点点头,又一头扑进赵煜城的怀里。一旁的冬葵看得是一愣一愣的,这…哪像原先的小姐啊,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小姐抱着少爷,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原先小姐是有些不爱搭理少爷的。
妹妹态度的变化,让赵煜城十分高兴,他很想留在这照顾妹妹,可他刚回京,还有一大堆事情待他去处理。出于无奈,他才迟迟开口说:“哥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我处理完了就马上过来陪着铉儿好吗?”
赵姝铉虽然想要赵煜城留在这,但还是懂事的点了点头。
哥哥离开后,赵姝铉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转头询问冬葵:“冬葵,过几日是不是太子生辰?”
冬葵点头道:“宫里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三日后入宫赴宴,差点忘了这事了。”她拿来宫里送来的帖子递给赵姝铉,说:“这次生辰宴是太子登基后第一次举办宴会,连帖子都镶着金边,据说还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办!太子果然待遇不一样。”
赵姝铉不禁冷笑,前一世便是这场宴会将她推向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