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阳的迟疑只是短短刹那,下一刻他便已经给出了回答:“前提是,你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不管面对的是刘利玔还是李英廉,沐初阳的这句话都同样适用——诚意,对自己的信任,以及足够的价码……这些东西才是决定沐初阳在最终那一个刹那的选择的关键。
刘利玔的脸上又一次地一半微笑一半愤怒了起来,很显然,两道魂魄此刻都在刘利玔的身上,并且同时听到了沐初阳的回答——这仿佛是准备着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一样的回答。
“摸摸你的良心,可别助纣为虐。”刘利玔又说了这么一句,并在说完这句话后,左眼向右看,右眼向左看,两个眼睛别成了斗鸡眼,似乎是两个魂魄同时控制着自己能够掌控的那部分身体,轻蔑地斜视了对方一眼。
“只可惜中间有个鼻梁,这两颗眼球大概是无法看到彼此。”沐初阳咧嘴一笑,稍稍退开了一点,并将刘利玔抓着自己的手从胳膊上扒了下来。
沐初阳听得出来,方才刘利玔那句话,其实也是两个魂魄同时给自己的告诫——站在刘利玔的立场上,李英廉是个想要谋杀活人的恶鬼,是必须要被消除的存在,所以沐初阳但凡是个有良心的,就应该想办法将李英廉给消灭掉;而站在李英廉的立场上,沐初阳和他其实都是可被归为妖魔鬼怪的类别,都是死去了却依然活着的存在,他们才是同类,所以,沐初阳的良心,应该是因为他这样的同类而存在的。
然而沐初阳轻轻地挑了下眉毛,以一种颇为无赖的表情,回应了一句:“我可是个商人。”
……
沐初阳没理会那刘利玔或李英廉的争斗,转身去开了病房的门,而在开门之前,刘利玔的那具身体突然就恢复了安静,似乎并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自身的异样。
“李英廉不想被人发现也就罢了,毕竟他是个外来的老鬼,还是传说中的总管大太监……为什么刘利玔也不愿意呢?”沐初阳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决定将这件事也作为一个疑点关注起来,继而他开了门,迎上了那群等待在外的医生。
“那动脉瘤的问题似乎比我们想象的严重。”沐初阳开口说道,“我和他说了几句话,发现他左右半边身体似乎已经很难协调了。”
“什么意思?”女秘书满是关切地问道。
“意思就是,他左边大脑里想的事情,很难传递到右边大脑去取得认同,所以有可能会出现左手想要去拿东西但是右手拼命反对这样的表现。”沐初阳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这似乎……的确是有表现……”那女秘书听到沐初阳的话,微微一愣后连忙补充,“我曾经看到他似乎是想同时出左脚和右脚,然后站立不稳,直接摔到……可是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是喝多了,并没有想到会与他脑子里的问题有关。”
“嗯,这是因为他动脉瘤所在的位置,的确已经对他脑中的胼胝体产生了影响。”沐初阳点了点头,对那些医生们说道,同时向那女秘书解释了一句,“胼胝体联系左右大脑,可以认为是个桥梁的作用。”
“这样吗?”那女秘书皱起了眉头,“那么,他还能够复原吗?要是他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也就只能……”
女秘书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显而易见,那被她吞下去的半截话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内容。
“他必须得复原。”女秘书突然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般地说了这六个字,表现出来的决心让周围一圈医生都脸色微变。
“我会尽力。”只有沐初阳坦然地接口应道,“当然,前提是,你们选择我,并且相信我这个医生。”
沐初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在场的其他人,果不其然,那群医生的脸上也都显现出了有些想要退避和抽身的神色来了。
……
虽然刘利玔入院之事需要保密,但是他的身份放在那,如果真的有谁担当主治并且成功将他救回来的话,不但在行业内能够大出风头,刘利玔肯定多少也是要记上一份人情的——这些医生也是知道这种好处,所以愿意配合着来共同分析刘利玔的病情,斟酌治疗方案。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在听到了沐初阳补充的症状之后,那些医生已经意识到,他们当中其实并没有人有绝对的信心能够保证刘利玔的恢复程度,偏偏,这个时候,那女秘书还无比有魄力地说出了那么一句,在这些医生们看来,毫无头脑愚昧无比的一句话。
“呵呵,必须……谁敢跟你讲‘必须’啊?这女人是不知道手术同意书是个什么东西吧?”有些人的视线便落到了那个看起非常管事的女秘书身上,并在心里开始嘀咕:“把我们叫过来的时候说得好听,但是这还没开始治疗呢这女人便已经开始指手画脚了,还放出这狠话来……真以为自己是皇帝太后啊?想对我们说‘治不好就拉出去斩了’啊?”
“是了,这个人是沐家的少爷,有沐家作为靠山,而且刘利玔的身份对他们这种商家来说肯定更重要,也难怪他一直执着地想要承担主治之责……更何况,之前刘利玔单独将他留下,其实也应该是早有决定了吧。”也有人已经在沐初阳的视线之下,醒悟过来了沐初阳的坚持背后的利益牵扯,于是越发开始打退堂鼓了,“这是那群玩钱权交易的人之间的事儿,我就不该搀和进去——就算侥幸救了刘利玔,却因此得罪了沐家的话,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难怪张寅这家伙一直坚定地站在这年轻人身边,看来他是早就抱住大腿了。”人们各怀心思,有的是不屑,有的是觉得似乎有机可乘。
就在这种尴尬的沉默之中,那女秘书又冲着那群医生说了一句话:“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我自问应付不了病人的这种局面,并不敢保证他的恢复程度。”有人呵呵了一声之后开了口,委婉地表达了自己退出的决定。
有了一个开场,其他人自然响应,于是有人退出,也有人决意留下,声称要向沐初阳学习一二。
而不管这些人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最后的局面之下,沐初阳都已经成为了唯一的人选。
那女秘书依然觉得有些不妥——一开始她就对沐初阳怀有偏见,现在见其他人纷纷把沐初阳往她面前推之后,这种疑虑便越来越深重了。
“既然你希望再考虑一下的话,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有决定的话,就让张寅医生通知我——要知道,病人现在的状况,可经不起拖延的,还有就是,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让病人的家属来做决定比较好。”沐初阳知道事情已经稳妥了八九成,但是他也没必要在对方生疑的时候贴得太紧,于是稍稍谦让了一句,而后对王梓清招了招手,两人一前一后,率先离去。
那女秘书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眼见其他人也已生出退意,沉吟片刻之后,转头去揪过了那几个小下属:“你们给我查,查查看嘉淞还有哪些医生比较有名的……”
……
那女秘书的努力当然不会有结果,那群先前被她找来的医生在回去之后,立即就将她撂出来的那句愚蠢至极的话直接就跟同僚们传播了开来,而这种话对这群已经做到一定地位的医生们来说实在是个越不过的雷区,于是虽然有不少人都接到了邀约,但是最后仍是各种迂回地将事情给推了回去。
与此同时,那女秘书还曾让人试着联系过一些国内国外的医生以作咨询,然而那些人兜兜转转地问到了布兰登,病例和诊断方案发出去后,对方问了一句“谁做的诊断”,在听到了沐初阳的名字之后,回答得更是干脆利落:“那就按照他的意见吧。”
最终,那女秘书只能一脸苦恼地坐在张寅的办公室里,等着他给沐初阳打电话了。
……
“嘿,你还真不计较啊——她之前不单觉得你是冒牌医生,还曾经拿鼻孔看我呢。”王梓清见沐初阳挂了电话,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那电话的内容她听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也感受到了那女秘书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那种厚着脸皮的小心翼翼。
“毕竟她是刘利玔的贴身秘书,估计平常巴结她打点她的人也不少,让她有些错觉了。”沐初阳笑着回答道,“我本就没必要和这种手下人计较,而且,听张寅说,刘利玔的老婆今天就到嘉淞,哈哈哈哈,等会说不定还有好戏可看。”
“你好像也很幸灾乐祸啊。”王梓清嗤笑了一声,继而突然板起了面孔,“我说真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刘利玔这被半夺舍的身体,想好了吗?”
“你呢?”沐初阳反问,“最后能怎么处理那位总管大太监,可还是要靠你的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