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温幸来说,是一种执念,常玄理无法阻止。
严青檀之死与温幸上一世的下落何其相似,又是原身之母,温幸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具身子在心底发出的哀戚。
眸底渐渐染上猩红,在茶水冉冉升腾的雾气之后,一双眸子泛着幽幽冷光。
“温大人在那里并未受到伤害,只是被看管的极严,我会想办法将他替换出来,只是——”
常玄理开口,打断温幸的深思,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说罢,又语气一顿,颇有些踌躇。
“只是什么?”温幸看着常玄理,静静开口。
“之后温府必将进行一轮大的清洗,由谁来操刀?你?还是你爹爹?而且此事背后的势力还未浮出水面,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争锋也还未抬上明面。这件事若是温府揪着不放,必定牵扯出背后的势力,二皇子趁热追击,两方的交战将有温府作为导火线。”
“温府乃清流之首,故而大皇子哪怕认为温府不会相助于他,也不敢轻易动手,而是调包温大人,来得到温府的势力。”
“温府与大皇子正式撕破脸皮,温府也不可能与二皇子有牵扯,一旦成为皇权问鼎的踏路石,温府危矣。”
常玄理的话直指关键,每多说一句,温幸的面色更是白了一分。
不得不说常玄理的分析确实都在点子上,温常安有如今的地位,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温常安清贵之流,只忠君而不参与党派之争。
且温常安门生无数,着实是一部分大的助力,因为温常安立场坚定,商九竹才能够在温常安一次又一次挑衅姚霁时放他一马。
不知大皇子怎么会盯上温常安这股势力,想必与严府也脱不开干系。而今显而易见的是严府与大皇子有所牵扯,温府若是动了严府,怕是也会宣布立场,惹祸上身。
故而哪怕温常安顺利回来,这之后的事也不知所措。毕竟温府不是温常安一个人,一个庞大的家族体系,要考虑的决计不是个人的生死荣辱,而是整个家族的前途。
常玄理提前便给温幸打上预防针,让她在愤怒于自己的父亲受苦受辱之时,还能够考虑到整个温府的安危。
温幸抓住杯盏的手有些颤抖,常玄理字字珠玑,让她不可辩驳。
“那些我不能管。”捏了捏手中的杯盏,又尽量放松,温幸开口道,“我等爹爹回来,温家是他的心血,战与不战,何时去战,一切都由他决定。”
“更何况……爹爹定然是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朝局陷入动荡的。”
眉眼垂下,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温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飘渺,清淡的仿佛能够为寒风吹散。
常玄理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赞同般的点了点头。
常玄理离开后,温幸拨弄着炉里的熏香,香味浅浅淡淡,一如温幸的为人。
冷风入梦,几许寒凉。
一夜浅眠,天蒙蒙亮时,温幸才终是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不去!小姐好不容易才睡着!”
“可是,若是小姐不去,必定招来闲话……”
“闲话还少吗……”
被门外渐大的争吵声吵醒,温幸睁开眼,头有些胀痛,而门外的声音却未休停。
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头,甩去沉重感,温幸皱起眉头,朝着门外询问道:“沉香,怎么回事?”
“小姐?!”
门外沉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外,随即又是浓浓的愧疚之意,“小姐对不起,奴婢还是把您给吵醒了……”
“无事。怎么了?在和谁争吵?”温幸并未降罪,而是开门见山直接询问道。
“小姐——”沉香话语一噎,又看向身旁与自己争执的丫鬟芙蓉,有些无奈的垮了肩,示意芙蓉来说。
芙蓉见此,面色一喜,忙出声道:
“大小姐,夫人来话,让您过去给老爷请安。”
室内一阵静默,半晌,温幸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沉香,进来服侍我起床。”
“是,小姐。”沉香闻声,推门而入。门外的丫鬟芙蓉松了一口气,若是请不到大小姐,她恐怕又是夫人的出气包了。
“小姐,继夫人这么早便让您去请安,分明是刁难你,而且那个假货,他哪里配得上让您去请安!”
沉香进去便是喋喋不休的抱怨着,看着温幸微肿的眼,语气里更是心疼万分。
“噤声。”温幸出言打断沉香,带着一丝凝重,瞥了一眼窗外,“当心隔墙有耳。”
沉香听罢忙掩住了唇,在这潇湘院里她从未顾忌这么多,依着温幸的目光看去,窗外立着的人影绰绰约约,也不知有没有将沉香刚才的话听入耳中。
“那是何人?”温幸声音低沉而清冷,眸子也眯了起来。
“那是继夫人院里的芙蓉——”沉香面色苍白,睫羽里惊慌不定,忙抬头看向温幸,神色惴惴不安。
“不打紧。”温幸摇头安抚,低声解释着,“就算她听到了,告诉了继夫人,也是于大局无多大影响,常玄理找到了爹爹的下落,目前定然是开始营救了。”
虽是如此安慰沉香,但温幸神色里还是有一丝不安,毕竟事关重大,出不得半点差错。万一常玄理那里动作不够快,而这边又已打草惊蛇,只怕温常安处境危矣。
而沉香也是低着头,满脸懊悔,哪怕温幸给了安慰,她也知道自己不够仔细,如此鲁莽,怎配跟在温幸身边?现在只能盼望着芙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了……
哭丧着脸服侍温幸起身,整理妥当后,沉香拉开了门,而门外的芙蓉似乎是被突然一惊,看向温幸,满脸的惶恐。
见到她这般反应,温幸怎会不知她刚刚有没有听到沉香的话?
眉头紧颦,看着向自己行礼时身子都在颤抖的芙蓉,温幸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不如,将她软禁控制住?
温幸正欲开口,一旁的沉香却是拉住了自己的衣袖。温幸疑惑看向沉香,只见沉香打着眼色看着前方。
跟着沉香的视线望过去,院落一角的暗处立着一道声音,一袭蓝袍劲装凛凛,正是温湛。
见到温幸的目光转过来,温湛朝着她点了点头,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暗处。
而温幸却是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连带着身子都有些颤抖。温湛的意思她如何不明了?那是在说,温常安以安全救出,其它一切任由她温幸来安排。
这种沉压着的巨石终于落地,温幸眸子都有些猩红,想起身前还有个继夫人院里的探子跪在身前,她忙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露出一丝一毫异色。
敛了情绪,温幸抿了抿唇,看向地上的芙蓉,又另有了一番打算。
勾唇,温幸看向那芙蓉,不紧不慢道:“你去回禀夫人,温幸今日有事,便不去请安了。”
说罢,温幸转身扶住沉香的手,吩咐道:“沉香,走,我们出府去游玩一番。”
沉香知道温幸定然是有了打算,忙不迭点头,扶住温幸朝着院外走去。
身后的芙蓉猛然抬头,看向温幸的背影,目中带着惊惶不定。
温幸一走,她必然遭受夫人的责难,这一点她想都不敢想。怎么办?芙蓉的脸色煞白,想起来刚刚无意听到的沉香的话,眼珠子一转,更是多了几分惊恐。
再也顾不得许多,芙蓉忙疾步走出潇湘院,朝着青莲院复命去,毕竟她掌握了更重要的证据。
看着芙蓉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温幸隐在暗处的脸更是模糊不清,晦暗难明。沉香在一旁悄然开口,带着疑惑道:
“小姐,她定然是听到了我之前的话,你放她离去,只怕——”
沉香拉长了声音,而温幸自然知道她在担心着什么。嘴角缓缓勾起,眼神变得犀利,一抹嗜血的花开于唇畔,温幸开口:
“我倒是要看看,继夫人在得知我已经知晓爹爹被软禁了的事实,她会有什么反应,她背后的势力翻涌,又会留下什么把柄。”
沉香也是生着一副一点就通透的玲珑心窍,温幸已如此解释,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点了点头,沉香面上浮现出了然之色,又开口问道:“那——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出府。”温幸面色凝重,又转为一抹期待与紧张,“我要去见爹爹。”
“来人!”
一声令下,身侧凭空出现一抹黑影,快的让人吃惊,这便是常玄理留下协助温幸的隐卫首领。
“去盯住继夫人,看她有没有异动。还有,她身后联系的势力又有什么作为,一一来回禀于我。”
“是。”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暗沉,仿佛许久不曾说话。
温幸点了点头,继续道:“通知常玄理,我现在要见他。”
其实温幸真正想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这句话传到常玄理耳中,他也定然知道自己的意思。
隐卫首领点头应承,作揖之后又飞快离开,只有空气氤氲了一下,表明他曾出现。
出了府邸,温幸在隐卫的带领下左弯右拐,终于来到了城外一所偏僻的房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