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点头应道:“婢子遵命。”
小婢女接了药方便往院外去了,而温幸自顾折身回了屋里。
却说温幸是打算的好,镇国公府却更是出人意料。这天温常安一下朝就匆匆的回了温家来,进门更是直奔温幸的院子所在。
温幸听到了动静出来的时候,就见他身形有些踉跄。
温幸皱眉,伸手扶着自家父亲进了屋里,沉香一侧奉茶。细指捏了瓷盏在手里,温幸转手递了给她父亲,“爹爹莫急,出了何事,且慢慢儿说。”
温常安哪里有心思喝茶,他二女儿已然和亲远嫁,如今帝君竟还要他的幸儿去为水灾的淮南祈福!他的幸儿好好的女儿家,怎么就要去做如此长途跋涉的艰难事情?
摆手遣了屋里的丫鬟都出去,温常安把茶盏重重搁去了案几上,碰撞发出的桄榔声音极轻脆。温常安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火。重重的嗤了一声,他话音里带上了浓浓的不满。
“真真是昏庸!淮南水灾了,他不派人赈灾,倒是听了那个镇国公的鬼话,要派你去给那些灾民们祈福!”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温幸却也听明白个大概。镇国公、淮南水灾、祈福,这些个关键词拎出来,就够她想象出来整个的来龙去脉了。
温幸不傻,温湛说出镇国公府的时候,她就知道镇国公府很可能已经发现她派人调查的事了。她也知道,截杀温湛失败以后,镇国公府定然会再有相应的对策。
可她怎么也没想过,镇国公府的动作会来的这样快。
她已经嘱咐过常玄理,要他尽快准备好朝堂里策应她的人。可镇国公府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她只是一晚上的休憩,都未来得及再思虑些细节的布局,就被动入局了。
这是一盘她和镇国公府之间的棋,事情闹上了朝堂,常玄理能帮到的也是少之又少。温幸不由抿唇,“爹爹,如今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您别急,喝口茶慢慢儿说。说清楚了,女儿才好有个对策不是?”
温常安自然也明白这理儿,他就是气啊!从前他日日效忠的人,今日揭开的面目竟是如此昏庸无道!宠信妖妃、视万民生计如同儿戏,他从前怎么会以为这样的人是贤明圣德的君主?
强压着心头那口气,温常安仰头灌了一盅茶下肚,开口仍旧是哼声憋着气,话里的头绪却是清晰了许多。
“今晨早朝的时候,镇国公在殿前自罪。他自己招认,月余前的淮南水灾严重,本该上达天听请求朝廷赈灾,他却出于对淮南王的私情而偏帮,压下了真正的灾情。”
温常安嘴角的笑是冷讽,“他认错倒是认的勤快,殿前做的一手好戏。那一副痛心疾首悔过自新的模样,就连我都差点信了。”
“可谁知道,这头陛下一句‘爱卿平身’才说出口,那头他就提了让你去祈福!”
“嗤!说什么圣女大人乃菩萨转世,若是能亲至淮南受灾之地祈福,必然能够上达到天听,让淮南的灾民得到神明的庇佑。”
温常安说着就忍不住拍桌,他一脸的激愤模样,“他怎么就那么能干?祈福?还要亲至淮南?那么为灾民着想,他怎么不自己去祈福去呢!”
温幸哽了一下,从来不知道她爹说话也会有这么呛人的时候……
不过,看到温常安如此激动的模样,温幸的心里涌过一道暖流。
不过倒是理清了头绪,跟她猜的所差无几。镇国公府果然还是去认罪了,她怕的就是这一招。只是已经发生了,那么证据怕也是尽数销毁了。
温幸扶额,一面给温常安再添了杯茶,一面忖着下一步的应对方法。
镇国公要她温幸去淮南祈福,自然是做了打算的。而这打算,怕是就冲着她的性命来仔细算计的。
温幸敛眸,淮南一去路途遥远,跋涉本就辛苦难耐。这路上还难免的有人要做些手脚,就更是不好走了。可这路就是再不好走,她温幸怕也得走一遭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这镇国公府出的尚且还是明面上的动作,她温幸好歹也能猜得到下一步他们是要做什么。
若是这一次想法子挡了这去淮南的事,却就不知道下一回镇国公府会出个什么阴损招数了。
怎么想,她都是走一遭的好。去淮南这一路上风波当然不会少,可她已然有了准备。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总不至于比面对阴招她不知所措的强。
再者说……淮南的状况,她还是亲眼去瞧瞧的好。
思绪纷杂的紧,温幸蹙着眉,细细思量着其中利弊。温常安的话就在这时候冲进她的耳里,“幸儿…按着帝君那意思,他是要你后日进宫领旨出发的。”
温幸抬眸,有一瞬那一双黑澈的眸里华光四溢,满满的仿佛装了星辰一样,是摄人心魂的美丽。她把嘴角勾笑,话回的柔婉温淡,“爹爹莫急,这旨女儿领了就是。”
温常安皱眉,“嗯?”
温幸却只把眉眼弯了,再不肯对他多说些什么。温常安无奈,也只当温幸这是没什么好法子,不过在安慰他罢了。
叹口气温常安负手出了院门,屋内的温幸心思沉重,也并未起身相送。
日暮姗姗来迟,夜色里一身金丝滚边黑袍缓缓逼近。红木案几旁早沏好了两盏茶,温幸勾着笑端盏轻抿。待得人进了屋她这才抬眸道一句,“常世子。”
常玄理应声嗯,“早朝的事,可知道了?淮南祈福一事,对策如何?”
温幸敛眸颔首,早知道他会来定是因着这些事,现下常玄理提起她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意外在。
温热的瓷盏轻偎在掌心,温幸开口话里是坚定,“淮南祈福一事,我去走这一遭。”
常玄理挑眉,温幸自然知道他担忧的什么。摩挲着陶盅她温笑回了,“多少猜得到,兵来将挡也就罢了。”
看她如此言行,自然是主意已经打定了。常玄理颔首不再多说,只把盏抿口茶,痞雅笑着打趣,“今夜茶不错,比之以往算是有了不小的进步。”
温幸赏他一个白眼,“谢大爷夸奖,大爷,事都谈完了,可回去了吗?”
摸摸鼻子常玄理也不觉着尴尬,这女子的脾性他是知道的。她不愿的,或者她还不能接受的,他不逼她。
翻身跃出了窗外,暗夜里他黑色身影矫健如鹰,消逝空中。温幸回身灭灯上榻,也是半晌安眠。
当熹微晨光再次透过窗棂照进,提醒着温幸第三个清晨的到来。
她抿唇唤了寻香进来伺候着更衣梳洗,沉香早去厨房点了莲子百合羹来做早膳。草草用过饭,温幸回房更衣补妆。尽管她不情愿,可这进宫接旨的架势还是得摆足了。
挑了银白蝶丝双纹的上衣,沉香给配了青丝底撒杏花长襦裙。寻香随手替她挽了流水行云的发,再插一支羊脂玉的簪。
初晨的风微冷,寻香特意给她加了淡青的六褶披风,简单却和她的襦裙色极搭。
下了商九竹派来接她的轿子,温幸一步一趋入了宫门。晨光里一身的淡青色衬着她神色清冷,眼角含笑的温幸却又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
掐着步子上了殿,有宫人上前来领。温幸颔首,跟她去自个儿的位子上坐了。
殿里设的位子不多,温幸一眼过去也就望了个清楚。女眷席上人还少,就坐了一个她个镇国公府的主母、贺颖。
而男席上,一身华丽紫色官袍的镇国公赫然在列。此外还有户部尚书和吏部的尚书、侍郎都在,零散坐落在对面席位上。
温幸抿唇,镇国公府倒是来的早的很。就如此迫不及待要看她温幸的笑话?啧…吃相似乎太难看了点哝……
打从上次温觅下药的事情后,对宫里的吃食温幸再不敢有半分的大意。
她把广袖遮面,桌几上奉着的茶水点心一一拈起来嗅过,确确然都是好的无疑。温幸敛眸,今日倒是没人动些什么手脚。
想想也是了,她温幸今日就要独赴淮南,一路山高水长的,哪里不都是下手的好时机?
支颐细忖着,温幸恍惚听得太监的尖细喊声,“陛下到!皇后娘娘到!”
勾唇起身,她素白的细指捏着花纹繁复的银樽,呵气如兰。随着众人的唱礼声她饮了那杯中的温酒,眸里一闪而过的华光能让人误以为看见了星辰。
商九竹自然看到了温幸没行礼,可他也是记得的,温幸有他的一道旨意在,不必行礼。更何况,他现在可没功夫去计较这个。
商九竹此刻只觉得镇国公那个老家伙果然懂他,一开口就要温幸去淮南祈福。
这往淮南的一路山高水长的,最不缺可不就是人烟远的地方?要到那种地界儿了,叫天无人应,叫地不见灵的,要弄死温幸一个女子,可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回神商九竹道了免礼,众人谢恩入座。流水的筵席一水儿的走,酒酣之时重头戏也就上演。也不知道商九竹是打哪儿找来的太监,捏着一把尖细的嗓子道,“温幸接旨-”
温幸了然跪地,太监就趋着尖细的音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