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病区的铁栅门关上了。接着从病区的各个角落里发出“哧哧”、“嗯嗯”、“呀呀”的讴呤。那是精神病患者发出的声音。
护士齐小雅像一只玉色蝴蝶,在病区里飘来飘去。 “一号病床邢大力,躺好了,帅哥,我要给你打针了,你要听话,不然我就不叫你帅哥了。”齐小雅每走进一间病房,都要根据病人的不同的喜好,哄小孩一样不停地对她的病人说。
邢大力听到齐小雅喊帅哥,便睁大了眼睛,一往情深地看着齐小雅,嘴里不停的嘀咕着含混不清的语言,听话地躺下了。邢大力最喜欢听的话就是叫他帅哥,只要叫他帅哥他的情绪就稳定得多。
齐小雅手持注射器正准备注射时,门口突然探进几颗摇晃的头来,嘴里直喊着:“加油!加油!”邢大力一跃而起!朝门口摇晃的脑袋飞去一团口水,呸!齐小雅忙喊道:“帅哥要听话,别理他们,待会儿我收拾他们就是了。听话,躺下,好了,好了。”就在邢大力脱下裤子露出屁股的那一刻,齐小雅已经把锋利的针尖刺进了邢大力的屁股。邢大力的手刚伸过来想捂住他的屁股时,齐小雅已把药液注进了他的肌肉中,飞快地拔出了针头。说:“好了,邢大力今天表现得很好,配合得很好。”邢大力扭动嘴角,发出“哧哧”的声音,他慢慢地抬起头来,饱含深情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四处寻找着齐小雅,而齐小雅已经飘出了他的视野。他失望的坐在床上,嘴里仍旧咀嚼着含混不清的话。
刚才那几颗摇晃的脑袋还在走廊里东张西望,见齐小雅走来,立即靠墙站好,像一群幼儿园的小孩。齐小雅用手指着他们问:“刚才是谁带头不守规矩的?不说好了要听话的吗?”齐小雅的目光扫过一张脸,就低下一颗头,当几颗脑袋全低下时,齐小雅倒背着双手,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地说:“以后还要乱跑吗?还要去干涉别人吗?还想不想吃糖了?”几个低着的脑袋一齐昂了起来,发出参差不齐的声音:“想吃。”“想,想吃。”
齐小雅又好气又好笑,说:“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去,躺好,啊,一会儿我就送药给你们。”话间刚落下,就见那一张张脸上绽开了奇形怪状的笑,一哄而散,跑回了病房。
齐小雅每天除了发药、打针,还要哄着这群目光诧异,面目狰狞的病人,完了还要抄医嘱、写记录,一个班值下来,齐小雅感到身心十分疲惫。
齐小雅二十岁那年,从省卫校毕业后,到处应聘,却都被礼貌的拒之门外。齐小雅伤心极了。她想到自己含辛茹苦所学的知识,竟然成了分文不值的废纸一团,心里就十分难过。找不到工作,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呢?自己读书让父母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啊!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是他们将来唯一的希望,如果我找不到工作,他们该有多失望,多伤心?齐小雅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像刚从缸里捞出的酸菜水,不断线地往下流。
天色已晚,街上亮起了灯光,齐小雅正扶住旅馆外的栏杆上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突然走过来一个人蓬头垢面的女人,对她说:“你是兰子吗?兰子,我是你妈,你回来吧!”声音颤抖,带着几分哀求。齐小雅意识到这是一个精神病人,她可能是在找什么人,正想着,这个女人却一下跪倒在地上,双手合什直作揖磕头,嘴里嘟嘟哝哝地直喊:“兰子啊,你快跟妈回家吧,妈都找你一天了!”齐小雅扶起这个女人,给她买了两个面包,女人大口大口地啃着面包,朝着灯火阑珊的街市深处走去,走出好远又回头朝她嘿嘿直笑。
齐小雅心情沉重地回到房间,她在反手关房门时,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我为何不到市精神病院去看一看呢?
第二天,齐小雅早早地便乘座公交汽车来到了市精神病医院。虽说是市级医院,却设在一个偏僻的小城,小城夹在峡谷中。齐小雅一路打听来到了这家医院里,找到院长办公室,敲门而入,看见院长正在案头写什么。齐小雅开门见山地说:“院长,我是护士学校毕业的学生,您这儿还需要护士吗?”,说完又把自己的毕业证递给了院长。院长看完她的证件,仍然没有表明态度,只是打量了一下齐小雅:一头披肩短发被染了几缕金黄色,看上去显得更富有青春和活力,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显得十分健康,个头中等,大眼睛,身材窈窕,面带微笑,适合作一名护士。院长起身微笑着对齐小雅说:“哦,对了,我说你怎么那么面熟呢,原来你有点像一个人。”齐小雅本能地有了戒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像谁呀?”院长说:“电影演员丛珊。”齐小雅很高兴的问:“是吗,院长?”院长笑了笑说:“你跟我来吧。”便朝门外走去。
院长领着齐小雅到病区里转了一圈,边走边给齐小雅介绍说:“这是病区,常年住着七八十个精神病人,进出都要锁门的。”他指着病房外的一片草地说:“室外就那么一块花园,病员可以活动的范围相当有限。”齐小雅环视着整个病区,到处都是铁栅门,铁栅窗,围墙外是一条河,河对岸也是山。
院长说:“这里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吧?”齐小雅扭头望着院长说:“不,这里依山傍水,挺有诗意的。”院长笑了笑说:“我这里是没有正式人员编制的,可我需要人,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工作,就去签订合同吧。”
齐小雅在院长的带领下到了人事科,很快签订了劳动用工合同,她便成了这家医院的一名招聘护士了。齐小雅感到非常自豪。这时候她突然有些感激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位衣衫褴褛的疯女人。要不是她,自己就没有想到要来精神病院求职,也许这一生就圆不了护士梦了。
这里的工作很辛苦,病员多,医生护士都少,工作量比起她曾经实习过的医院都要大。齐小雅没有叫一声苦,在她看来辛苦正好磨练自己。她工作十分努力,在护士长的带教下,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工作环境。
热情大方,年轻漂亮的护士,当然是人见人爱,病人也常把她跟前跟后,围着她唱,围着她笑。开始齐小雅对这些举动感到有些害怕,后来她发现病人对她表示的是友好的意思,并没有什么恶意,她的胆子就大起来了,对这些表情怪异,喜怒无常的病人就没有了戒备心。就象对待一般病员一样,耐心细致,不厌其烦。病人既怕她,又喜欢她,听她的话。凡是病人之间打架,只要齐小雅一到,都松手了,一个个低头站在一边了。齐小雅常在琢磨:这些人肯定是有思维的,有时候甚至是正常的思维。很多次,上级部门来院视察工作,给病员送了水果、糖果,都有病人把水果和糖果塞到齐小雅的衣兜里。齐小雅望着这些病人一张张蜡黄的脸,感动得喉咙都咽哽了。人与之间相处久了,无论怎样都有了些感情。每到这时,齐小雅觉得自己的工作是神圣的,自己的心灵是高尚的。
常言道:福不双至,而齐小雅这年就有两件喜事临门,一件是刚刚工作了两年的齐小雅就被评为了全市的优秀护士,这是史无前例的。二是一不留神被丘比特箭射中。那是一个蒙松细雨的春日,一位胖胖实实的小伙子护送一位五十多岁的女病人来到医院,正在值班的齐小雅接待了这位病人,在询问过程中得知这个小伙子叫徐强,护送的病人是他的母亲。因为父亲在外地打工不幸遇难,母亲受到极大的刺激后精神崩溃了。小伙子说着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男儿不轻掸的泪。这泪落在小伙子的衣襟上,却在齐小雅的心里击起了涟漪,她对小伙子的不幸遭遇也洒下了一汪同情的泪水。从此她对徐强的母亲她的新病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很快使这位命运多劫的大妈病情有了好转,开始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辨认身边的人了。当儿子站在她跟前,她终于发出了“强儿”的呼喊。儿子抱着母亲哭了。从此,母亲就不用专人照顾了,徐强又回到了他的学校去教书,只是隔几天到医院看母亲一次,因为他对齐小雅非常放心。每次来看望母亲时他都要给齐小雅带点好吃的东西,渐渐地两个年青人的心灵就碰撞出了爱的火花。徐强在一个乡村小学教书,志趣爱好与齐小雅有不少共同之处,可谓情投意合。一年后徐强的母亲病愈出院,齐小雅也很快与徐强结了婚。
邢大力睁着迷惑的眼睛看着齐小雅,他发现齐小雅的肚子怎么一天比一天大起来了?走起路来没有从前那么轻盈活泼了,病区里的几个老病号的眼睛也冒出了异样的光,他们怎么也不明白:眼前这个护士还是原来的齐小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