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璟从胜州出发,到回到胜州,这一路历程,除却少数几人,其他人并不知晓,就连耶律敌烈也不能得知,他可能会发现蛛丝马迹,但要确认下来,却非是易事,也不知是何日的事情了。
这回西行云州,再去鞑靼部,李从璟的行踪,除却大同军和耶律敌烈外,其他人也不知晓。只要秦仕得能够管住大同军的嘴巴,这件事短时间内就不会被传出去,虽说这件事无法捂得长久,但李从璟本就不奢望它瞒过多少年。因为李存勖在位的时间,也不长了。
回到胜州,带上王朴等人,李从璟东入桑亁关。
当日之战后,李从璟离开桑亁关时,没有与秦仕得相见,这回归来,虽然时间仍旧紧迫,辽东之事还在等他安排,但过云州而不入,于情于理却都说不过去,李从璟遂前去拜会了秦仕得。
见到李从璟,秦仕得很是高兴,他大笑着将李从璟迎进府,吩咐人去叫张大千等人,要与李从璟畅饮,兑现当日两人之诺。当日李从璟离开胜州去草原时,曾让人转告秦仕得,来日相会,必定一醉方休,而秦仕得也让人告知王朴,他在云州温酒等候李从璟,等他来浮一大白。
两人算得上忘年之交,不过却没有半分不自在,李从璟敬佩秦仕得治军章法严明,秦仕得也佩服李从璟征战有道,两人这一见,却是有相见恨晚的味道。
是以李从璟见到秦仕得之后,第一句话便是“我来兑现当日酒约了,秦将军可得当心家里的酒,若是没有几大缸,最好早些去买。”。
秦仕得哈哈大笑,拉着李从璟进门,“老夫家中别的不多,唯酒多,不过老夫酒量一般,也就两坛,但是跟李将军对饮,老夫舍命相陪!”
当下,李从璟又问及秦仕得伤势,秦仕得豪气言道无妨。待张大千等大同军将领到了之后,众人开宴,当日饮至深夜而不知疲,天明时分方才散去。
在这之前,李从璟就胜州之事,与秦仕得交换了意见。依照李从璟的想法,桑亁关之胜,是大同军之胜,胜州攻克,也是大同军手笔,他这样做,是想将他自身和百战军摘离出来,免得被人攻讦,说他擅离藩镇。至于那份军功,李从璟却是浑不在意,日后天下都是他的,区区一点军功算什么。
秦仕得不高兴,觉得这样李从璟和百战军太吃亏,但拗不过李从璟入情入理的游说,最终只得同意,但又觉得亏欠李从璟,遂豪迈饮酒。当日夜,秦仕得却是最先醉倒的那一个,醉了还不忘拉着李从璟,一个劲儿说“李将军真乃英雄人物,如此胸襟,来日必将扬名天下,我老秦素少服人,对李将军我却是服气到底了!”
离开云州,马不停蹄,李从璟率先赶回幽州,而百战军则按照他们来时的隐蔽路线,继续潜回卢龙。
回到幽州当日,李从璟将幽州文武官吏召集起来,针对他离开之后幽州发生的事,以及辽东情况,进行了解和安排。
卫道、杜千书、费高章、章子云等一应文官,以及蒙三、孟平、李彦超、李彦饶等人,俱都赶来节度使官衙,面见李从璟,向他汇报各部近来之事。
作为李从璟留在幽州的嫡系最高官员,卫道率先开口,他道:“军帅离幽州,击耶律德光后,幽州一应事务大体正常,并无特别险难之事。屯田、兴修水利、补造农具之农事,已经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四大屯田之所,农事之务正在如火如荼进行,预计今年秋收,所产粮食将会是去年两到三倍;开矿炼铁、作院制造军械之事,也大有进展,目前府库充足,新补充万余常规甲兵,可随时装备军中;军中因裁汰老弱留下的兵员空额,现已完全补齐,新卒训练阶段也已结束,随时可上战场,至于秋后扩军募兵,具体要招募多少士卒,还需得军帅拿定主意,依照卢龙目前物力,若是扩军在万人以内,当没有顾虑;至于商事,商队已组建百余,大小不一,日前已开始各自行商,所抽第一批捐税,三日后就能汇总入库。”
说完这些,卫道总结道:“这便是各项事务的大体情况了。”
李从璟点点头,这些事情在他离开幽州前,就已经都步入正轨,如今他离开幽州虽然有些时日,但并不长,这些事情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切都在正常发展而已。
但这却是李从璟北击契丹的大业根基,它决定了李从璟是否有实力,在时机到来的时候,给予契丹国致命一击。说到底,无论是利用耶律倍内乱契丹,还是联合鞑靼部攻伐契丹,这些都是辅助,只有在自身实力这个大基础存在的情况下,他们才有存在的意义。
说完这些事,李从璟又问辽东最新战况。
辽东战事的情报,皆在军情处之手,在第五姑娘陪同李从璟北行之际,留在幽州主事的军情处统领是李荣,他此时出列言道:“渤海国经由建安城之败后,一溃百里,现今据守泊汋城、都里镇,在东、南两线与契丹鏖战。最新军报,渤海国军队伤亡惨重,近十万大军损伤接近一半,军力已由绝对优势,到而今只是与契丹大致相当了,且莫先生在信中言道,都里镇恐怕已坚持不了太久,不日就会被契丹攻下,请军帅速作决断。”
辽东全境,大城三座,分别是建安、都里镇、泊汋城。泊汋城在东,靠近渤海国边境,都里镇在南,位近大海,建安城在西,位近辽水。之前渤海国军队先后攻下三城,掌握了大半个辽东,可以说只需再西进一步,攻克一些小城,便能联通营州了。但就是在此时,建安得而复失,致使大好局面付之东流,而渤海国军队陷入困境。
对此,李从璟也是很恼火的。
不过李从璟向来不是一个对别人要求太多的人,大明安虽然做得不是太好,但毕竟在短短时间内,他掌握了渤海国很大一部分权力,也出兵攻下了半个辽东,这已经是非常人能立的功业了。如今,因为历练不足,心性不稳,大明安遭受挫折,致使李从璟的谋划面临危局,李从璟虽然有责怪之意,却也并不打算放弃他。
再者,李从璟也知道,在原本历史上,明年就是耶律阿保机对渤海国出兵的时期,渤海国随即灭亡,那么现在,辽东战火蔓延,只不过是让这场战争提前了而已。
蒙三气呼呼的骂道:“这大明安也太不是个东西,有莫先生相助,让他能执掌大权,又攻下半个辽东,他倒好,辽东还未全部攻下来,就滋生了骄傲轻敌之心,导致如今战事危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渤海国军队也是饭桶,正面交锋,又据守坚城,十万人打不过契丹五万人,有个鸟用!依我看,这种人,就不应该理他,让他自生自灭去就是!”
李从璟横了蒙三一眼,触及到李从璟的眼神,蒙三悻悻闭嘴。
李从璟道:“若是大明安可弃,或者说可以如此轻易放弃,当日本帅又何必让莫离入渤海,还给予他钱财支持?来日若不想战事发生在卢龙,涂炭卢龙百姓,就得将战火控制在国门外,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本帅多言?”
蒙三扰扰头,自知失言,不说话了。
孟平开口道:“此事看上去是坏事,但却未必不能变成好事。”
“如今大明安被契丹打得满地找牙,还得我们去帮忙灭火,这也能是好事?”蒙三惊奇的看向孟平,一副“你没病吧?”的表情。
孟平瞥了蒙三一眼,他职位比蒙三稍低,却是不好当面反驳他,落他面子,在李从璟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后,道:“辽东若失,固为坏事,但若仅是战事拖延,而辽东可以保证不失,却也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契丹军力被东西两线战事拖住,抽不开身,耶律阿保机便无暇再对我们卢龙用兵,我们卢龙正好韬光养晦。这是其一。其二,如蒙将军所言,渤海国十万军队,尚且不能抵挡契丹五万大军,来日若是契丹举国入侵渤海国,开展灭国之战,渤海又当如何?军队不精锐,一半原因是缺少战事磨练的缘故,若能借辽东战事,养渤海国精兵,则来日契丹攻渤海时,我大军的压力就能大大减小。因此,末将说此事未尝不是好事。”
卫道也同意孟平的观点,他道:“孟将军说得不错。况且,无论是大明安心性不稳,还是他固有一失,如今出现,总比日后契丹发兵攻打渤海时出现要好,早出现尚可弥补,要是到时再发生,则就是灭顶之灾了。”
李从璟之所以要帮助大明安,就是希望借助渤海国之力,在来年消耗契丹大军的有生力量,这样,在耶律阿保机归天,而他联合各方出兵草原时,才能减少压力,增加谋划成功的可能性。若是渤海国军队太弱,太不经打,起不到这个作用,那却是白忙活一场了。
李从璟道:“契丹与渤海国之战,迟早要发生,现今辽东战事胶着,不过是让这种正面交锋早来了一些而已。早来有早来的好处,至少如今契丹西线战事未停,契丹无法倾尽全力出兵辽东、渤海,那么我等现在应付起来,也要简单得多。既然如此,我等又何尝不可将辽东之战,作为来日大战的演练,也来磨练我大军的兵锋?”
闻听李从璟此言,卫道察觉到了李从璟的弦外之音,于是问道:“针对辽东之事,军帅已经有了主意?”
“不错。”李从璟点头,“辽东定当要助,只不过怎么助,却是有讲究的。首先,不可令大军前往,否则耶律阿保机不会坐视不理;其次,既然我等要用辽东作为练兵场,也不必急于赢下这场战事,所以对辽东的援助,应该以小股力量,去援助它的核心点。”
“具体如何施为,本帅姑且卖个关子。数日后,各位便会明白。”李从璟道,“现在,诸位将军请回营中,对部卒严加操练即可。”
诸将应诺,皆都散去。
李从璟就民政之事,与留下来的文官细细谈论了许久。
期间,军情处送来一份情报,这份情报,再次让李从璟感到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