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为难的表情,手举了半天,还是没勇气勾上他的手臂。裴启旬等得不耐烦,或者说是太没面子,羞恼之下,只得用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小臂完成了交杯酒。
喝完了酒,两个人默默无言,一时间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荣王向来寡言,沉默乃是常态。城澄却是个话唠,此时便承担起了开启新话题的重任:“王爷回来的这么早?前头的客人都走了么?”
“嗯。”
他简简单单的回答,让城澄瞬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了。难怪宾客们走得这样快,面对着这么一座冰山,谁还有和他喝酒扯犊子的欲望啊!
她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王爷,这满床的花生怪硌人的,不如您站起来,我来收拾一下?”
“不用。”
这句话正中城澄的下怀,她立马做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高兴地说:“王爷千金之躯,怎么能睡在这样的床榻上呢,太委屈您了!我这就去找侍女,让他们给您腾一间屋子出来……”
她刚要转身,腕上忽然一紧。城澄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拉进怀里。
她瞬间僵硬得如同死尸一般,窝在他怀里一动都不敢动。过了一会儿,荣王听见她气若游丝地说:“我一直以为……王爷娶我只是想娶个摆设,您不会……”她话没说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裴启旬盯着她的脸,轻叹一声,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哀悯:“的确如此,但今晚不行。今夜过后,本王不会勉强于你。”
“为什么?”她绝望地问。
“将来你若有了子嗣,便是本王的孩子。过往种种,本王不想深究,你可明白?”
城澄一怔,没有想到得到的竟然会是这样的回答。荣王的意思便是,无论过去她和谁有过什么样的关系,将来她生下的孩子,他便会视如己出吗?听起来似乎不错的样子,对他们彼此都好。只是要过今夜这一关,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他见她没有反抗,便试探性地去亲吻她的侧脸。城澄一惊,本能地躲开,那副完全嫌弃他的样子,害得荣王很是没脸。
“对不起,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明明强行促成这门婚事的人是他,她并不情愿的不是么?可是不知怎么了,一看到他眉心的褶皱,她竟下意识地生出抚平的念头,城澄自己也吓了一跳。
裴启旬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本王不想听。”他起身站到桌边,执起茶壶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而后回过身来看她,在一片静谧中开口:“这不是普通的茶。”
城澄意外地看着他,不知荣王怎么会突然和她论起茶。她刚想狗腿地夸赞王府里的茶当然不一般,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呀!她怎么这么迟钝,此情此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杯茶肯定是加了东西的啊。枉她是在红袖招长大的,刚才差点就闹了笑话。
不过……就算她现在回过味儿来,又能怎么样呢,眼前的困境仍然没有解决。荣王已经阐述清楚了他的立场,将所谓的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是不知好歹,坚决拒绝同他一夜缠绵,还是识时务一些,顺从地喝下这杯茶,从此心安理得地享受荣王的庇护?
以前行霈总夸她比别的女孩子勇敢,时候久了,城澄都以为自己是真的那样无所不能了。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去的自己不是坚强无比,只是幸运。因为那时候生活给予她的考验,还不足够残忍。
她的犹豫和隐忍,完完全全地落进裴启旬的眼中。他本以为自己的提议已经足够宽容大度,却没想到她仍旧这样抗拒。他面上不显不现,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泛起无数波澜。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捧在天上的天之骄子,能够这样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现在高高在上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另一个人就是她。
他忍皇帝一时,是因为此事急躁不得,需要徐徐图之。那么对城澄呢?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竟能容忍她一次次的拒绝和不知好歹。
不,若是旁人敢这么对他,那才是不知好歹,可这四个字,他竟舍不得用在她的身上。这个念头一出,裴启旬也是吃惊至极。他面色一变,随手丢了那茶杯,转身就走:“罢了。”
“王爷!”城澄叫住他,声音里打着颤。
他顿住脚步,回首看她,发现那张清丽的小脸上,竟然落下两行泪来。荣王立即拧起眉,极为不悦地说:“你不必这般勉强自己,本王走就是。”
她没说话,却是快速地倒了一杯茶,大口地喝了下去。
裴启旬意外地挑眉,见她垂着眼睛站在那里,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他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姑娘。”
她听了这话,突然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地说:“我……我不是个好人……我……”
她终究是选择了妥协,从自身的利益角度出发,选择了这一条路。既然现在走不得,只能暂时留下,那换个角度想想看,留在荣王府的好处很多,比如王妃的尊荣,比如报复那个轻易抛弃她的皇帝,但最重要的还是可以得到一个已婚的身份,能让她的孩子在一个不受人白眼的环境里长大。
距离上回皇帝来找她,其实还没过多久,苏临麒说她肚子里有了宝宝,除了前几天的不适,她还没有任何真正做了母亲的感觉,但这并不影响她拥有保护自己孩子的天性。说她无耻也好,自私也罢,她承认荣王提出的条件诱惑了她。如果只要过了今夜,他就真的能对她的孩子视如己出,那她荒唐一夜又有什么不可呢。只当自己和红袖招里的姑娘们一样,接了个客人便是!何况荣王龙章凤姿,说到底配不上的人是她。
城澄不断宽慰着自己,可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反倒更加委屈起来。她恨裴启绍,是他将她拖进这样复杂的漩涡之中。她也恨自己,胆小又无能,总是想着苟且偷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着荣王就恨不起来。对他,她更多的是畏惧。方才喝下那盏茶之前,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今夜她不从了荣王,待她的孩子落了地,荣王会不会一刀杀了他?
她是真的害怕了,慌乱之下,就冲动地饮下了那杯茶。药效发作得很快,城澄很快就感到全身燥热,不再抵触将她抱在怀中的男人。意识逐渐混沌之前,她用残存的理智将自己骂了一万遍,可是现在,她又是那样眷恋他的温暖……
他模模糊糊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不知是真是幻:“不,你若也称得上坏,那本王就当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